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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上帝导演了生活。上帝却总是爱开玩笑,在你春风得意时给你挖个陷阱,在你深度绝望时给你一米阳光!他完全掌控了整个舞台的台前幕后。

第二天晚上,大约十点半钟的样子,黑疤子一行七八个人押着王先红到了拉斐皇廷。刘军事先开了四个房间,让黑疤子他们赶紧住了进去。

刘军站在四楼房间的窗户前,看着黑疤子把王先红从车上拉了下来。他们从前面绑着他的双手,手上放了一件衣服遮着,这样的话,旁边的人就看不出什么来。

黑疤子把其他几个兄弟伙安顿好了,便把王先红直接带进了刘军住的408房间。

进了房间,黑疤子一把将王先红按倒在椅子上,大声叫到:“龟儿子,看看你眼前站的是谁。”

王先红扶了扶眼镜,然后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刘军,张开嘴巴问道:“是刘哥嗦,你找我有啥子事儿呢?”

刘军拖了把椅子,双手抱在胸前,坐在了王先红的对面,笑着问道:“你真不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啊,求你放了我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刘军冷笑道:“鑫源小区那个项目,你知不知道呢?”

“那是我做的项目啊?我怎么不知道呢?你是?”

“我是哪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晓得那个项目是你做的,这我就放心了。那个项目出了什么事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不就是市质监站那些龟儿子想吃我的钱吗?硬跟老子说三号楼有两次楼出了质量问题,要老子拆了重做。我才不上他们的当呢?”

“你不上他们的当?那你就让亨利公司去上?你还有那闲工夫躲到东莞去晒太阳?少跟老子装,你的尾巴一翘,老子就知道你是要拉屎还是拉尿。自己给我说说看,外面都欠了多少材料款?劳务上欠多少钱?你自己又从项目上挪走了多少钱?”

“大哥呀,哪个龟儿子才从项目上挪了一分钱走,公司拨给我的所有款项,都是用来发了劳务工资和支付了材料款,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的几个班头儿,他们会给你个明白账的。”

王先红这才弄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嘴巴也开始硬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黑疤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抡起胳膊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说道:“少在那里乱说,大哥跟你说话,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要跟老子耍花招,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刘军示意黑疤子不要打人,他站起来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露面,跑去东莞做什么?而且,那么长时间不跟公司联系呢?”

“我,我有难处呀?”

“什么难处?给我说说?我借了外面很多水钱,还不起了啊。水公司的人天天跟着我,还扬言要来工地上拉材料和设备,你说我不跑路,行吗?”

王先红所说的水公司,就是社会上专门放高利贷的公司,表面上是做正当生意的,其实所开展的业务根本就赚不了多少钱,而是成天通过各种渠道放高利贷。利息高得吓死人,月息少则三五分,多则一角到两角。一个人如果粘上了高利贷,金额大了,没有及时归还的话,那是要被逼死人的呀。

刘军想,你娃儿编嘛,老子要你死得好看。

他提高了声音问道:“那你借了多少高利贷?是不是把工程款也拿去输了?”

还没等王先红回答,黑疤子站起来又给了他一拳头。这一拳,正好打在了他的眼睛上,眼镜掉在了地上,玻璃也被打碎了。

王先红腾地一下跪在了地上,用还捆住的双手到处摸起眼镜来。

“给老子站起来,钱都用到哪里去了?”黑疤子使劲儿踢了他一脚。用双手抓起王先红,重新把他按到在椅子上。

刘军则拿起手机,给柏再荣打了个电话,问道:“柏总啊,鑫源小区那边的情况摸清楚了没呢?马上开车到拉斐皇廷酒店408房间来一趟。”

“好的,我这就过来。”

柏再荣迅速驾车赶到了拉斐皇廷酒店,他一进门就把手头的一张关于项目上所欠的材料和人工清单递给了刘军。刘军看后,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气得对王先红吼叫道:“你给老子看清楚,外面欠了一千二百多万材料款,全是模板、钢管架和商混,而且地材怎么也欠了四百多万?老子给你拨了那么多钱,你居然只给劳务各个班子总共只拨了不到五百万,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

“大哥呀,我真的是还了高利贷了啊。我对不起你呀,你杀了我吧,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都要来报答你呀!”王先红在事实面前再也不敢抵赖,他向前爬了几步,用绑住的手想去抱住刘军的脚,被刘军一脚踹开。

这时,严芳给刘军打了一个电话,说鑫源项目上的农民工开始闹事了,有七百多人用白布写着‘还我血汗钱,我要工资’的横幅,明天一早就去市政府大楼前,要求见市长。刘军边听电话,边问道:“差多少钱农民工工资?”严芳说:“财务还在项目上连夜统计,估计不是很准确,因为现在都是他们嘴巴上在说差多少,没有拿出具体的结算单。况且项目还没结束,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要等钢筋班组、木工班组和混凝土班组几个大班组的负责人到齐了,他们给出了依据,那才是最真实的数据。”

刘军思考了一下,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去市政府闹。因为他们闹的结果,只会使事情的解决更加复杂化。又是年底了,十八大马上就要召开,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近段时间说得最多的就是维稳两个字。民工如果一闹,当官儿的肯定就坐不住,他们一坐不住,遭殃的还不是亨利。

刘军马上对严芳说:“那叫财务明天去银行先预约一千万现金吧,先做好准备再说。”

刘军叫黑疤子把王先红先拉出去,安排几个人在412房间先看管好再说。其余几个人轮流出去吃饭。

黑疤子一把将王先红抓了起来,用他的头重重地在墙上撞了一下。王先红痛得嗷嗷大叫起来。隔壁的人听到了叫声,立即过来了几个,大家抬的抬,拖的拖,把他扔进了412房间。

黑疤子刘了两个人在房间内看管王先红,自己则带上其余几个兄弟到酒店外面的烧烤摊儿吃宵夜去了。

刘军给柏再荣递过一瓶矿泉水,问道:“柏总,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去处理呢?”

