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人,既是贪财之人,本着防患于未燃之原则,也应趁早打发掉。若要查出真正元凶,还需继续审问。
管事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这三人。这三人,分别是丫头春梅,小厮柱子和四福。三人神色各异,都不解地望着管事。管事道:“我之所以留下你们,只因你们三人嫌疑最大。”
柱子正待争辩,管事一边用眼光制止,一边继续道,“你们手上之所以又辣又痒,只因我在桶底抹了药粉,这便是对贪财之人的惩罚。那贼人就在你们其中。这药粉若是一个时辰内不用解药,便会将手上肌肤烧烂,届时人人都会知道你是个扒手!念在你们与我也一起共事多年,我也不想将此事闹大。能寻回那钗就作罢。”
正说着,管事的随行小厮已进来,对管事耳语了几句。
待那小厮离去,管事又道:“方才,我已命人去搜寻了你们三人住处,既是住处没有,那定是在你们身上。我若直接搜身,怕届时面上不好看。这样吧,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仍在这屋中,若是拿了钗的,自己放回桶中。到时候,我只消向老爷汇报说那钗不知是被谁送还回来的即可。成事之后,立刻给你们涂抹解药。如若不然,就等手烂之后,开始搜身。那便没这么简单了。你们想清楚!”
三人相互对望一番,柱子已与四福抢着说,“就这么办!”那春梅也赶紧接口道,“对,就这样。”
待三人再次从那黑屋中出来,黑屋中竟已有人鼓了掌,更朗声赞道:“果然好计策!”三人心中大惊,宋予诺原本候在外边看热闹,却见一清瘦身影从屋中步了出来,就着廊上灯笼的光,已看出,那人竟是二少爷。
宋予诺也是大吃一惊,原来让管事安排人在桶后那橱柜中躲着,听动静,却不知二少爷如何掺和进来,充当了一回小厮的角色。
只见他嘴角勾笑,径直走到春梅跟前,甚是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她摇了摇头,想把他的手摆脱掉,却未成功,显是已被他有些用劲地捏住了。二少爷似笑非笑道:“瞧着模样倒也不错,竟不想是个贼。若是真的没钱花,来讨好讨好本少爷,少爷一高兴了,说不定就赏你两个钱花花!”
春梅还在嘴硬,争辩道:“少爷,您说什么,春梅不明白。”
二少爷也不生气,只淡淡道:“方才进屋,只你进去时,桶中有放东西的声音,那钗岂不就是你放进去的?自然你便是那盗钗的贼。”
那春梅眼见再也抵赖不得,脸上一阵红白,已扑通跪下,直向二少爷磕头道:“春梅知错了,请少爷高抬贵手,饶过春梅……”
二少爷不置可否,只抱了双臂,瞧热闹似的,斜倚着门廊柱子,不言不语。
那春梅已涕澌横流,哭诉道,“少爷,少爷,求你可怜可怜我。我母亲病重,可却没钱医治,我实在别无他法,才会起意去盗钗。”
瞧她那样子,倒不似作假,那恻隐之心又占了上风,宋予诺实在瞧不下去了,便从假山后现身出来,朝她走过去。
那二少爷见宋予诺来了,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她只装看不见。宋予诺也顾不上向他行礼,便直接问春梅,“你为何只去偷那周姨娘的首饰呢?”
“只因上次母亲病卧不起,我想告假去瞧瞧,那周姨娘竟死活不允,还说我是想偷懒不做事,我一气之下,才决定偷她的钗。”春梅眼里还含着泪,言语中竟又有了些悲愤之意。
宋予诺面色不觉已很是沉重,原本只想借着抓贼人,树立自己的形象,不想竟是牵扯了这可怜之人。心中一时矛盾之极,不觉向候在一旁没出声的管事望了一眼,管事却望向了少爷。宋予诺已明白了他的暗示,既是有少爷在此,便由不得他作主了。宋予诺只有面带请求之意望向了二少爷。
二少爷却对着春梅轻笑着摇摇头,“即便你说得再可怜,我们又如何敢再用你?”
