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石屹感觉门外有声响，他竖起耳朵，窸窸窣窣的声音清晰传来。会是谁呢？房门开始一下下地震动，外面的人好像试图将门打开。石屹猛地坐起身来，紧张地盯着房门。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着一声沉重的喘息，门被打开。只见门口出现一个人，来人脸色铁青、双眼暴突，血污不断从嘴角涌出，完全就是被吊死的模样。这不是林兴国吗？石屹失声叫道：“林老板，你没死？”
“为什么会这样？”林兴国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伸出手向石屹走来。石屹惊恐万状，连忙向后躲去。
只听噗通一声，石屹从床上跌了下去，猛地睁开眼睛。还是在小旅馆里，天色已经大亮，看来睡了几个小时。石屹的意识清醒了很多，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林兴国真的死了吗？不行，要赶快去找余建新。
余建新办公室。
余建新破例抽起烟来，一口接着一口，表情十分焦躁。好一会，余建新道：“不知道林兴国的尸体有没有被发现，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发现了。”
“建新，昨天我事先告诉你这个死亡仪式就好了。”
“没事，这不怪你，守信总归是好习惯。再说，就算你告诉我，这件事也未必就不会发生。”
“现在怎么办？”
余建新摇了摇头：“很糟糕，这回你算彻底栽进去了。”
“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是谁干的呢？”
“现在说不好。不过，在找不到其他可疑对象的情况下，只能怀疑和齐文武有关。”
“难道齐文武和那个居士合谋，借我之手杀死林兴国？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为了林家的财产吗？林兴国是他的准岳父，只要和林月茹结婚，那大笔财产早晚会到手，用得着铤而走险杀人吗？说不过去。”
“石屹！”余建新道，“有些人恶毒无极限，乃至到了荒唐的地步，你知道林兴国遗嘱的事情吧。”
“知道，不是大部分都留给林月茹了吗？既然这样，齐文武更没理由杀人呀。”
“是大部分留给林月茹了，但这可能更会成为齐文武杀人的理由，因为当事人随时都可以修改遗嘱，如果林兴国不死，这些钱未必就一定能落到林月茹的手里。”
“你是怀疑林月茹？”石屹吃惊地问道，“怎么可能，为这事杀自己老爸，昨天在恒馨酒店，我能看出来林兴国对林月茹的疼爱之情。”
“当然不是怀疑林月茹，但恋爱中的女人很无脑，不排除被利用的可能。你想，林兴国将大部分遗产留给女儿，这本来就不合逻辑，所以，这个遗嘱定得很可能并非自愿，或是欠考虑。无论阴间还是阳间，林兴国的性命都受到威胁，而齐文武是可以排除这种威胁的一个重要人物，哪怕是聘请法师做法，也要警方暗中照应，以防干扰。”
“所以，齐文武便以此为筹码，要求林兴国先订立遗嘱，想美人金钱兼得？”
“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至于齐文武用哪些手段让林兴国立下遗嘱，则不重要。林兴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在中国社会，需要何其精明的头脑，辛苦打拼而来的财富不会轻易让人的，签订遗嘱，或许只是林兴国的缓兵之计，先把兰香的事情解决，他日若是对齐文武不满意，修改遗嘱即可。”
“会是这样？”石屹道，“齐文武也看透了林兴国的心思，干脆借这个机会把林兴国弄死？可是，林兴国是林月茹的父亲，杀死自己未来的妻子的父亲，并且仅仅是为了钱财？太说不过去了，也太冒险了吧。”
“石屹，我刚才说了，人一旦恶毒起来，可能无极限，甚至荒唐。再说，这次完全是借刀杀人，风险全都转嫁到了你的身上了。就算齐文武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这是他干的，你又有什么办法？从表面上看，人就是你杀的，所有的证据都支持，不是正当防卫，不是误杀。就算报警也没用，哪怕你的陈述再合理，在法律上也只是孤证，不会被采纳。”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齐文武还算是个不错的警察吗？”
“这么狡诈的手段，越是平常看不出问题的人，才越值得怀疑。”
听到这，石屹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余建新叫道。
“我去找齐文武，我要和他拼命！”
“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这是去送死！”
“那又怎样？不找他，我是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你先坐下！”余建新连忙起身拉住石屹，“千万不要冲动，刚才我说的这些话，现在还只是推测，这案子很复杂，未必就一定就是齐文武所为，再说，现在齐文武那里还没有消息，如果齐文武就是想让你顶罪，昨晚就会抓你，至少，现在也应该来抓你了。”
余建新话音未落，石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齐文武。”石屹道。
难道要抓石屹？余建新也吃了一惊。石屹按下接听键，将手机凑近耳朵，几秒钟后，石屹用手捂住话筒，对余建新道：“他说事情结束了，今晚送我离开浑河。”
“没有要抓你的意思？也没提林兴国的事？”
“没。”石屹摇摇头。
余建新突然站起来，一把抢过电话，喊道：“齐文武，我是律师余建新，你要保证我的朋友安全离开，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话！”
