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她听见有人问:“这就是今晚准备送给太子的女人?”一旁有人应道:“正是。”她仿佛觉得问话这人声音有些熟悉,但又不能确定,因为她不敢相信这个人会由着自己被人陷害。突然间,她又想到,难不成因了自己面上这妆容,他已认不出自己?她拼命地转动眼珠子,想给人一些讯息。可那男子仿佛只是远远望了她一眼,她甚至没有看到他一片衣角。
她听到那声音不带一点热度道:“那就一路好生伺候着,别出了什么差错。”她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连嘴巴也无法张开。也不知自己是被点了穴,还是吃了什么哑声的药。她急切慌乱之间,眼泪已涌上了眼眶。那男子不知为何却又走近了两步,她用眼角余光瞧见那人戴了一幅银色面具,看不清面目。那人仿佛不耐烦似的,眉头微皱,摆了一下手,便有人将她拉扯了下去。
既是将她送给太子,她越发不能确定这是哪一路的人。难不成那日太子见了她,就起了色心,想用这种方式将她占为己有?可是当时在密林中,光线那么暗,又隔了些距离,连她情急之下,都不及看清太子生得何种模样,太子又岂会被她这发丝凌乱、一脸仓皇的“村妇”打动?
如若不然,又会是什么人非要将她送给太子呢?又是打的怎样的算盘?若只是做普通姬妾,想必这些人也不必如此大费周张。虽说她有些想不明白,却也知道,将她送去,必定对某些人有利。
月夜的竹林,分外孤寂。除去风吹林动,没有一丝生气。连那烛火仿佛都比平素暗淡了许多。一戴银色面具的男子,默默在竹林中穿行,已轻轻巧巧潜到了那别院外。他本想象往常一般,远远瞧一瞧她。却突然感觉屋中安静得让人心惊。他立即屏息凝视,便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一丝血腥气。他十分谨慎地在四周探查了一番,就发现他事先留在此处的两名暗卫,早已毙命。那尸身还是软的,显是死去不出一个时辰。
他几步冲进屋内,便看到她的厢房里空无一人,其他物件倒没有十分零乱,显是没有打斗痕迹,也没看到血迹。他心中稍安,心想,就算是出了事,想必对方也只是把她掳走了,暂时应没有性命之忧。一阵冷风穿堂而过,他突然又闻到了血腥气,心便不由自主地再次提了起来。
他随着那血腥之气,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厨房,便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有一女子躺在那一摊瓷器碎片当中,一动不动,看服饰装扮,是暗香无疑。他忙抢步上前,单膝跪地,将她半抱起来。他已看到她的伤处,后脑受过重创,已奄奄一息。显是她正在忙碌,被人从身后袭击,那些厨具物什便落了一地。
他心下凄然,抱住她,轻轻摇了摇,边大声唤她的名字。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微微睁了眼,脸上还费力挤出一丝笑意,“少爷,我没有照顾好姑娘,她被人绑走了。你……你怪不怪……我?”
他声音微哽,低声道:“我又怎会怪你。你已尽力了。”
知道她已撑不了多久,见她犹犹豫豫,仿佛想说什么,他便俯过头去,轻声鼓励道:“你若有什么未了之事,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去做。”
暗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喃喃低语道:“少爷,你可知,那一夜,是我。”他一时有些困惑,她已痛苦地抽搐,他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忙抱紧了她,有些呜咽道:“我已知你心意。你安心去,我会念着你。”她抓紧了他的手。他俯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她仿佛心满意足,想勉力做出个笑来,却不想嘴角才微微上扬一点点,她的头便已无力地垂了下去,那眼睛也缓缓闭了起来。
他想起暗香这几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她青涩而隐忍的心意,一时心下黯然,眼眶便已湿了。他强忍着,没有让那泪滴落下来,只将拳头紧握,低声自语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与此同时,在睿王府邸,一袭素色锦袍的睿王,正不紧不慢抿了一口茶,便微微侧了脸,对一旁垂首恭立的一黑衣男子道:“事情可都办妥了?”
“回王爷的话,都办妥了。”那黑衣人恭敬答道。
“莫要露了马脚。那华锦也不是好相与的。”睿王微微皱了眉,提醒道。
“王爷请放心。这出调包计天衣无缝,想必华锦也料想不到。哪怕他亲手将自己的女人送给了别人,他也只会以为是太子派人去将那女人掳走的。”黑衣人面上隐隐露出些得意之色。
睿王扫了一眼过去,淡淡道:“还是谨慎些吧。”黑衣人连连点头称是。
“这华锦也确是个人才,短短几年功夫,就助我建起了几十家花楼。既敛了钱财,还收集了诸多消息。我暂时还不舍得动他。”睿王露出些赞许之意。
“都是王爷知人善用。”黑衣人接口道。
只是黑人的谄媚之言,并未使睿王的面色缓和半分。“可惜,现如今他翅膀硬了,竟私下培养起暗卫来,本王也不得不防备于他。”睿王沉声道。
“手中捏着市面上近半成的银钱,确实不得不防。”黑衣人颔首应道。
睿王不置可否,只又默默喝了一口茶。黑衣人便见机道:“这条计策一石二鸟,想必今后华锦会死心塌地跟着王爷,再无二志。”
“但愿如此吧。”睿王眉头微展,那眸光依旧浓重如墨,不知望到了何处。
宋予诺被梳妆打扮之后,就被塞进了一顶软轿。她仍感觉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心中暗自在想,若是果真被送到了太子床上,自己该如何自保。
她在轿中不知晃了多久,总算有人来接应。她听到有人轻声问:“这就是迎春楼送来的女人么?”接着有人吩咐道:“老规矩,搜身之后,再送到别苑。”
两个女人将她扶了出来,不知是不是穴道时辰快到了,她发觉腿脚稍微有了点力气,但还是需要人搀扶。她暗自感叹,自己这般仿佛走也走不动似的软弱无力,倒真似了弱柳扶风。才将她扶进一间屋,就另有一中年妇人过来,将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真是连头发丝都没放过。她这才明白,敢情这站在两侧的女人,主要目的不是扶她,而是控制着,好叫人方便验身。
宋予诺从没被个女人这般细细检验过,一时羞臊不已,面红耳赤。那妇人却笑得别有意味,“哟,还臊着呢。莫不是迎春楼送了个雏儿过来?”宋予诺口还不能言,只能扭了头,表示自己的不满。那妇人将她的下巴用了点劲扭正了方向,便慢条斯理道:“瞧这长相也还过得去,若是得了宠,岂不也成了半个主子?若是今晚伺候不当,得罪了太子爷,能不能安然回迎春楼还是未知。你可明白?”
宋予诺不作声。那妇人以为宋予诺轻慢于她,便愤愤道:“这丫头片子脾气还不小,那就饿着吧,休想我们给你送吃食!”
宋予诺尝试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是只能啊几声,仍是不能成言。那妇人便冷笑着叫人将她拉扯到了别苑。
那两人将她推进了一间屋子,便关上门退了出去,立在了门外。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太子别苑确是富丽堂皇。那壁上挂的,橱里摆的,桌上用的器具,一应皆是上好的。她也不敢妄动,只在一只锦凳上先坐了下来。
她忐忑不安地坐了没多久,听见外面两人行礼的声音,“冬梅(春香)见过太子殿下!”宋予诺便慌忙起了身。门哐地一声被推开,一身形伟岸的男子,着杏黄色五爪四纹龙袍,大步迈了进来。衣着这般正式,不知是不是刚参加过什么正式的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