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正中,那名刀斧手,正要手起刀落,她忙大喝一声:“住手!”那刀斧手愣住了,望向那校尉大人询问指示。那大人却又转头望向身侧那谋士。众人正有些不解,宋予诺也不管皇上目光多么阴沉可怖,已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喊道:“你们不是要抓我么?我来了,你们可以放了这些姑娘了!”
皇上下颌微点,那大人便朝这边做了个手势,那侍卫随即撤下拦她的兵器,由她闯了进来。她望了一眼那还未缓过神来的校尉大人,便径直走到皇上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半真半假笑道:“小女子不知皇上微服私访,若有礼数不周,请皇上恕罪。”
皇上见再也隐瞒不得,便也只有重新摆出那帝王架子,坐到了那校尉大人亲自递过来的太师椅上。其他军士忙低首俯身行跪拜大礼。宋予诺不动声色,静静看众人行礼完毕,便淡淡道:“皇上曾说过这月初九要迎我为后,不知还作不作数?”
众人皆吃了一惊,皇上沉吟片刻,便颔首应道:“君无戏言,自然作数。”
“既是这般,皇上派兵至此,又是包围又是砍人的,如此大张旗鼓,难不成这也算是迎娶皇后之礼?”她挑眉质问道。
皇上却未动怒,只浅浅一笑,解释道:“林姑娘乃是朕心爱之人,听闻有反贼劫持了姑娘,朕一时急切万分,才会带了兵来,这些人马,原不过是来解救姑娘的。”
众人都不敢抬头乱看,生怕一时不慎,便惹怒龙颜。可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谁又能听不出来?
她娇俏一笑,别有意味答道,“哦,是么?芷若不过是来这楼里看望一位朋友。如今朋友已离去,我正打算随皇上一起回宫呢。”
想必皇上也不想当众做那恶人,便也分外配合,十分宽厚地笑了笑,“既是误会一场,那林姑娘这便随朕回宫吧。”皇上朝那校尉大人看了一眼,那校尉便使眼色,叫押解着众人的兵士都撤了回来,重新列队站在一旁。
皇上故作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腰,与她相携着,一行人浩浩荡荡撤离了迎春楼。她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只能木木地由着皇上揽着,心中仍十分忐忑,不知这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回宫之后会如何处置自己。
有了这次的教训,皇上对她更不放心起来。为了在封后大典之前,不再出任何差池,她被更严密地监视了起来,过了相对平静的几日。这期间皇帝忙于政事,也未露面。她却觉得这特别的平静之中有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她自己整日坐立不安,也不知阿谨会如何来救自己。若是救不了,岂不是果真要困在这宫里直到死?
在即将封后大典的头天晚上,她闲着无事,就在书案上摆了笔墨练字打发时间,自然也为平心静气。忽闻丫头来报,说是皇上驾到。宋予诺吓了一跳,心想当时凭一时孤勇,答应与他回宫,只因想着皇上暂时不会拿自己怎样,却不知这深夜造访又是何意?
她戒备而紧张的神色,给了皇上不小的刺激。皇上自嘲道:“若论文采武功,朕不见得比华锦差,你就这么怕朕么?”
“他再如何,也不过是星辰之光,而皇上您却如皓月当空,他又怎能与日月争辉?他自是不如皇上您。不说别的,他再怎样不过将眼光放到了三五年之后,而皇上您却是步步为营,将眼光早放到了至少十年之后。”她顿了顿,见皇上被她的言论暂时吸引了注意力,便又继续道,“所以我说皇上您是个明君,绝不是谄媚之言。”
“哦?既如此,你为何不愿意为后?”皇上缓了缓面色,目光深沉地凝望着她,尽量平和道,“说不定你我相处几年之后,已鹣鲽情深,朕舍不得杀你,而你也会死心塌地地留下。”
“皇上,恕小女子直言,帝王向来得有些非常手段,要不帝位也坐不稳。所以您那些作为,我绝不会妄加评论。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又怎会有多少真心来待一个女子呢?特别是当这个女人起不到更大作用之时,那她的死期便也近了。就算皇上怜我曾经的功劳,留我一命又如何?我也不想在深宫之中消耗我的余生。何况我心思单纯,远不是那些后宫争宠女人们的对手,有没有命平安活到老,还是未知。与其终日提心吊胆,不如闯荡江湖落得自在。”她毫不退缩地望着皇帝,诚恳而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自朕即了位,后宫的女人们,个个都恨不得扑将上来,只求朕多瞧她们一眼。只有你,连后位都不曾看在眼里。”他仿佛极不理解似的,微微皱了眉瞧着她,“难怪连生活在女人堆里的华锦都那般看重你,你确是与众不同。”
她却突然跪了下来,仰起头,恳切地望着他,轻声道,“皇上若是真心怜惜芷若,那就放了我。让芷若可以纵情山水间,过与世无争、自由自在的生活。”
“与他一起?”皇上紧盯着她,突然问。
她略为迟疑,便答道:“或许。”
他却冷哼道:“朕也不妨告诉你,华锦的势力日益壮大,于我便是潜在的威胁。朕又怎会轻易放过他?与其日后反目,连着你一道处置,不如现下你便与他一刀两断!”
她轻笑起来,皇上不解地追问道,“林姑娘为何发笑?”
“皇上如此睿智,对华锦与芷若的那段过往自是早已了如指掌。试问,一个如此重情之人,又怎会对朝廷造成威胁呢?”皇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沉吟未决。
“而若是皇上不肯放芷若离开,那依他的性子,必定不肯善罢甘休,以他目前的能力,届时难保不会两败俱伤。皇上以为呢?”她循循善诱,已将道理讲得很是明白。
“你在威胁朕!”他突然厉声道。
她却轻轻摇摇头,反驳道,“芷若如今在皇上手中,卑微渺小就如同一只蝼蚁,又怎敢威胁皇上?”
“可他已开始威胁朕了。”皇上将手里的一道密信晃了晃,冷冷道,“这是今日他派人送来的信函,上面说若是今日不放你离开,那他损失的不过是一个女人,而朕损失的将是民心和半数商铺的倒闭。”
“那皇上相信么?”她探究着他的神色问道。
皇并未作答,可她相信,皇上是忌惮阿谨的,知道他所说的绝非大话。她思虑了一番,便静静开了口,“皇上放心,他绝不会这么做。”
皇上抬眸紧盯着她问:“此话怎讲?”
“因为皇上是一代明君,自是知晓孰轻孰重。”她十分笃定地答道,“芷若再好也不过是一平凡小女子,不值得皇上冒这个风险。”
皇上却突然板起了脸,寒声道,“即便你巧舌如簧,现如今朕刚即位,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又岂会轻易放你走?”
“这也好办。皇上要的不过是众人知道皇家重视办学,功德无量。那嫁与皇上的无涯子是何人已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个名号。那后宫之中,钟情于皇上的,又何止一人。若是命其中一人顶替无涯子的名号嫁与皇上为后,想必也并非难事。”她思虑一番,便将自己的想法,所谓的两全之策试探着说出了口。
“事到如今,你真以为朕看重的只是你那无涯子的名号么?”皇上自嘲似的轻笑一声,便背转过身体,低声喝道:“你走吧,莫等朕改变主意!”
对皇上突然的松口,她有些困惑,但她一时也顾不了许多,只赶忙跪下行礼,连声道:“多谢皇上成全!”皇上却并不答话,只默然背手而立。她解下了颈中的玉锁,探试着递了过来,“皇上,这是无涯子的印鉴,或许皇上日后还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