“董事长,还是听你的。我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要不,咱们以公司的名义先报案?”

“报案?报案有屁用?现在什么年头儿啊?警察有几个会去管你这些破事儿呢?你看通州这几年有好几个死人案件,不都还没有破案吗?尤其是前年通州河滩上发生的少女轮奸案,至今没任何消息呢。你说,咱们建筑工地这些事儿,他们有那能力去管吗?还不是粗暴地叫你公司‘先拿钱出来,把事情先解决了再说’,你把问题给解决,他们才不去管企业的死活。”

“听你这样说,那不是没有了王法了?”柏总不解地问道。

“大家不是一直在喊‘和谐’吗?喊了那么久,你看真正和谐了吗?反正我没有看到,相反,我倒觉得越来越不和谐了。你看,那些农民工动不动就搬出和谐二字,动不动就要上访要钱。”

“是的,其实很多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纠纷,要么是业主单位拖欠工程款,要么是工程款拨到劳务公司,劳务公司的老板儿或者班头儿从中截留下来,挪做他用了。”

“我北京一朋友给我说,他去年干了一个房山区城投公司的拆迁房项目,从签订合同的那一天起,政府就没有履约过。自己垫进去了上千万元现金,可到了年底,要过春节了,所有的农民工都堵在工地上不走,把整个项目部砸得稀烂。你听政府怎么说?”

“怎么说的?”柏再荣问道。

“你们怎么拖欠农民工工资呢?”

“哎,在中国,究竟谁是弱势群体?这个真不好说啊!”

“念大学的时候,我只知道‘没有话语权,就属于弱势群体’,农民工究竟算不算弱势群体,我还真的被搞糊涂了。”

“农民工是弱势群体,但他们却成了游戏规则的牺牲品,成了劳务公司的子弹头儿,被别人当枪使了!你看,我们几个工地上的劳务负责人和下面的班组长,哪个不是开着好车?卡宴、宝马、奔驰,还都是越野车呢?你看你平常被人柏总前柏总后的,表面风光,其实满肚子的心酸。你也才开个二三十万元的车子,住不到一百平方米的房子,你知道隔壁那个龟儿子住的什么?人家还住的三百多平方米的别墅,老婆人长得不怎么样,还开的保时捷跑车。”

“是啊,我就一直在纳闷儿?每年一到春节,这些人就喊缺钱了,开始邀约起大批民工围工地,爬塔吊,拉横幅,要跳楼。媒体也不问青红皂白,一通报道后,政府就逼着你先拿钱出来。政府就图个爽快,图个轻松,图个简单。也不去问问,大捆大捆的人民币,农民工真正拿到手里的究竟有多少?”

柏再荣和刘军两个在房间内讨论了半天,也没有商量出好的解决办法。他们分析这个王先红在通州应该还有其他工地,或者应该还有房产、汽车什么的。刘军叫柏再荣明天找关系去查一查王的底细,还要通过律师看能否把劳务公司的账户给冻结起来。他想如果能够把项目的损失减小到最小,什么办法都得去想。

柏再荣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酒店。刘军一直等到黑疤子他们在外面吃完宵夜回到房间,他单独叫过黑疤子,跟他交待道:“今晚暂时不要去处理王先红了,先把他那个女人给带过来,看看她跟他是不是同伙?”

刘军说完,顺便从包包里又给黑疤子拿了五万块钱,让他把兄弟们照顾好。

黑疤子迅速去楼上把先行带回来的女人领到了刘军的房间。一进门,刘军就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大声地喊了起来:“小梅,怎么会是你呢?”

陈小梅也看见了坐在房间内的人,正是董事长刘军,眼泪扑唰唰地流了出来。几天来的折磨和委屈,仿佛孩子一下子看到了父亲一样,她一下子跪在了刘军的面前,哭道:“董事长,小梅错了啊!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啊!”

刘军轻轻地抱着陈小梅的肩膀,说:“不着急,慢慢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

“董事长,我真的后悔呀!离开公司后,我心灰意冷,一个人漂泊到了广东。在那里,我无依无靠,原本想找个单位好好地做事。可是,一到晚上,我就感到孤单,感到十分的空虚和寂寞。我的心彻底被撕碎了,我恨他啊,是他毁了我啊!”

刘军低下头,见陈小梅嘴唇发紫,口吐白沫,鼻子上还流着长长的清鼻涕。他抓起小梅的手,只见手臂上到处是针眼儿,而且还有很多烟头烫伤的疤痕。

刘军心疼地把小梅楼在怀里。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就染上了毒瘾呢!

陈小梅躺在刘军的怀里,浑身直发抖。她伸出双手,向刘军祈求道:“董事长,我好难受啊,快给我找点儿?求求你了。”看到昔日那么优秀的小梅,竟沦落到这等地步,刘军的心像有人用刀子在一块一块地割一样,揪心地痛。他说:“小梅,你真的是自作自受啊。你为什么要去沾那个毒品呢?你为什么要离开公司去了广东呢?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王先红的?是不是他引诱你上瘾儿的?看老子怎么去收拾他。”

“董事长,不是他引诱我吸毒的。是我自己没有管住我自己,我自己想颓废,我自己想堕落!”陈小梅浑身像筛糠样抖动着,额头上冷汗直冒,而且呼吸也一阵一阵地感到困难。

站在一旁的黑疤子十分有经验。他把嘴巴附在刘军的耳朵边说:“我出去给她找点儿回来,不然她会死在宾馆儿里的。”

“那还不赶快去?需要多少钱?我包里有。”

黑疤子拿过刘军的包,从里面拿了两千块现金,飞快地出来房间的门。他出去给陈小梅找毒品去了。

“小梅,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王先红的?”

