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柱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卖着皮货,一边仍是一直观望着宋予诺这边。眼见两人说了没几句,那公子便急切地拉了她要跑,而旁边有几个面色冷峻的人,相互一使眼色,便要朝那二人过去。柱子是猎户出身,虽没有象样的功夫,却好在身强力壮,有一身蛮力,胆子也不小。
他已注意到身边这二人,背上插着剑,显是另有所图。他想起妹子为何叫他送信,也那么谨慎,连来庙里赴约,也专程做了别样打扮,便知道这些跟着他们的人,定不是好相与的。他情急之下,也想不出别的招。便突然拉住其中一个的手臂,粗声道:“这位侠士,买些皮货吧?”那人冷眼瞪过来,他也装作不懂,只仿佛推销东西一般,继续道:“我这些可都是新鲜的皮毛,若是做成坎肩穿在身上,不但可以御寒,还更添英武之气。”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平素很口拙的,这一急倒也急出了一番话。
那人摸了摸手中的剑,又恶狠狠地瞪了柱子一眼,柱子生怕他们会对自己妹子不利,也顾不得其他,仍是拉扯着那人不放手。另一人有些不耐烦,已提了剑指了过来:“你这莽夫,快松手,要不休怪我们不客气!”
柱子心想这两人显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不便在市井中伤人。心下又添了几分勇气,便大声嚷嚷起来,“你二人是怎么回事?就算不买皮货也就算了,难不成生意不成就要杀人么?各位乡亲们快来评评理!”
原先被他拉扯住的人,正要拔剑砍他,看到周围不但各人的眼光都被此处的喧闹引了过来,更有胆大的几人,已凑热闹似的围了过来。而那庄稼汉,蛮力还不小,他使劲一挣竟未挣脱。一时也恼羞成怒,低吼道:“你再不松手,就叫你身首异处!”
柱子还待再与他纠缠,那人怒极,抬起一脚,将柱子踹倒在地,便抢步进了大殿。柱子忍着痛,又大声喊叫道:“杀人了,不要让那歹人进庙惊扰了佛祖!”
外间这么一闹,再加上柱子一吆喝,那两人原想偷偷跟上去,也不能了。想强行进入内院,内院已得了通报,几大护寺金刚已冷脸站在院门口,一人手持一根棍棒,瞧着倒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
其中为首一人,放下棍棒,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郑重道:“两位施主,这寺庙内院是不许闲杂人等入内的。请移驾大殿!”
两人知道从这几个和尚处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还可能白白耽误了时间。对望一眼,便先后纵身而上,跃到了屋檐上,打算直接从屋顶上通过内院。眼见两人已疾步向后院跃去,护寺金刚其中一人询问为首那人道:“师兄,可要继续追赶拦阻?”
那为首之人,眉头微皱,摇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已离去,就由他去吧!”
且说,宋予诺被赵知仪拉着,跑到了后山,在密林中穿行了半日,未见有人追来,心想:莫不是已安然逃脱?
两人已跑得精疲力竭,身上也被沿途的枝杈划伤了不少地方,便就近找了一方大石,一齐坐下歇息。两人已有几日未见,方才只顾逃脱也不便交谈。这闲下来了,便各自诉说了一番这几日的事情。宋予诺想了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那日我们相约城门外见,我竟意外被人劫持。虽最后侥幸挑脱,却……”赵知仪半是紧张半是心痛地望着她,喃喃问道:“却怎样?”她面红耳赤了半晌,还是无法将那话说出口。
她猛的推开他,站在一旁,背对着他道:“那日虽保全了性命,却失了……失了身。”她已有些哽咽,“我已非完壁,不配和你在一起。”她话音未落,赵知仪已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搂得紧紧的,就是不撒手,他语调中是掩示不住的痛苦:“是我害了你。”
她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由他抱着默默哭了半晌,便强定了情绪,淡淡道:“原本我今日约你相见,就不是为和你一道逃走。你放下我,去安心娶公主吧。”
他却固执地将她的身体扳转过来,紧盯着她躲闪的目光,认真道:“我却也不是那些迂腐之人,原本不是你的过错。只要你心中还有我,我对你的心,便不会变。”
她犹豫着,慢慢抬起头来看他,他不躲不避,迎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告诉他,他是多么坚定,他是心口如一的。她一时心中柔软,那泪再也止不住,便扑在他怀中号啕大哭起来。他轻轻拂着她的发丝,温言道:“相信我。我们会逃脱,会找一处山间小院,男耕女织,怡然自得。”
“怕是由不得你们!”突然有人喝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两人面前几十丈开外,那从密林之中,渐渐现身的一队人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打扮,那刀光剑影,在夕阳下也是灼得眼生痛。为首的,一脸冷傲,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赵知仪慌乱间,又拉着她转身就跑。太子也不急,大手一挥,身后众兵士,已各自身形矫健,跟了上去。
他们跑了没几步,惊觉前方没了路,面前竟是一处峭壁。眼见追兵在后,越来越近。宋予诺突然发现,贴着山崖,竟有一架藤桥若隐若现。这山林之中,天色比外边更暗几分,再加上树木的阴影,以及对面那边山势更高,又遮挡了一部分光线,便使得那藤桥不太明显,若不是宋予诺急得团团转,一侧身,还真不容易发现。
两人再不迟疑,赶紧上了藤桥。这桥倒也不长,只十来丈。待两人过了山崖,眼见那边人声渐近。赵知仪从怀中掏出火石,从近前捡了些杂草枝叶点了火把。宋予诺已知他心意,也赶忙从一旁又捡了些树枝子,握了满满一把,又用一根软枝缠绕了两圈,粗略绑了绑,便递给了赵知仪。
追的人动作快的,已到了对岸,却在那崖边止了步。显然,他们还未发现那藤桥。不过,他们是学武之人,眼力定是比他们好,说不得一时片刻便会过来。赵知仪高高举了火把,对着桥对面喊道:“若是谁想从这桥上过来,休怪我不讲情面,烧了这藤桥!”
先到那人,倒是退了下去,不知是不是报信去了。不多时,崖边已整齐站了两队人。从中间不紧不慢踱过来的,便是太子。太子显是内力深厚,没有用太大的声音,但这边两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太子冷冷道:“我已劝过你多次,你竟这般不识时务,那就休怪我不顾你这驸马爷的颜面!”
赵知仪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只将火把指着桥头藤条,打算随时烧桥。宋予诺紧靠着他,身体还是紧张得不由自主地抖动。其实赵知仪本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凭着一时孤勇才强撑到现在。心下也是紧张万分,但此时此刻却也由不得他有半分退缩。
却见太子手一挥,就有一人被带了过来,被人推着跪倒在地上,那人头发凌乱,却瞧不清面容。太子扬声道:“你是钦定的驸马,我暂时不会拿你怎样,怕伤了婉妹的心。可你的家人,我却保证不了。”
宋予诺慌得拉着他的手臂不放,急急问道:“怎么办?”赵知仪也惊疑未定,只强做了镇定吼道:“休要诓我,我的家人远在几百里之外,又岂是你说抓就能抓的?”
“莫非驸马爷忘了令尊么?”太子也不恼,缓缓道,“若是我记得不错,赵家老爷子在京观了礼还未及返乡呢。”
“父亲是朝廷命官,岂能由你随便就抓!”赵知仪不想输了气势,便硬着头皮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