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了脸并不作答,只慌忙推门跑了出去,边跑边回了一句:“我走了,你多保重!”
他抱了双臂,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笑了笑。
宋予诺就这样半强迫地跟随林知县回到了林府。母亲一见她,那忧思之病,果然立竿见影地减轻了。从她回家,便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到晚间,更是勉强起身下了地,被丫头们扶着过来一同用了晚饭。
林老爷虽还为她最初的推诿而不悦,但看到女儿最终还是乖乖跟着回了府,而且夫人的病也因她的回归而好了大半,便暂时放下了那恼怒,面上也渐渐露出几许欣慰之色。
在东林书院曾相处过一阵的丫头如画,也仍旧被指派给宋予诺使唤,不知是不是因了那前车之鉴,林知县又加派了一名丫头叫如意的,也一起来服侍她。于是,在自由闯荡了年余之后,宋予诺真正过上了大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逸生活。
梳洗穿衣有人伺候,吃饭有人布菜添饭,几乎是她走到哪里,那两个丫头就如影随形般地跟到哪里,甚至连如厕也有人候在几步开外。早已习惯了自由生活的她,在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就开始渴望自己在回府之前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就象是金丝雀,被关在这样一间精致的笼子里。
回府不过三日,她就已厌倦了这整天无所事事的大小姐生活。奶娘宋婶要教她一种时兴的绣花图样,她怕会让人瞧出破绽来,也不敢表现出一点兴趣。莫说花样,她连基本的如何起针都不会。除了不时去瞧一瞧名义上的母亲大人,她几乎没有旁的消遣。连房里放的几本有限的书,除了《女训》就是《女戒》,什么男尊女卑、敬顺丈夫、曲从舅姑等等,尽是教女人三从四德的东西。她一边鄙夷着一边粗略地翻了翻,一是出于好奇,二是怕母亲大人会来拷问自己。
更让宋予诺无语的还在后面。没几日,母亲身体已基本康复了,她又有了事做,开始接待频繁出入林府的媒婆们。也不知是林知县主动放风出去说姑娘远游已归还是怎样,反正媒婆们一个个消息灵通得很,知道林家小姐已是婚配年纪,那镇上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们的名帖,便已陆续呈上来,让知县大人和夫人过目。
宋予诺在被逼着在媒婆们面前露过一回脸之后,又聆听了一番父母亲的谆谆教诲,她更是哭笑不得。果然回府之后,最大的坏处除了失去自由,就是无可逃避地面对这些俗事。
她在烦闷不安中过了没几日,就开始分外想念阿谨,心想,他曾答应会尽快来与自己联系,怎还不见动静?难道是因为那两个丫头总跟着自己,他没有机会露面?
最初几日不过是知县和夫人挑选了一番家世、年纪相当的几家公子的名帖,不想没两日,那几位条件过得去的公子,就开始陆续登门造访。
等宋予诺听丫头传报,说是夫人请小姐到前厅议事,她快步赶了过去,却被母亲拉到了一侧的偏厅。从那镂空的窗棱空隙中,透过那薄薄的纱幔,她便看到了那几位受邀前来的公子们。皆在那里故作沉稳地吃着茶,说着那些空洞而乏味的客套话。
她心中多少总有些抵触,便转身欲走,却被母亲板了脸拦住。母亲低声责怪道,“小若,上次我们给你订的婚事你不满意,这次让你自己挑选,难道还不如你的意?”
她不知该怎么说服母亲,只有皱了眉,带了娇俏之意,搬出那一套经典说辞,“娘,女儿还小哪――”
“还小么?你那芬玉表姐只大你一岁,孩儿都会讲话了。”母亲用手指点着她的脑袋,数落道。
“总之,我现在还不想考虑婚事。”她闷闷丢下这句话,便又要离去。母亲强拉住她,有些气恼道,“你瞧瞧,这几位公子皆相貌堂堂,家世也不错,你还待挑怎样的!”
“就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我还未看在眼里!”她故意做出一幅不屑的模样朝那边扫了一眼。却惊觉有一高大的男子已转过了身朝她们这边望来,她正疑心他是听到了她说的话,微觉尴尬打算夺路而逃,却瞧清了那人的相貌――竟是阿谨!心里方才的慌乱已化成了气恼:你来添什么乱?!当然,这一句话,她是在心里喊的。
母亲却明显地眼中一亮,指着阿谨向她道:“瞧这书生,身形高大魁梧,应不是你说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吧?”
虽说她未搞清楚阿谨为何来这么一出,但心想,说不定是他没有别的办法来与自己联系,就混在求亲的人里才能溜进府来。正巧母亲仿佛对他很满意的样子,宋予诺便忙接口道:“还勉强过得去,那就这个吧,待我去会一会他。”
母亲瞧了瞧她急切的样子,嗔道:“你呀,这会子又急了,真不知羞!”她顽皮地冲母亲做了个鬼脸,母亲斜了她一眼,便示意她先等在这里,她做出一幅娇羞之相,赶忙点点头。果然,不一会儿,母亲应酬一番,已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多余的人。而阿谨则装腔作势地继续喝着茶,等着她这位林府大小姐的亲自接见。
当丫头过来通报时,宋予诺觉得这一幕颇具喜感,不曾想过,知府家小姐可以这般挑选相公。等母亲名义上说是让他们两人随便聊一聊,其实却躲在偏厅监督时,宋予诺便也装模作样地与阿谨寒喧了几句,阿谨也相当配合,说了些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话。
等她估摸着母亲那边已放松了警惕,便低声问道:“你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救我的么?”
阿谨轻笑一声,答道:“怎么,不行么?难不成,你想我用迷*药弄倒两个丫头,再偷偷潜入小姐的闺房?”
“你明知道我只想逃出去,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她侧了头,有些急切地反驳道。
“我自小生活在脂粉堆里,自是不在意声名怎样,可你是正经姑娘家,我怎能做有损你清誉的事呢?”他端了一杯茶,却也未喝,只拿在手中把玩着,一边不紧不慢答道。
“那你是想怎么带我出去?”她紧盯着他,有些气恼地追问。
“我既是来求亲了,自是要走正常途径。”他眉梢微挑,嘴角勾笑,答得甚是沉稳。见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他便继续玩笑道,“当然,若是林小姐嫌明媒正娶太慢了,实在等不及,也可以今晚随小生一起……出走。”
“私奔?”这原本是他的潜台词,他不方便说就换了种含蓄的说法,可不想竟被她脱口而出。他笑而不语,只眉眼含情望着她。她一时羞红了脸,也是讷讷无语。
正在此时,听到母亲轻咳一声,显是在提醒两人,这次初见会谈该结束了。他便起了身,朗声道:“承蒙林小姐厚爱,谨轩不胜荣幸。今日来得匆忙,礼数多有不周。改日再专程登门造访。今日就此别过,告辞!”
听着母亲的脚步声渐近,显是快走到这厅里了,她赶忙上前两步,马马虎虎行了个礼,道了声:“公子慢走,恕不远送。”眼睛却连眨了几下,显是在利用最后时机对他使眼色。
阿谨却沉稳得多,先规规矩矩拱手做了个揖,接着微微探过头来,她正不解他要做什么,他已凑近她耳旁,悄声来了句:“今晚,等我。”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那话语叫人听着又似是有些暧昧。原本商量的是正经事,让他这么一闹,却仿佛含了些挑*逗之意。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很不争气地紧了紧,脸又是倏地一下便红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