“是一个老乡把我引荐给他的。让我给他当情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大家都是老乡,我缺钱,他能够给我天天买‘粮食’,所以就住在一起了。”

“你们住在一起有多长时间了?”

“快三个月了。他说他在内地犯了什么事儿,出来躲一整子。”

“小梅呀,你真傻呀!我为你伤心呀。我要不要通知周总过来?”刘军知道小梅是因为周云贵才离开公司,去了广东的。

“我不想见到那个人,他在我心中早已死了!”陈小梅听到周云贵的名字,再一次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两个,当初相处的那么的好,为什么说分就分了呢?你这个样子,不见他也好,免得大家都见面痛心!”

陈小梅突然抬起头对刘军说:“董事长,我要杀了他!我不想让他安心地活的!”

“小梅,是你自己没有把持住自己,不能怪别人哈。今晚好好休息,等明天我送你去戒毒所吧!”刘军说完,也仰天叹息了一声。他叹息生命的脆弱,叹息年轻人的堕落,叹息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地说服周云贵并促成他们俩的结合。

上帝导演了生活。上帝却总是爱开玩笑,在你春风得意时给你挖个陷阱,在你深度绝望时给你一米阳光!他完全掌控了整个舞台的台前幕后。

大约一个小时候,黑疤子敲门进来了。手头拿了几包白色的粉末。他熟练地打开锡箔纸,并拿出打火机,帮陈小梅摊开白粉,让她猛吸了几口。陈小梅打了几个喷嚏,人一下子就清醒多了。十多分钟后,她从地毯上坐了起来。很不好意思地望着董事长。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董事长!我给你丢脸了!”

刘军笑着说道:“不说了。明天跟我去戒毒所!一定要戒掉!”

“嗯,我也想戒掉。”

刘军队黑疤子说:“今晚就这样了,给她重新安排一个号房间,让她好好休息!”

“小梅,我这次找到你,也算是苍天有眼。这都还得感谢那个龟儿子王先红,他把公司的一个项目搞的一塌糊涂。挪用了很多工程款,项目上欠了一屁股的债,还出现重大质量问题。一路上让你也受委屈了。今晚你就好好休息,明天我找你好好谈谈。”

“谢谢董事长,我真的给你丢脸了。这些事情,麻烦你就不要跟公司其他人说了。我都把公司的脸丢尽了。”

“年轻范点儿错,走点儿弯路,也算是人生的一大财富!你要好好总结。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黑疤子把陈小梅带出了房间,他叫人去总台专门为她重新开了一个房间。然后,才把其他几个兄弟伙叫出来,给他们每人又发了一千块钱,说道:“那个女的,跟董事长是熟人,大家就不要去管了。只是把那个王先红给老子看好。轮流休息哈,辛苦大家了!”他双手抱拳,向弟兄们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便也回房间睡觉去了。

刘军根本就睡不着,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么好端端一个女孩儿,竟变成了这个样子。江湖真险恶啊!

他独自摇了摇头,便推开窗户,一股夜来香醉人的香味儿扑鼻而来。他想,这世上的漂亮女人,要么好到极致,要么就会坏到极致;要么坚强到极致,要么就脆弱到极致;女人总是爱走极端。以前的陈小梅,绝对不会主动去沾那毒品的。爱情的不顺,竟会让一个看似坚强的女人,一下子滑向了生活的深渊。人生竟戏剧般地跌宕起伏,严重偏离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周云贵,这一切都是周云贵惹的祸啊!”刘军在心中暗自感慨道。他掏出手机,翻到周云贵的电话,想给他拨过去,告诉他关于小梅的一切。他拨了一下,又立即挂掉,他犹豫啊。真不晓得,周云贵听到关于陈小梅吸毒的消息,会是什么感受?会不会又在他的平淡生活中再次激起千层浪呢?

刘军目光呆滞地握着手机,往着窗外不断闪烁的霓虹灯,静静地思考着。他把陈小梅昔日欢乐的笑容和今天惨白的脸庞,进行了比较。他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周云贵和陈小梅一起在亨利公司的美好时光,那时的公司,和睦、团结、充满朝气和阳光。公司被积极向上的氛围团团包围。他感到很轻松,很惬意。

此时的刘军,十分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他不该把周云贵夹出公司。他不该把利益看得那么重。他不该把妻女送到国外。他不该把情人严芳安排在总经理的位置。他最不该的是,没有去认真审视大家一起创业时的那段深厚感情!

刘军默默地仰望着通州的夜空,天空被霓虹灯照得如同晚霞,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团团乌云正漫不经心地游动着!一行热泪悄悄地从眼角滑向他的鼻梁的两边,然后顺着嘴角,成八字形汇聚到下巴,最后滴落到胸前的衣服上。

自己的所作所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官场上的你死我活,都令他越看越清,越想越明白起来。他终于知道,不管未来是个什么样子,如果失去了欢乐,就狗屁不值!

刘军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陈小梅毒瘾犯了时十分痛苦的画面。这次他真的开始相信周云贵以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生命中只有两个目标:第一,追求你所要的;第二,享受你所追求的。只有最聪明的人才可以达到第二个目标,因为生命总是无常。’

追求快乐,是人的天性。无论你做什么事情,干天大的事业,还是仅仅为了谋生计,一条根本的原则就是,做事的过程中,一定要享受快乐!否则,就什么也不要去做!