听筒中响起忙音，齐文武没答，就挂了电话。余建新道：“至少让这家伙明白，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
“你还是倾向于齐文武是幕后黑手？”石屹问道。
“不抓你，也不提林兴国的事情，却这么匆匆忙忙送你离开浑河，这种态度只能让人进一步怀疑他。但问题是，人是完完全全死在你手里的，这没法解释。”
“建新，我搞不懂，如果齐文武留我下来就是为了处理林兴国，那我的那些幻觉，还有那些袭击我的人，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嗯。”余建新思量了一下，“如果林兴国的死，真的是齐文武所为，那这件事和其他吊死人的案子应该没什么直接的联系，只是客观地交叉在了一起。其他案件除了死者之外，再无任何当事人，而林兴国这件事却完全经你之手，并且在齐文武的掌控之下，这只能是齐文武制造的一个案中案。将自己的犯案罪行掩藏在其他吊死人的案子之中，这样，即便将来追究林兴国的死因，他也可以很容易将水搅浑，把林兴国的死和其他吊死的人归结在一起。真是个狡猾的打手！”
“案中案？”
“是。这家伙不但巧妙地借你的手杀死林兴国，还巧妙地借用了其他吊死人的案子，真是低估他的智力了。”
“那么，他真的是送我离开浑河？”石屹问道。
“应该是。现在不抓你，这说明只要不危及他自身，便暂时不会让你顶罪。齐文武不亲自动手，就是不想和杀人扯上直接的干系，要挟你，就是为了借刀杀人。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想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当然，只是暂时。”
“那我该怎么办？”
“先依着他，离开浑河。如果他不送你离开，你也要想办法尽快离开，我在这里随时留意有什么动静，我们及时联系。”
“我走了，你怎么办？”石屹的语气不无担忧，“齐文武会不会找你的麻烦？毕竟，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刚才你又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你就放心吧，我又没杀人没防火，怕什么，充其量就是办案过程中有违规行为，这干脆不算什么。再说，我背后还有检察院和律师协会撑着呢。这两天，我抓紧查一下那个居士的消息，他现在是唯一的知情人了，找到他，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那个居士，会不会是齐文武的同谋？”
“我想应该不是。林兴国这么精明的人，居士必然是他自己所请，如果是齐文武所请，那林兴国绝不可能答应这个所谓的死亡仪式。”
“建新，如果法院真的认定林兴国是我所杀，会判我怎样的刑罚？”
“如果认定你是案犯，那结果必是死刑。所以你最好离开浑河，在公安局的人调查你之前离开，这样才有回旋的余地。”
石屹无力地底下脑袋，陷入沉思，他不想就这样离开。无端背负一条人命，并且随时都可能被“捉拿归案”，处以极刑，石屹心里不甘。
“建新，如果他日案发，我被定为杀人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逃脱制裁？”
“难！”余建新道，“在中国，案件如何走向，很多时候都是当事双方博弈的结果，所谓判决，只是对这个博弈的结果做个总结。如何博弈，是由财力和势力决定的，你博弈得过林兴国的家族和齐文武吗？”
“也就是说，只要齐文武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名正言顺地送我上路？”
“只要警方认定你是杀人嫌犯，并找到你，基本上是这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变成傻子。”余建新眉头紧锁，随口答道，并未仔细考虑石屹的问话。
“变成傻子？我怎么才能变成傻子？”
“听说某些神经性镇静药物，用高浓酒精代替生理盐水，加量直接静脉注射，会损害中枢神经，把人变成傻子。”
“就像电影《追捕》里的横路敬二那样变成痴呆？”
“嗯。”
“那么，变成傻子后，法院会怎么判？”
“最高人民法院规定，在审判过程中，自诉人或者被告人患精神病或者其他严重疾病，以及案件起诉到人民法院后被告人脱逃，致使案件在较长时间内无法继续审理的，人民法院应当裁定中止审理。”
“是这样！”石屹道，“建新，到底什么药，你能弄到吗？”慌乱之下，石屹几乎成了一只到处乱闯的没头苍蝇。
此时，余建新回过神来，瞪着石屹道：“你别乱想了，哪有那种药，就算有，这种伤害也是不可逆的，会永远成为傻子。最好的办法还是你先且离开，让警方找不到你。”
“可是，建新……”
“别可是了！变成傻子，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赶快回去准备一下，但愿你今天就能顺利离开。”说着，余建新打开保险柜，拿出两沓钱来，“这是两万块，你先拿着，短时间之内不要去银行取钱，会暴露行踪的。”
“一万够了。”说着，石屹抓过一沓钱来，起身离开。
“变成傻子？”路上，石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虽然石屹不会选择去做一个医学概念上的傻子，但做一个没有痛苦的白痴，还是做一个能感受到痛苦的正常人，这个问题最近几年一直困扰着他。或许，在这个社会，装傻才是真的有境界。
回到农具厂宿舍，石屹本想去林兴国吊死的地方看看，但却没有勇气走入树林。林兴国是被自己亲手吊死的，这让石屹对这片树林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石屹开始整理东西，打算将一些必要的物件带走，但却心乱如麻，一阵翻动之后，房间变得比他的心情更糟。石屹索性不收拾了，任由东西丢得满地，自己躺在床上，静候齐文武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