宋予诺犹豫再三,终于鼓了勇气,小声唤道:“少爷,您看――”
他望了她一眼,继续对春梅道,“看在林先生为你说话的份上,也不送你见官了。你自己去帐房结帐,就说母亲生病,要请辞回乡去照顾她。”
见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春梅擦了擦眼泪,又磕了一个头,“多谢少爷!”还待再向她与管事行礼,宋予诺已抢上去扶住了春梅,郑重叮嘱道,“既已是这般,那日后再去别家寻事做,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有些名声一旦背上,可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春梅含泪应着,便要默默无言退下,临行前,又满眼哀求之意望了望在场几人。宋予诺已知她在想什么,便承诺道:“你且放心去,我相信,这几人都不是多嘴的人,不会将今晚之事泄露出去半分。”言罢宋予诺就满含希翼地望向众人,那两小厮神色各异,那柱子不情不愿应了声“不说就不说。”
宋予诺再望了一眼二少爷,他出奇地竟做出一幅跋扈专横之态,嚷道:“少爷我平素最不喜多嘴之人,今日之事,若有人再乱嚼舌根子,那可不知我会让三弟那小魔星想出什么招来惩治你们!”
这威胁可果真别致,不过瞧着众人神色,仿佛很吃这套,立时都唯唯诺诺应道:“谨听少爷吩咐!”瞧他如此罕见地通情达理的份上,宋予诺心想那便给他补个礼吧。
待行完礼,宋予诺欲随着众人退去,不想那二少爷却快步跟了过来。她装作不知,只加快步伐往自己那屋走去。他却赶上来,在身后丢下一句:“先生既能想出如此计策,看来对揣摩人心甚有心得。”
宋予诺干笑两声,头也没回,只敷衍道:“少爷过奖。哪里谈得上是揣摩人心,方才都是瞎猜的,不过恰巧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这也确是实话,不是自谦,她不过是比他们多读了几本心理学的书而已。
“哦?这猫运气可真是好。”他言语中已有些戏谑之意,宋予诺只当听不见。
说话间他已赶到了她身侧,继续道,“那先生不防猜猜少爷我现今在想什么?”
眼看屋门已近在咫尺,宋予诺只有停下来,淡淡应道,“少爷在想什么,在下不便兀自揣测。天色不早,我要回房歇息了,请少爷自便。”
他还待要再说什么,宋予诺已一步跨进了屋,随手就把屋门甩上,紧接着便是门栓落下之声,在夜里听得分外清晰。原以为他会着恼,却听得他仿佛是轻笑一声,在门前只立了片刻,便径自离去。
第二日,那丫头春梅果然请辞,说要回乡照顾母亲。倒也未见众人如何议论纷纷,不知是二少爷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春梅这样的人,在府中太过于卑微,她是去是留根本无人在意。
那钗既是找回来了,已由管事交还给了周姨娘。据说周姨娘还待再追查那钗是谁拿的,管事只道是有人送还回来,至于何人还的,已无法查出。那周姨娘虽心中还有疑虑和怨怼,但见钗已回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再计较其他,只有将此事作罢。
那柱子和四福也被管事寻了个借口,贬成了粗使伙计,再也进不得后院厢房。
管事自这事起,倒是对宋予诺客气了许多。每次遇到她,也会客客气气称呼一声“林先生”,至此,宋予诺才感觉那师道尊严,有了些实际的体现。
那二少爷因了这件事,仿佛又对她愈加另眼相看,这是宋予诺始料不及的,原本只是想借机寻回些为师应有的尊严和面子,不想却引起了这好色公子的注意。虽说她是女扮男装入的府,但每每瞧见他,宋予诺还是不由便心生一些胆怯之意,看来还是自己内心不够强大,做不到完全将他无视,或是蔑视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