他最终还是没有拨打周云贵的电话。他不想再用一个人的痛苦,去唤醒另一个人的痛苦。

黑疤子回到关押王先红的房间后,见两个小兄弟一个用双手倒提着王先红,另一个则把他当沙袋,练习起旋风腿来,痛得王先红嗷嗷直叫。

他们见黑疤子进来,便得意地问道:“老大,你看我这腿功现在怎么样了?”说着便再一次调起来,用右脚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咚的一声落在了王先红的胸口上。

黑疤子走过去,唰地一下,给了那个小弟娃儿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你跟老子操长了?吃饱了撑的?有本事到外面踢电线杆去。你要是把他搞出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好跟刘哥交待?”

见黑疤子真生气了,两个人才悻悻地把王先红放下来,走到黑疤子面前说:“对不起,大哥,我们闲着没事儿,才踢他的。”

“好了,滚到床上睡觉去!”

“是,大哥。”

两个小兄弟受了莫大的委屈,也只好低着头,乖乖地上床休息去了。黑疤子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电视,把频道调到了湖南卫视的快乐大本营,独自看了起来。

大约看了半个小时的电视,黑疤子想起了楼上的陈小梅,他悄悄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到总台,找到一名服务员,谎称自己的房卡留在了房间里,自己一出门,门就关上了。他叫服务员帮忙把楼上的815房间打开。

总台向他核实了房间登记的情况,黑疤子都对答如流,便安排了一名服务员随他一起乘电梯上了楼,把房间的门给他打开了。

黑疤子等服务员走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他没有开灯,悄悄地摸到了床边,脱了衣服,便睡在了陈小梅的被窝里去了。

陈小梅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在自己的身上到处乱摸。她睁开双眼,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张开嘴巴,想大声喊叫,却被黑疤子用手死死地捂住。小梅使出浑身力气,努力挣扎,都被黑疤子用沉重的躯体死死地压在了下面。被毒品摧残过的陈小梅,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任凭身上的人残酷地蹂躏着。

躺在楼下房间里的王先红,由于长时间的受折磨,加上本身身体多病。刚才又被两个年轻人当沙袋使,早已痛得不省人事。半夜三点十五分,竟口吐鲜血,大小便失禁,手脚使劲儿地痉挛。慢慢地,竟停止了呼吸。而睡在房间内的两个年轻人,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听到。

黑疤子强奸完了陈小梅,正准备离开房间,突然想到万一床上的这个女人,在自己离开时,大声呼叫该怎么办呢?于是,他伸出拳头,在陈小梅的头上狠狠地一击。小梅便晕倒了过去。

他悄悄地回到了四楼,进了关押王先红隔壁的房间,开始安心地上床睡觉去了。

刘军天亮醒来,便接到严芳的电话:“你快回公司吧,王先红的几个班头儿,组织了几百人,已经去了市政府了。市政府清欠办、劳动局监察大队和市公安局等相关部门,已经成立了应急处理小组,刚刚市政府办的张主任电话通知我们赶快过去,要我们尽快给一个成熟的方案。”

“财务那边清理出具体数据来没有?”

“出来了。一共需要一千五百万,其中外面所欠材料款七百万元,劳务工资八百万元。”

“要整改的那两层楼,需要多少资金呢?预算出来了没有?”

“也做出来了。至少需要六百万。粗略地估算,王先红大概挪走了一千二百元,材料上偷走了三四百万元。详细数据,柏总那里列了一个清单。”

“好的,我这就回公司。你先去市政府那边,给几个班头讲清楚,要钱就要钱,不要把事情搞复杂了,不要在市政府闹事!让公司柏总和财务一道,把木工班组的头儿于木匠,钢筋班组的头儿黄先伍和混凝土班组的头儿蒋小君几个人先叫到公司来,让他们拿出所欠民工工资的详细结算单。”

严芳说:“不行啦,市清欠办那边的人已经通知他们几个班头儿过去算账去了。我们的人只是配合而已。清欠办的人已经跟柏总联系了,要我们务必在今天下班之前准备好一千万元现金。准备好了后,由相关部门组织现场发放。”

“好吧。那你就安排财务尽快去银行预约。公司这边需要安排几个人过来不呢?我担心他们会做出过激的行动?”

“公司这边就不必安排人了。我现在就去市政府那边,你回公司坐阵指挥吧。”

“好的,我这就回去。”

刘军挂断了电话,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半钟了。他没来得及吃早饭,就直接驱车回了亨利建筑公司。

这时,市政府大门口,早已聚集了六七百人。他们拉着横幅‘我要工资,我要吃饭’,‘落实中央政策,绝不允许拖欠农民工工资’,‘我们要见市长,请还我血汗钱’。旁边还围了上百人在围观。

只听一个工人骂道:“老子干了几个月了,一分钱都没有拿到,老板儿也躲起来了,人毛都看不见。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坚决不走了!”

另一个工人举起手臂大声喊道:“叫市长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要得,市长出来!”

“市长!市长!市长!”

人群开始整齐地吼叫起来。

这时,于木匠挤到人群的前面,站到市政府门口的一块石头台阶上,大声喊道:“弟兄们,今天我们一定要见到市长,一定要拿到钱。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凡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离开了的,以后就休想在我这里借到钱!雄起!”

“雄起,雄起。”

人群再次爆发出激动的呐喊声。

严芳从市政府侧门儿进了设在二楼的临时清欠办公室。里面坐满了满满一屋子人,大家都在等着亨利建筑公司和开发商负责人的到来。

“对不起,我是亨利建筑公司的严芳。”

“严总,你们公司掌握的情况怎样?劳务负责人找到了没有?”清欠办王主任着急地对严芳问道。

“劳务公司拖欠民工工资八百万,欠材料款七百万。给项目总共造成损失估计在两千万元左右。劳务公司负责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拉斐皇廷酒店,我们的人看管着的。要不要把他叫过来?”

