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妈妈打算出个什么价来收这曲子呢?”大少爷微笑道。大少爷是精通韵律之人,早已意识到这曲子风格与楼里常用的大有不同,让人乍一听,确实有耳目一新之感。曲调悠扬,节奏又明显,听起来舒缓却不沉闷,亲和而不媚俗。而青楼里,若想生意好,除了姑娘们需要时常想些新招来吸引客人,这才艺方面也是要常有新意,才能让客人们每每来都有新的收获。这个道理,妈妈显然是懂的。
“楼里姑娘们是需要不时唱些新鲜曲子吸引客人。大少爷是爽快人,你就直说个价吧。”妈妈亦是沉着应对。
大少爷略作沉思状,便开口道:“一百两一首曲子。”
“大少爷您今个有些狮子大张口了。这百花楼自建楼起,买曲子从未有过这价。”妈妈不以为然似的摇摇头。
“象红玉弹一支曲子,你就收客人一百两银子。难不成,你打算让客人花这一百两,天天听同一支曲子?”大少爷也不急躁,缓缓道来。
妈妈想了想,也确是如此,一百两确是很容易就挣到了,但好曲子却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是他将曲子卖给了其他花楼,岂不是旺了别家的生意?
思虑至此,妈妈便不再犹豫,点点头道,“那便如此说定了。希望大少爷每次带来的曲子,都能象上支曲子一般让人耳目一新。若是太平庸了些,莫怪我将银子也打个折扣!”
大少爷哈哈一笑,赞道:“有妈妈这么精明的生意人打理着百花楼,生意想不火都难。”说得妈妈也是眉开眼笑,待再想叫个姑娘来陪大少爷,他已推脱道家中有事,要即刻赶回去。妈妈只好满脸堆笑,又分外客气地将大少爷送了出来。
大少爷见谈成了事情,心情不由大好,一路快步赶回来,即命小厮去请先生过来议事。
宋予诺以为大少爷要考问她练习吹箫的进展情况,便刻意拿了箫随着那小厮一起到了大少爷房间里的书房。
见她拿了箫过来,他便温和一笑,问道:“那曲子练得如何了?”
她笑着答道:“那日才吹顺了,便想吹给哥哥听听,不想哥哥有事。这几日也一直未得空,我就把这事忘了。”
他故意皱了眉,玩笑道:“多半是你偷了懒。”
她嘻嘻笑着又补充道:“哥哥放心,曲子倒没放下,又多练了几日,想必不至于再让哥哥笑话了。”
他一边招手示意她坐下,一边已自己拉了一张锦凳落了座,做出洗耳恭听之态,道:“那就让我听听,看我这师傅当得合不合格。”
她朝他微微一笑,便将那只竹箫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皎皎月光下,淡淡烛影中,她的箫声就象是轻柔的夜风,吹拂着他的心。又象是一张细密的网,丝丝缕缕,妖娆漫延,将他困在了网中间,而他却未作挣扎。
她的面容随着烛影摇曳而忽明忽暗,那清亮的双眸却又灿若星辰。这样一个相貌清秀,品性又高洁的女子,他又怎会不喜欢呢?只是,她与他缘份或许仅止于此,由不得他对她有非份之想。
那日赵公子走后,他还曾刻意派人去打探过。原来她竟是临县知县之女,逃婚数月,她的娘家,她的夫家,都在暗自寻她。虽说那日赵公子未与她相认,他们高府,又岂能担得起窝藏人口的罪名。那赵公子,虽这几日未有行动,说不得正在寻思该如何名正言顺地要人。他确是该加快动作去安置她了。
这样想着,他便不再犹豫,待她吹奏完,他先是赞了一番,便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那日你随口吹的曲子,我已教给了红玉。”他先这样开了口。
“我知道。”她微笑着点点头,并不惊奇。
“红玉和楼里的众姐妹,还有妈妈都赞那曲子令人耳目一新。”他继续道。
“那好极了!”她立时兴奋起来。
“我今晚已去和妈妈谈了生意,她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你一支曲子。你可还有好听的曲子?”他询问道。
“真的吗?”听说一支曲子值一百两银子,她简直两眼放了光。
她那样子甚是喜人,他不由微微一笑,继续道:“当然是真的。就不知你可还有曲子可以卖给她。”
“曲子多得是,只不过还得劳烦哥哥先改成箫曲。”她兴奋地望着他。
突然,象是想起什么似的,她那兴奋之意已淡了下去,只讷讷道:“我哼的曲子,是哥哥帮着改成箫曲的,怎么也有哥哥一半功劳。既是挣了钱,哥哥怎么也得拿一半银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必考虑他,“一是我不缺这个钱。二是我还得感谢你给我听了这么好的曲子。”
见她还一幅不赞成的模样,他又道:“这叫各取所需。听话!”最后两个字,仿佛充满宠溺意味,倒叫她不觉一呆。
她这才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道:“那又得让哥哥辛苦了。”
“吹曲儿是享受,又怎会觉得辛苦?”他笑着反驳道。
的确,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再苦也是开心的。她帮着准备了纸笔,准备让大少爷随着她哼唱的曲子,将曲谱记下来。
他们一个唱,一个记,不觉夜已深了。她已哼唱了上十只曲子。其间大少爷曾问她可要歇歇,她一想到那即将到手的千两银子,忙摇头道:“不累!不累!”
或许多年之后,他还会对这样一个夜晚记忆犹新,因为她的歌,她的笑。可他再不舍,也不能毁了她的清誉。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使他们光明磊落,日后她的夫婿或许仍会因此诟病于她。
她还待再唱下去,他已笑道:“即使想着挣银子,也不能不睡觉。若是把嗓子累坏了,明个三弟听不了故事,便该来找我的麻烦了。”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将她送了出去,瞧着她一边笑着,一边向他挥手作别。那单纯明朗的笑,是连夜色都遮掩不住的光彩。他不由有些呆望。
待察觉四周已恢复了安静,他才惊觉自己已独自站了有半晌。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便回了屋中。又将那些谱子细细查看一番,修改了几处错误,待整理妥帖,已是午夜。他打着哈欠,倒头便睡。
第二日,他又早早起来,先去把铺中事务打理好,到了晚间,又专程去了一趟百花楼,将这几支曲子吹奏给妈妈听。楼里姑娘琴技高超的,也被叫了几个来,自然红玉也来了。他只疏远客气地冲她笑了笑。既是二弟已与她亲近,他是不便再凑热闹的。
几支曲子,妈妈都是赞不绝口,待一一品赏完毕,天色已不早。大少爷顺利拿到了妈妈给的千两银票。不能不说,昨晚的辛苦还是值得的。这笔钱,她无论拿去做什么,都应可以当本钱了。他能为她做的,目前也只有这些了。
为了更好的效果,白日里在铺子里,他还利用空闲时间,将那几支曲子各自都演练了几遍。这忙碌了一整天,再加上昨个夜里忙了大半夜,已是十分疲倦,便婉言谢了妈妈和几位姑娘的挽留,准备打道回府早些歇息。
方从众人那里脱身,才走到拐角处,已有人在身后轻轻唤了声:“敬轩少爷!”却是熟悉的声音。
他身形微微一滞,想装作未听见继续前行,那脚步声却已是近了几步。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待转身面向红玉,他面上的笑容,几乎已是无可挑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