当我醒来时,窗外已是黑夜。一弯新月孤悬在黯淡的夜空,没有星。
我颓然坐起,试图打开台灯。但不论我怎么拨弄开关,灯都未能点燃。所以,我只好挽起袖子,借着月光观看。
手腕上留有一道淤青,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大力紧箍过。这表明,不论是重新复活的晓芸阿姨,还是再次现身且探出木乃伊之手的南宫佳怡,都曾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但为何我会在家中?我又是怎么返回的?
在思绪万千中,我起身来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香烟。之后,我坐进沙发,将香烟点燃。伴随着一口浓重的烟气,我的胸中略一沉闷,随即便感到一阵惬意。此时,挂在墙上的钟正指向凌晨4点。但不知为何,钟表并未运转,屋里静悄悄。
抽完了三支香烟,我感到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便来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伊面。
自从慕容椰子成为我家的常客后,伊面就再也没有短缺过。或许,这正是少女表达爱意的方式,即便你并未察觉,可她依然会在细节上下足功夫。
过没多久,水沸腾起来。我将伊面全部丢入锅中,又将锅盖盖严。
在等待的时候,我回到客厅,再次趴在窗台上,望向远方。或许是恰逢凌晨的缘故,千家万户没有半点光亮。在无尽的黑夜中,我这小屋中的萤火之光,宛如夜空中的孤星。
过没多久,厨房中传来哨声。我赶忙离开窗,大步走进厨房。
此时,沸腾的水正从锅沿溢出。我赶忙掀开盖子。不断外溢的沸水这才重新落回锅中。
我用筷子将面条挑起,打算盛入碗中。可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我只好将筷子放下,来到客厅,将手机拾起。
来电显示写的是慕容椰子的名字。我不禁摇了摇头,按下接通键。
“喂,路德君,你在做什么?”电话那头,慕容椰子的声音朝气蓬勃。
“在煮面咯,”我回答:“本来都要捞起来了。你的电话一过来,我只好又将面条放回锅里。”
“哦,又是面条。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是顽固。似乎从来没见你吃过其他东西。在家是自己煮伊面。出去以后又吃拉面。实在没的吃了,就吃方便面。依我看,早晚有一天,你会长出一脑袋面条来。”慕容椰子的声音总是那么俏皮,即便是在挖苦我,可听起来却仍旧令人心情愉快。
“要说起满头方便面来,恐怕早有人比我捷足先登了。你没看见有许多女人,把头发烫成方便面那样么?”
听了我的话,慕容椰子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后说:“哎呀,你可真能联想。这可真好玩。不过,我在想,要是她们再把卷卷弄大一些,一圈一圈的,像便便一样,满脑袋都是。那样的话,看起来岂不很像释迦摩尼?”说完,她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我莞尔一笑,回答道:“好啦,你可真能联想。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捞面了。”
“不嘛!路德君,别管什么面条了,来找我玩吧。”
“找你玩?别开玩笑了,这大黑天的,哪见过有谁凌晨出去玩的?”
“啊!路德君,你别吓我!什么大黑天的。现在明明是中午。”
听了慕容椰子的话,我不禁一愣,赶忙朝窗外望去。外面依旧黯淡无光,只有一弯新月,挂在半空。
“你说什么?中午?”我立刻严肃起来。
“是啊,不正是中午么?……”
这时,我的手机听筒里突然传出杂音,慕容椰子的声音开始模糊起来。
“喂!喂!慕容椰子,听得到么?”我赶忙对着电话大声说:“你别开玩笑了,现在明明是凌晨……”
“喂,喂!路德君,你那儿发生什么事了?信号怎么突然变差了?喂,喂……”
不容我多喊几句,电话自动中断。我将手机拿在掌中,此时屏幕上显示,信号强度很好。
我再次尝试着给慕容椰子拨打电话,可不论怎样,手机都无法拨通。于是,我终于放弃了努力,呆坐在沙发中,忘掉了饥饿。
发了一会儿呆,我再次拿起手机,给熟悉的朋友逐一拨打电话。可不论哪个号码,都提示我说无法接通。直到拨到星期五的号码,听筒中这才传来“嘟”、“嘟”的待机声。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听得出来,星期五此时正手忙脚乱,背景音十分嘈杂。
“喂,我现在拿了一大堆东西,很不方便。过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吧。”说完,还不等我回应,星期五便挂断了电话。
这简短的通话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我点燃香烟,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电。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铃终于响起。我按下接听键,听筒中传来了星期五的声音:“喂,有什么事么?”
“嗯,当然,”我熄灭了香烟,认真说道:“你那里现在是中午还是晚上?”
“呵呵,你这人好奇怪,现在当然是中午。”
我感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又问:“你确定?”
星期五咂了咂嘴,笑道:“大作家,你是不是写东西写太多,入戏太深,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不是的,”我回答:“或许你不相信,可是你知道么,我现在是凌晨4点。”
“凌晨4点?”星期五感到有些迷惑:“你,出国了?”
“没有!就在我家!”
“那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没有,一点不开玩笑。我现在的的确确是凌晨四点。我的窗外,是夜空。天上没有蓝天白云,只有一弯新月,连星星都没有。”
听了我的话,星期五沉默许久,终于答道:“你是不是撞邪了?”
“我不清楚。之前,我的确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仿佛整个世界都有一些不对劲。周围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简直就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你穿越了?”星期五惊讶地问。
听了她的话,我陷入了沉默。
“喂,我说!你这事有点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回到从前呢?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对劲的事?”