“暂时不叫过来。等我们商量好了再找他。你们准备了多少现金?今天什么时候到得了位?”

“到银行预约了一千万现金,下午晚些时候可以到位。”

“现金能够到位就好!绝对不能让民工在这里过夜。严总,你现在就出去,把几个班头儿叫进来,告诉他们今晚连夜把拖欠的农民工工资先由你公司支付了。至于以后你们公司跟劳务公司之间的账务,走法律途径吧!”

严芳立即走出会议室,把于木匠和另外两个班头儿叫了进来,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说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千万元现金,今天晚上就可以发给工人。你们现在就开始把每个班组应该付给工人的工资,列一个工资表出来,交到清欠办。由清欠办、劳动局和公安局三个单位监督发放。”

于木匠和钢筋班组的头儿,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他们俩一起向严芳坐的地方冲去。口里还骂骂咧咧的。

这时,站在门口正在摄像取证的派出所干警小吴,边摄像边走过来对他们说:“请你们控制好情绪,我们正在现场办公和劳动执法。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不要干扰正常办公秩序!”

“执个锤子法!平时不去执法?!”于木匠骂道。

另一个干警,立即冲过去喊道:“站住!请不要再过来,我们正在摄像取证。你们要对自己的过激行为负责!”

“我怕你个锤子,你有本事把我抓起来算了!”于木匠大声吼叫起来,脸上青筋突起,脖子上的血管也一根一根清晰可见。他挽起右手衣袖,露出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径直向摄像的干警冲了过去。

小吴立即用另一只手使劲保护着腰间的手枪,并严厉警告道:“站住,请保持一定距离!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

这时,门外一下子冲进来七八个荷枪实弹的干警,几个人迅速把于木匠和钢筋班头儿按住。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坐在会议室靠墙边儿的椅子上。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时,清欠办王主任大声补充道:“你们几个听着,闹事解决不了问题的。赶快出去把工人安抚好,不要在外面大喊大叫。该算账就算账,该要钱就要钱。政府部门的人都不是涨干饭的,可以任由你们随便乱来!外面那些来领钱的民工,必须出示身份证原件和班组长出具的结算单据。我们要一一核实,否则,我们也不会随便见到民工模样的人就给钱。你们不要把政府当成傻子。发放的时候,民工要一个一个地进来,公安要摄像取证。绝不允许冒领和浑水摸鱼!”

这时,安静下来的于木匠和其他两个班头儿才转过身,小声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清欠办提出的解决方案。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民工工资花名册,递给了严芳,要求她在上面签字同意。

严芳接过花名册,看了看,没有立即在上面签字,而是顺手递给了王主任,说道:“等公司柏总和财务到了,待他们核实清楚了再签,你们先拿一份吧。”

为了彻底控制住民工的情绪,防止出现群体事件。市公安局根据市委张书记的指示,由局长亲自带队,调集到位了上百警力和几十名武警战士,并出动了十几辆防暴车和三辆摄像取证车,开始现场执法取证。

严芳掏出手机,给柏再荣打了个电话,让他赶快来一趟市政府大楼。

就在严芳给柏再荣通电话的过程中,一个警察走进了会议室,在市公安局长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局长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说道:“死亡原因是什么?赶快去查实清楚。”

公安局长把头转向了严芳,等她通完了电话,问道:“王先红死了,你知道不?”

“死了?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的事?”严芳吃惊地问道。

“死因正在查。”

“死在什么地方?”

“酒店房间内”局长冷冷地回答道。

严芳预感到事情的复杂程度了。她回想起刘军这几天,一直住在拉斐皇廷酒店,而且还找了黑疤子的人在看管着王先红。如果是他自身什么毛病发了死了,倒还没什么。如果是黑疤子的人致其死亡了的话,事情一下子就会变得无法收拾的了。

她打了一个冷战,背心冰冷冰冷的,额头和手心冒出了一股冷汗。

严芳走出会议室,到外面阳台上,给刘军打了个电话:“王先红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死了?谁说的?”刘军在电话里吃惊地问道。

“公安局局长亲口给我说的。”

“死在哪里?”

“酒店房间内。”严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刘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呆呆地坐在严芳办公室的沙发上。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也一下子向他袭来。

他拿起办公室的电话,准备给黑疤子打个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

他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了下去。他在电话中跟柏在荣交待了几句,便去了财务室,从出纳手里拿了二十万元现金,就匆匆地下楼,驱车去了拉斐皇廷酒店。

刘军到了酒店大门口,只见酒店停车场门口正停了三辆警车,警灯闪烁。门口也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一群穿白大褂服装的警察在酒店大堂内正忙碌地穿梭着。他没有停车,径直把车开过了酒店,朝酒店的南面的一条小道开了过去。

刘军把车开到一个农家乐院子的后面停车场。下车看了看,停车场还很隐蔽,旁边的公路上也很少有来车。便向农家乐老板要了一个茶房包间和一杯竹叶青。

刘军进了茶房包间,便从包里找出一张还未开启使用的手机卡来。他关掉手机,迅速取下电池,掏出原来的手机卡,重新装上新的手机卡。然后,给黑疤子拨通了电话。

“到兴隆镇红树林农家乐来一趟。”

他说完便立即挂断了电话。

黑疤子第一时间知道了王先红死去的消息后,便立即通知所有的弟兄伙各自跑了。他自己此时却躲藏在通州河边一家地下娱乐舞厅的角落里,思考着该怎么办。

黑疤子接到了刘军的电话后,立即去舞厅的洗手间。他推开窗户,伸出半个身子和头,朝窗外望了望,看到下面屋顶有一根烟囱。他伸手去摸那跟烟囱,还差十公分的距离。他回头向里面看了看,发现墙角有一根拖地用的拖帕。他退回身子,用双脚使劲踩住拖帕,拔出拖帕上面的木棍,然后手拿木棍,在烟囱出烟口的部分搅了几下就又收了回来。他从木棍的顶部,用手抹了抹,抹了些黑色的烟灰,在自己的鼻孔下面横着抹了两下。照了照镜子,黑色的八字胡儿清晰可见,人也整个儿变了个模样。

黑疤子迅速离开地下舞厅,出去招手叫了辆出租车。他没有坐副驾驶的位置,他怕离司机太近,嘴巴上的假胡须被司机识破。而是上了出租车后排座位,并故意低着头说:“去兴隆红树林农家乐。”

“哥子,这么早就去喝茶呀?真羡慕你们哟!”

