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予诺在山中小院安然度过的这一段时日,却不想山下已因她而乱了不少人的脚步。这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赵知仪。因了她的失踪,遍寻不着,他心中急切慌乱万分。他寻了她几日未果的情况下,也曾去质问太子,是不是他做了手脚。太子却冷哼道:“这可说不准,你若是对得起婉妹,我自也对得起你。”
他再待想拼着与太子翻脸的危险,也要问个明白,却不想太子却不紧不慢道:“圣旨已下,驸马府已开始修建。待完工之日,便是你和婉妹大婚之时。你若再这么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念半分情面!”
赵知仪无法辩驳,又不甘就这般服输,便怅然叹道:“太子殿下,你明知我心意所属另有其人,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
太子冷笑道:“若不是婉妹瞧上了你,你不过是一介平凡书生,又怎能劳我以太子之尊来对你咄咄逼人?”
赵知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倔强地扭了头,杵在那里。
太子却仍口不饶人,继续道:“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今日我不动你,只因婉妹还未稀罕够你。若是有朝一日,你胆敢惹她不快,那我定不会如今日这般好脾性。”
“驸马没了,可以再换个,性命没了,可是没法再来一次。你好自为之吧!”太子临走之时,又冷冷抛下这一句。
赵知仪在他半是威胁,半是实言的话语中,越发认识到,在这皇家人眼中,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连性命都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又怎能谈什么公平和尊重?至于爱,那更是痴心妄想!他不奢望能从皇家得到自由,那公主也休想从他这里得到情爱!
赵知仪愤愤离开了太子府,心想,原是白来了一趟,不但自取其辱,而且芷若的下落也未打探到。他忧心忡忡,又不便对外人道,便于黄昏时分,独自上山,想去那庙中为芷若祈福。这一日原本是逛庙会的日子,哪怕已是黄昏,瞧着一路上还有人流不断。越是靠近庙门,庙前那条主路上,沿途摆摊的小贩,有些显是没有收摊打算,已点起了灯,想是还有夜市的准备。
赵知仪分外虔诚地跪在佛祖前,祈祷了半个时辰。待看天色已晚,便打道回府。行到半山腰时,他远远看到离庙会摊位不远处,有户山里人家亮着微弱的灯。那灯光映照下,远远瞧着周围的树影有些不真切,仿佛那屋子已融入到绿树当中。
当时,他还心想,若是能找到芷若,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哪怕象这样隐居在山上,男耕女织,想必,也可以很惬意。却不想,他心心念念之人,此时此刻就在那不远处的小屋中,与那山里人家闲话家常。
人生总是这么让人不如意,有时巧得象在说书,有时候不巧得象说书。或许,就算此时,她到院中来看夜景,他远远瞧着,也不会知道是她。天涯咫尺,亦或咫尺天涯,谁又说得清?
第二日,柱子没有出去打猎,而是将家中存的一些皮毛,让母亲收拾了一个大包袱,说是要背到庙会上去卖。宋予诺欲言又止,柱子却朝她点点头,轻声道了句:“你放心。”昨日回来,柱子便已将她那封信又要了过去,说是会尽快抽空帮她送信。信中,她将见面时间又改了改,定在明日,也就是庙会的最后一日。她想,这次应是万无一失吧。
第三日,她仍是将自己装扮成村妇模样,早早便去庙里候着。庙里负责接引的师傅竟换了人。她失望之余又想,没人认识她或许更安全。她就装成普通的香客,跪在蒲团上默默祷告,等着他。柱子仍是背了昨日卖剩下的皮货,继续在庙门外卖。
身旁那蒲团,来来去去,跪下了好几人,她用眼角余光瞄过去,却不是他。在她失望了几次之后,身旁那蒲团上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那边柱子在庙外,也是不时就往她这边瞅一眼。待瞧见有一颇为俊朗的公子跪在了她身旁,她身形微颤,便知,这男子定是她一直在等着的人。柱子一时有些自惭形秽,便有些闷闷不乐。但仍是不死心,还是不时就朝她那边望一望。
赵知仪张望一番已进了殿,按约定的跪在了最东侧的蒲团之上。她朝了菩萨郑重道:“佛祖在上,小女子一腔心事无处可以诉说,只望佛祖能指点一二。”赵知仪听到声音,知道是她,方要惊喜地探过身来,朝着她说话,她却目不斜视轻声道了句:“可能有人跟踪你。不要看我,装作不认识我,看着前面就好。”赵知仪只好压了压与她重逢之后的兴奋之意,也学了她的样子,面向佛祖,双手合十,闭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做出一幅祈祷的模样。
她继续低声道:“我虽与他两情相悦,无奈造化弄人,竟是不能相聚。请佛祖转告他,将我放下,去全那忠孝之义。”
赵知仪忙道:“我又如何放得下她。请佛祖保佑我们,可以长相厮守。”
见他仍如此执着,她只有又道:“那一日,我险些命丧荒野。虽侥幸逃脱,若再如此执着,想必下场更甚。”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那你怕了吗?”
她轻轻点点头,“怎会不怕?我怕自己受损伤还是小事,我更怕的是,若我们一起逃走,你的家人会怎样。”
他却仿佛无法忍受了似的,突然站起来,不管不顾,抓住她的手,急切道:“这几日遍寻你不着,我只怕,今生再无法与你相见。我再顾不得那许多,咱们这就一起逃吧!”
她乍一正视他,看到他殷殷目光,心中也是复杂不已,不便细述,也不能拒绝,正在迟疑间,眼见庙外,仿佛有两人张望着朝这边过来了。赵知仪慌忙拉着她就往庙内跑。那些劝阻的话,涌到了嘴边,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有跟着他一起跑。
才跑到内院,只见有几个师傅在扫庭院。他们正有些慌不择路,险些撞到一个师傅。那人有些不悦,已拦在了两人面前,客气又疏远道:“两位施主,这内院是不准闲杂人等进来的。若是敬香拜佛,请移驾大殿。”
耳听着外间仿佛有几人争执之声,赵知仪低声请求道:“师傅,外面有歹人,要对我夫妇二人不利,麻烦指个路,让我们暂时避一避。”
听他对旁人自称两人为夫妇,宋予诺一时心中甜蜜,只满眼温柔地望着他,连怕也忘了。这师傅还待再说什么,旁边却跑过来一个小师傅,正是与宋予诺有过两面之缘的小师傅,却不想是换值还是怎么,却未在大殿接引,而是在这内院打扫庭院。
那小师傅忙道:“师兄,这两位是我旧相识,麻烦通融一下。若是师傅责怪,由我一人承担。”那被他称为师兄的师傅,不便再拦,犹豫间,微微侧了身,他们二人便得以到了内院正中。相熟的那个小师傅,对宋予诺道:“二位,请随我来,这边可以通到后院,从那小门出去便可到后山。”两人大喜,一边道了谢,一边赶忙跟着他从内院小门穿了过去。
过了内院,就到了后院。小师傅给他们大概指了指小门所在位置,便匆匆告辞。宋予诺还要再谢,小师傅忙道:“你们赶快离去,我且去前院帮你们拦一拦,如若不然,很快他们便追过来了。”两人只有点头示意,便急步往那小门奔去。
其实帮了他们的远不只这小师傅一人。两人方才在内院听到外边传来的争执声,都没有想过,竟是柱子揽了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