“奇怪的事,从来没有做过。但你的话却让我想起来一件事。”
“是什么?”
“之前,曾经有人告诫过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丢掉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思索着,该如何找到那已经遗失的记忆片段。”
“难道说,是你的意念把自己带回去的?”
“我不知道……”
“天啊,这太不可思议了!意念真的有这么大威力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必须离开这里。”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思索了一阵,我回答说:“既然是由于对消失记忆的思考引发的这一系列变故,那么我认为,找到那段消失的记忆,或许就能回来了吧。”
“Mission complete,是这意思?”星期五问。
“或许是……”
“可是,你究竟该怎么找到那段消失的记忆?”
“没准,我该找找能引起回忆的地点,即所谓的触景生情。”
星期五叹了口气,也许她此刻正难以置信地皱着眉头:“怪事情。你这人本就很怪,但这事更怪。”
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没有作答。
“说实话,这件事我爱莫能助。所以,你保持手机畅通吧。至少在需要的时候,还能跟我说说话。至于你所谓的寻找消失的记忆,恐怕只能依靠你自己的力量才行。”
“嗯,知道了,”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之后,我穿好外套,又从桌子上抄起车钥匙。
当钻进大众牌小轿车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外面依旧一团漆黑,万籁俱寂。我拧动车钥匙。启动马达发出了一串噪音,随后车身一震,发动机运转起来。
虽然我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可还是踩下油门踏板,驱车离开了公寓。
在寂寞的公路上,前后都看不见车灯,只有头顶的路灯洒下一串并不连贯的昏黄。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右前方出现了一座加油站。我看了一下油表,油量已经所剩不多。于是我一打把,驱车驶入。
车在加油机旁稳稳地停下。我打开油箱盖,四处寻找工作人员。可等了几分钟,并没有人迎出来。于是我朝便利店内望了一眼。
此时,正有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伏在柜台上打瞌睡。
于是我离开汽车,朝便利店走去。当我推门而入后,打瞌睡的男人抬起了头,睡眼惺忪地望着我。
“你好,”我向他打招呼。
“嗨,”穿制服的男人回答:“需要帮忙么?”
“我需要加油。”
“哦,油枪就挂在机器上,你自己操作就行。”
“不需要加油卡么?”我反问:“不是每次加油,都得有你们的工作人员插上加油卡才行么?”
男人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不需要的,请自便。”
我半信半疑地离开便利店,回到车旁。将油枪插入油箱口后,我按下了油枪扳机。果然,汽油汩汩而出,加油机的液晶屏幕上迅速地跳动着数字。
将一切收拾利索后,我重新进入便利店。这时,柜台后面的男人正拿着个小本子,盘点货柜上的物品。
“需要多少钱?”我问。
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回答道:“是免费的。”
“免费?”我有些难以置信。
“很奇怪么?”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他的盘点。
“这怎么可能?汽油免费加?”
男人对我耸了耸肩,回答说:“这个自然,不然你们大老远跑来,连汽油都不能免费用,岂不太小气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我要去哪儿。”
男人已经盘点完毕,重又回到柜台后面。他拉开抽屉,将小本子放好,这才回答说:“这个自然。”
“可是,我自己都不清楚想要去哪儿,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男人笑了笑,不以为然地回答:“这都是借口罢了。人们经常以无所适从为自己开脱,其实心里早就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可我真的不清楚……”
“即便是所谓不明真相,归根到底还是自欺欺人。要知道,那或许不过是潜意识在与你捉迷藏罢了。如果你采取了某种行为,又或者前往哪里,那么一定是得到了某种召唤。”
“你的意思是,我的潜意识在召唤我?”
“鬼晓得,你自己的脑袋。”
“那么,这条路通向什么地点?”
“通往小镇,”男人回答。
“小镇?什么小镇?”我感到十分迷惑。
“边缘之镇!”
“边缘之镇?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地名。”
“很多人都像你这样!”说着,男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地图,递给我:“上面标着呢,画红圈的那个。”
我将地图摊开在桌上,从标注红圈的位置向后看。经过大致丈量后,我询问道:“也就是说,沿着这条公路向前,大约100公里远,就是边缘之镇了?”
不知何时,一只白色的小猫已经钻进屋中。此刻,小家伙正慵懒地蜷缩在收款机旁,似睡非睡。
男人点了点头,回答道:“大致就是这样了。”
得到他的肯定,我将地图折叠好,问道:“这个可以卖给我么?”
“10元,谢谢,”男人笑着回答:“这是私人物品。”
“没问题,”说着,我取出钱,交给男人。
“那么,边缘之镇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我又问。
男人已将猫抱在了怀中。听了我的提问,他不紧不慢地回答:“既然得到了召唤,小镇就一定存在你所寻找的东西。”
我没再说些什么,将地图收好,推门而出。
小轿车再次启动,车灯刺透了黑暗的包围,为我开辟出前进的道路。
便利店内依旧灯火通明。但身着制服的男人,却已不知所踪。
隔着厚实的玻璃墙,一个幼小的身躯将猫轻轻抱在胸口,望着我离去的方向。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但却又充满忧伤。在那双眼睛的背后,隐藏着数不清的故事。可是,心灵却已关闭。所以,便只好将所有故事,统统锁进抽屉中,永远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