“不是喝茶,农家乐是我自己开的,这不去上班吗?开快点儿哈!”

“哟,真还看不出来呀,还是个老板儿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黑疤子。

黑疤子没有继续跟司机说话,而是故意拉起上衣的衣领,装着有点儿冷的样子,把脖子围了起来。

出租车司机睡了整整一个晚上,刚从夜班司机手头接过车子,这会儿精神好着呢。他没话找话地想跟黑疤子聊天。

他说:“那个地下舞厅好耍不呢?我听说里面下岗职工很多的?”

“嗯,好耍”黑疤子敷衍道。

“在里面有没有泡到一个漂亮妹妹?”司机色迷迷地问道。

“没有,你快点儿开车,我有急事!”黑疤子此时那还有心情去回答司机那些无聊的问题。

“好的,哥子,我觉得你今天像是有什么事儿,怪不得你看上去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儿了?”

“哎,一言难尽。快开就是了。”

“好的。”

司机边回答边猛踩了一脚油门儿,汽车在马路上轰轰轰地嘶鸣起来,车速一下子飙到了一百码以上。黑疤子把头向下压了压,闭上双眼,努力控制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见到刘军,黑疤子一下子跪在了茶房包间的地板儿上:“刘哥,都是我的错啊,你随便怎么处罚我都行。我也不知道,两个龟儿子把他真就打死了。”

刘军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能归罪任何人。自己才是最应该受惩罚的人。怪就怪自己的心量不大,图一时之快,享一时之勇,才使得事情一步步滑向了深渊,再也无法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了。他仰头摇了摇头,说道:“都是我的错,你想办法走吧!”

刘军递给黑疤子一个大的手提袋,里面装了两捆还没有拆开的钱。

“走得越远越好,给其他几个弟兄也给点儿。只有祈求上苍保佑我们能逃过这一劫了!”

黑疤子低声地哭道:“谢谢刘哥了!”

“快走吧!不要再说什么了。”

黑疤子站起来,低着头迅速离开了茶房包间,到公路上拦了一辆路过的电动摩托车,塞给他五十元钱,向通州长途汽车站方向驶去。

刘军站在包房的窗户前面,两眼紧紧地盯着黑疤子离去的方向。待电动摩托车远远地消失在公路的尽头,变成了一个细小的黑点儿后,他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思考着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

他突然想起了远在国外的老婆和女儿。尤其是女儿离开时,在机场搂着自己的脖子,轻声哭泣的画面,让他感到十分内疚。很多次,他对自己送老婆和女儿出国的决定感到十分迷茫。刘军自己没有多少文化,关于女儿的教育,他也只是偶尔听听身边朋友的意见而已,自己没有多少主见。别人说要把孩子送到国外接受洋教育,他就一时冲动,心血来潮,毫不犹豫地带着家人去了趟华英出国留学机构。几个月下来,女儿也算十分争气,一下子就通过了雅思和取得了签证。拿到美国阿斯顿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刘军和夫人也犹豫过,但再女儿的再三要求下,刘军还是决定同意她们俩出国,女儿念书,老婆陪读。

人总是在感到最绝望的时候,后悔二字便会像烙铁一样,在脑海中烫出深深的印迹。

此时的刘军,心乱如麻。他再一次想起了周云贵。如今公司发生的事情,让他更加感到,自己当初的决定有多么的傻。他想给他打个电话,又觉得不好,他怕现在给任何人打电话,都有可能连累到别人。于是,他收起了电话,双手握住了茶杯,目光呆滞地望着玻璃杯中的竹叶青叶片,正一片一片地往下沉着。

他想,自己早就该像这竹叶青叶片样沉到水底,静静地享受着风光后的孤独与寂寞。

这时,刘军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出国!他要出去避一避风头。从表面上看,这事的确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公司也暂时不是他的,打人的也不是自己。但这一切的总导演都是自己。出去躲一阵子,在没有抓到黑疤子和那两个打死王先红的真正凶手之前,公安是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的。万一抓不到黑疤子,那这件事也就没有确凿的证据,王先红的死最多也就成了通州的又一桩悬案,自己也顶多算是个嫌疑人而已。真正那样的话,我刘军可就是烧了高香的了,躲在国外与家人团聚,再也不会来了。

严芳一直站在二楼会议室的窗口,双眼望向外面愤怒的人群。此时,她真的是彻底心灰意冷。这边是一波未平,那边一波又起。她还完全不知道,事情的真实经过。从她这几年与刘军在一起,她不相信刘军会打死人,更不会相信他会安排人故意致人死亡。但这件事既然出了,起因又是自己公司的项目,就不得不去认真面对。他把平常积累的所有的人脉关系,在大脑中重新梳理了一遍,觉得还是只有找张书记,只有他才可以出面平息各种事态,和暂时封锁住铺天盖地的宣传报道。

严芳看过柏再荣递给她的关于鑫源小区项目上,公司和劳务双方反复核实过的民工工资拖欠表后,迅速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不想再拖,这件事情要速战速决了,管它花多少钱,先平息外面的事态才是头等大事。因为王先红的死,公司还得去认真面对。不然,还会接二连三地引发更大的地震。

市清欠办主任接过严芳签了名字的花名册,跟先前递给他的花名册反复对了对,也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抄写了一个总的人数和总的金额后,对严芳问道:“严总,金额落实好了,钱什么时候可以送到?”

