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茜一头雾水,她努力地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将脑海中的各种片段重新梳理了一遍。
一个陌生的瘦削人影闯入寝室,剃掉了阮萌的头发。黑影神秘消失,阮萌也出了寝室。随后门外响起生涩的女孩的哭泣声。114室灯火通明,却不见管理员的踪迹。走廊拐角的女厕所的锁链被人撬开,秃了顶的阮萌神情呆滞地俯卧在污水池旁边。再后来……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光线黯淡得无法分辨她的容貌,但旗袍却格外清晰。自己被吓得跌入了池水中……挣扎……求救……
林夕茜再次抚摸自己的下巴和脸颊,厚实的肉,安然无恙。她走到床对面的梳妆台前,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镜子里自己憔悴苍白的面孔,隐透着无限的惶恐,两弯秀长的眉蹙在一起:“我怎么就睡在管理员的床上了呢?”又是同样的疑问。
房间异常静寂,她局促不安的呼吸以及墙上的挂钟指针运转的声音被放大,凸显得格外明朗。“嗒”“嗒”,时钟的针摆在不遗余力地沿着它的运行轨道晃动,标注着12个阿拉伯数字的圆盘怎么看都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它太过新潮,而这音乐楼太过古旧。
林夕茜揉着太阳穴,掀开帘子走到外屋。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114室的门虚掩着,和往常并无二样。她蹒跚着步子靠近管理员的办公桌,桌子上那张标着小字的地图已经不知去向,或许是管理员将它收起来藏到什么地方了。
“陈阿姨去了哪儿?”林夕茜在屋子里待了也不止一两分钟了,怎么半个人影都没有,而且她还有一大堆的疑惑需要人解答,于是她决定静静坐在椅子上等着陈管理员回来。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壁龛里的白玉观音,视线蓦然定格。观音像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夕茜用手比划了一下,可以确定观音被人移动过,它偏离了正中的位置,显得靠右了些。林夕茜忙不迭地起身,缓慢探身前去察看:“那是什么?”
未及思量,她右手的食指已然触碰到了观音底座上的莲花台那一滴鲜红的斑点。黏稠的水渍,带着腥味。
是……血污!
血渍!
血!
谁的血?
林夕茜想移动观音像,才刚握在手上,温润的白玉观音竟然淌出两行血泪,顺着柔润的玉体汩汩地向下滑落。
观音泣血!
林夕茜手一松,“啪嗒”,白玉观音应声坠落,玉殒,它的头和身体断裂开来,肢体也碎成渣滓……
观音怎么会流泪?还是血泪!
林夕茜不知所措地俯身拾掇地上散乱的残肢断片,在那堆棱角分明的残渣中露出一张纸的一个尖角,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找到了底座上粘着的纸片。
一点点撕开,上面血红的英文字母逐渐映入眼帘——“Y”,字体歪歪扭扭,看样子是匆促中胡乱写下的,会是谁写的呢?这个“Y”又是什么意思?观音像以及这纸片上的血迹又是谁的?
越来越多的疑问困扰着林夕茜。潜伏在她心里的不祥预感愈加强烈,它们正在蓄势冲破她的大脑皮层。
管理员究竟去了哪儿?她会不会……
不,不。林夕茜不敢再往下想,因为她的脑海里闪现的都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杀人的模样。
阮萌呢?
林夕茜拔腿冲出114室,朝着寝室飞奔。门开着,阮萌的床铺空空如也,一张破旧的床板秃露在她眼前,没有床单,没有被褥,什么都没有!仿佛从来就没有人睡过那张床。
“怎么回事?阮萌走了吗?”林夕茜僵硬地矗立在寝室门口,呆若木鸡。
林夕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翻找着:“阮萌的行李呢?一定在的,一定。”
她要找,发了疯地找,哪怕是一件衣物,一根头发……然而徒劳无功。
“她真的带着她的东西离开音乐楼了吗?就这么悄无声息毫无征兆地走了?”
林夕茜瘫软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倚靠着泛黄的墙壁,不知所措。
她掏出方才从白玉观音底座上发现的碎纸片,盯着上面的血红英文字母“Y”发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种阴郁的死亡气息在悄然逼近她,她却无力反抗。
“莫非……阮萌……已经死了!”林夕茜失去了理智,撕裂般叫着阮萌的名字,叫喊着陈管理员,她把这栋楼能够藏人的地方几乎都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仍旧挂着锁链的女生厕所以及封死的二层楼,可就是没有他们的影迹。
她像一个被人遗弃在老屋的孤独孩童,无助和无望轮番碾压着她的肉体和灵魂。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地要逃离这座空旷的旧楼,她无法再忍受潜藏于暗处的未知恐惧。
音乐楼唯一的出口。她跑向它,那是他绝处逢生的希望,然而这通往外界的大门被严严实实地锁上了,密不透风。
她哭咽着狠狠地踢踹着木门,歇斯底里地喊着“救命,放我出去”,回应她的却只有她自己的回音。“放我出去……”
林夕茜终于喊累了,浑身乏力的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门板,“砰”“砰”,再后来干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懒得去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夕茜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闭上双眼睡觉。补充好睡眠她才有力气继续踢踹木门,嘶喊,求救,即便她知道平常很少有人会经过这古旧破败的音乐楼。
她背靠着木门径自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双手自然下垂,及地。门缝间袭来的凉意贯穿她的全身,正对着的走廊尽头恍恍惚惚有个黑影在移动,速度缓慢。
林夕茜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努力地撑着眼皮睁大眼睛看清游移的光影,模糊的红晕夹杂着霉湿的檀木香气,耳边是越发响亮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富于节奏的脆响,以及那首幽怨恐怖的歌谣。
“白旗袍,红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扯下长发穿针线,一针一线绣锦袍;白牡丹,红牡丹,血溅白绫绽牡丹,紧裹尸身缝皮肉,夜夜听得哭声寒。”
迷蒙中有一双手,将林夕茜轻轻抱起,一晃一晃地朝着音乐楼的某个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