“马上就到。我刚打过电话,银行特意安排了一辆运钞车送过来,正在路上。估计十分钟可以到达。”

“那就这样,先木工班组的工人来领,亨利公司安排一个会计和一个出纳,劳务公司安排一个会计和一个出纳,先亨利公司财务数第一遍,交到劳务公司财务手里,他们清点第二遍,再由劳务公司的出纳发到民工手上。班头儿要站在劳务公司出纳旁边核实名字和金额。南郊派出所的小吴负责摄像留证,干警小张负责核实身份证的真伪,以及是否是本人。要求代领的一定要留代领人的身份证复印件。不过,代领的药放在最后来解决。市劳动监察大队也要摄像取证。市公安局在二楼楼梯口多安排警力,民工只能一个一个地上来领取劳务工资。社区汪主任组织治安联防队员负责维持周边秩序。要保证这次民工工资发放不出任何纰漏。

这时,人群里发出了一阵阵骚动,只听有一个人高声大喊:‘王老板被打死了,我们要见市长!’

‘赶快发钱!’

‘还我血汗钱!’

‘我们要吃饭’

楼下民工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有十几个人还故意脱掉上衣,手拉着手往市政府大门口挤。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放火烧,怕个锤子’

人群一下子向前涌动起来。几十名头戴钢盔,手拿盾牌和警棍的武警战士连忙手拉手,筑起了一道人墙,挡住了冲向市政府大门的愤怒的人群。

人群的外面,也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密密麻麻地站了很多路过看热闹的人。按理说,围墙里面民工讨要工资跟他们一点儿也不相干,但这些人看到里面的人群骚动,也跟着起起哄来。

‘打到贪官,惩治腐败’

‘还我干净的通州’

‘狗日的一群贪官’

这时,一队联防队员不停地在劝说着围观的路人,叫他们不要瞎起哄,赶快离开。

一个大爷说:“为什么要我离开?我看看都不可以的吗?你们拖欠劳动人民的血汗钱不给,还有脸来管我们?”

“政府不要脸。”

“哪个不要脸?你在那里乱起哄什么?”一个联防队员冲过去,想揪住那个瞎起哄的人。

“就是你们不要脸,你把大家都抓起来关起噻?”十几个人齐声吼道。

“把他们龟儿子身上的皮皮剥掉,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耀武扬威,大家说要不要得?”

围观的人群高声回应道:“要得,剥光他们的皮,把他们的车子烧掉。”

几十个人向联防队员冲了过去,他们用石块、折断的树枝和路边的断砖头使劲儿地向穿着保安制服的联防队员们砸去。联防队员也不示弱,冒着被砸伤的危险,个个猫着腰低着头向围攻他们的人群冲了过去。他们逮住了带头起哄的人,一齐将他按倒在地上。

见有人被抓,其余看热闹的人开始向四周分散,形成了十几个人一团,几十个人一团的局面。还有几泼人开始用脚猛烈地踢联防队员的摩托车,并揭开摩托车油箱盖子,用打火机点燃了四辆倒在地上的摩托车。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防爆警察列队跑了过来,三辆消防车也开了过来,成半圆形把骚乱的人群一步步紧逼到围墙墙根下。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打得人群嗷嗷直叫。

用打火机点燃摩托车的那几个人看到警察和消防车从远处开了过来,便悄悄地从人群后面溜到了马路的对面,继续装成看热闹的市民,欣赏着警察、联防队员和消防战士们同普通百姓之间的厮打。

围墙外面已乱成了一团,围墙里面情绪激动的农民工,也开始冲撞市政府大门,顶在最前面的一排武警战士,被一双双粗壮有力的手抓扯着,毒打着。他们没有还手,而是尽心尽责地手挽着手,拼出全身力气向门外用力顶着。

就在大门快要被挤破的时候,一辆运钞车悄悄地从市政府大楼后面的停车场开了进去。

严芳赶忙跑到停车场,指挥运钞车开到楼梯间口。四名荷枪实弹的押运员成八字形站在运钞车的屁股后面,目光扫视着整个停车场和随同严芳一起下来的柏再荣,以及市清欠办的几个工作人员。

两个押钞员每人提着两个大铁皮箱,从楼梯口跟着严芳一行人上了二楼会议室。严芳跟一个运钞员清点了数量过后,在押运单上签了字,把本子交给押钞员后,跟他们说了声谢谢,才转过身对清欠办主任说:“现在可以发钱了。”

亨利建筑公司的出纳和会计,以及劳务公司的出纳和会计四个人成一字型坐在会议室后面的一排桌子后面。桌子上早已摆放了两台点钞机和两本民工工资花名册。刚刚运到的四大箱现金,成一字型摆在他们身后。桌子左边靠近亨利建筑公司这边坐着公安局副局长杨军,清欠办主任王主任和街道办刘主任。桌子右边靠近劳务公司那边则坐着劳动监察大队大队长,派出所副所长和治安联防大队的副大队长。中间坐的是严芳喝柏再荣,靠近他们两人的是四个财务人员。

清欠办主任对班头于木匠说:“下去叫你的人,一个一个地列队在楼梯口等,叫到谁谁就上来领钱。”

于木匠一路小跑着下了楼,冲动大门口,大声喊了一声:“木工班组,在外面列好对,一个一个地进来,开始发钱了。”

刚才还情绪激动的人群,听说马上开始发钱了,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木工班组的工人,开始在门口跟武警战士说:“我是木工班组的,放我进去?”

于木匠手拿木工班组花名册,站在一名武警战士的身后,大声念着工人的名字,让他们一个一个地从人群中挤前面来。武警战士核实了身份证后,才一个一个地把民工放了进来。

木工班组的人被武警战士放进了大厅,被大厅内十几名公安干警整队站成了四排,然后,再集体转身,面向上楼的楼梯口,由四名警察站在楼梯口,按照花名册上的名字,叫到哪个人,那个人就拿着身份证递给公安干警进行登记和核实,并靠墙照一张相片作为公安留底用。然后,再从楼梯走上二楼会议室,领取拖欠的劳务工资。

楼外的民工,见刚刚领到了钱的工友一个个高兴地从大楼内走了出来,心中一下子感到踏实得多了,也就集体安静了下来。其中有几个民工还主动劝说着身边的人‘不要吵了,今天应该都领得到钱的’

‘是啊。政府正在给我们做主呢’

‘其实,也不怪人家政府的。怪就怪劳务公司那个头儿。人家开发商又不是没有给他拨款?他倒好,成天人毛都不见,躲到外面赌博去了。那人啊,死了活该’

这时,劳务公司一个戴眼镜的管理人员接过嘴说:“哎呀,老子就是搞不懂,政府为什么非要每一个项目都要求使用劳务公司?直接交给建筑公司不就行了吗?像我们老板儿那个气候,那个坏德行,怎么能够把活路交给他去干呢?老子以后不给任何劳务公司干了。”

旁边另一个管理人员回答道:“政府还不是为了解决辖区内的劳动力就业问题,所以,每一个项目在招标的时候,就特别要求必须使用本辖区内百分之几十以上的劳动力。这才出现了,项目报建时,必须要找一家本辖区内注册的劳务公司。否则,不同意你开工,不给你发开工许可证。”

“你这么说,像今天这样的麻烦事情,是政府自己找的哟?”

“当然,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最主要的是诚信的缺失!你看,我们公司干过的哪一个项目,中途没有扯进?哪一个项目中途没有停下来跟施工单位重新谈钱的事儿?哪一个项目是顺顺利利,高高兴兴地结束的?还不是每到过年过节,一个字‘闹’!”

“在我们王老板儿心里,只有闹才能解决钱的问题。而且,我听他说,好像政府也习惯了在过年过节来解决民工‘闹钱’的事儿,不然,他们也闲着没事儿干似的。”

“打糊乱说,政府年底忙得很哦。你以为他们是真心愿意来解决这些麻烦事情?”

“我才没有乱说呢。你看,中央给咱们农民工要钱要了多久了?为什么要年年春节前帮忙要呢?出一个文件或者立一条法律不就得了嘛?为什么非要年年喊年年说呢?难道你没有看出个名堂来?”

“什么名堂?”

“亲民噻,关心底层噻。要我看啦,多少有些作秀的成分。”

“那是你的看法啊,我不这么看哈。我觉得国家太大了,人口太多了,各种思想各种想法都有,很难一时半会儿统一起来。中央也很累,这个家不好当啊。咱们老百姓只有管好自己,看好小家,才是对国家的贡献啊。”

“老子真想踢你两脚哟。你什么时候觉悟提高了的?看你娃儿戴个眼镜,天天看的除了施工规范,就是黄色小说,啥时候把这些大事儿想明白了的呢?”

“哎,干我们这一行的,真的很倒霉呀?生不逢时。”

“什么生不逢时呢?你平时那么给老板儿卖命的,还以为你干得蛮快乐的呢?”

“卖命地干,还不是为了一家人能够好好生活。不卖命,吃什么?不加班熬夜,房子按揭款谁给你还?老子真不该进城,有机会我还会回到农村,自己用学到的知识,在自留地上建一栋乡村别墅,找个农村婆娘,生一堆儿子,每天披星戴月,干点儿农活,养一群猪一群羊,再用自家的鸡蛋孵一群小鸡儿,那日子啊,才算是人过的日子!不像现在,说是住在大城市,可没有哪一样是自己满意的。住不起房,看不起病,上不起学,吃不到安全的食品,喝不上健康的牛奶。关键是,每一个月拿不到自己满意的工资!”

“狗日的,还想回农村了嗦?你真要回去,看不把你老汉儿气死?没看报纸上说,有一个研究生找不到工作,回家种地,把老汉儿气得喝了一瓶农药吗?你娃儿虽然不是什么研究生,好歹也是我们那个山旮旯里飞出的第一个建筑专业的本科生嘛?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没把你爸妈的脸笑烂就算好事了。现在要回去,我看你是得了神经病了哈。”

“我真的很痛苦。我们学理工科的,想的很多,表达不出来。成天只有埋头苦干。心中很多的烦恼,找不到人说。每天睁开眼睛就是蓝色的图纸,闭上眼睛还是一撂一撂的施工图纸。原来以为,自己可以在建筑施工方面找到些许安慰,可以在有生之年,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造就几个城市标志性建筑,留给同学,留给家人,也留给自己,满足那颗虚荣的心。可一脚踏进这个行业,才发现他妈的有话语权的几乎都不懂建筑,当老板儿的也几乎不懂建筑,个个都比你我牛逼。尤其是那些政府官员,只讲速度,不管质量,只看结果,不管过程,车队一来,走马观花地看一遍,三年的工期可以给你压缩成一年,一年的工期可以叫你三个月必须完成。哪个完不成,就叫完得成的队伍来做!这社会,还真有不怕死的。而我们这些懂专业的,干专业的那能插上话呢?只得忍气吞声,默默无闻地埋头苦干。”

两个管理人员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相互总结思考着在劳务公司这几年的事情。同时,更对自己的未来和前程感到十分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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