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神色这才正常了,眼光也越发慈爱起来,心道:看来这孩子倒不是过分看重权势之人,可以放心留用。自己倒是没有看错人,这赌的一把就算是赌对了。念及于此,不由也是满脸欣慰之意。
虽然妈妈没有对生意全部放手,但阿瑾已慢慢接手了楼里的诸多事务。如楼里的各项开销、运作模式,阿瑾都已十分有数。甚至连楼里关系较近的几个达官贵人,也是由他出面去打点,拉拢关系。
阿瑾还专门创立了简单的情报机构,将姑娘们陪客得来的各路消息记录下来,整理成册,留作备用。逢年过节,给各衙门备的礼金、礼品也都是阿瑾准备好礼单,再拿去给妈妈过目。原本妈妈让阿瑾全权负责的,但阿瑾为示对妈妈的尊重之意,一般稍大一点的事,都会去问问妈妈的意思,也会客气地将自己的不同意见表述出来,让妈妈最终定夺。
在妈妈的一步步指导下,这几年下来,阿瑾已在各方面都渐渐如鱼得水。楼里的生意也越发离不了他,妈妈自然对他更加器重。
原本他已在刻意收集高府的消息。妈妈知道后,却劝他:“要稍安勿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最好是准备充分,一击即中;否则若是给了翻身机会,对方有了防备,再想下手就难了。”
他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便按耐着性子,观望了一阵,由着高府两位少爷都成了百花楼的常客。暗地里,他也在审视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眼见那老二仿佛是常见的花花公子模样,那老大倒是极有分寸,却是不容小觑。他便不动声色,冷眼旁观,暗自收集消息,以便快速准确地找到他们各自的弱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两位少爷仿佛都迷上了那红玉。最初原本他计划的是让红玉嫁与大少爷,红玉本身也是中意大少爷,那事情就好办得多。只要红玉嫁过去,依着二少爷的品性,应是不会轻易放过她。那到时候兄弟两人闹将起来,定会让高府家宅不宁,也变相地损了些大少爷在生意场上的威名。
可是没想到,大少爷定力倒是不错,红玉那样的女子,动了真心,主动引诱于他,他竟也未能入套。他那务实的个性,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估计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事,他也会宁愿牺牲自己换得家族的安定,这倒是叫人暂时无法下手。
阿瑾一时也有些迷惘,正巧探知高府贴了告示在招下人,他终还是决定亲自进府探探虚实。妈妈倒也没阻拦,只说:“那是你母亲曾居住过的地方,去看看也好。”
他便冒充小厮进了府。为掩人耳目,他还特意在脸上做了伪装,让人因生厌而绝不会细看他的长相。他进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到高府最薄弱之处,再给予致命一击!
世事难料,唯一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便是在高府应聘之时会遇到那个白衣书生。瞧着那书生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竟还哼着淫词艳曲,他便想,这书生估计也就是他平素所不齿的花花公子那一类,只不过可能因什么突发变故,家道中落,才会来高府找事做。
由此,他才会对那姓林的书生态度恶劣,冷言冷语。却不想,这林先生竟真的和他一道成功入府,两人不仅共事于同一府内,还比邻而居,真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人仍是相互看不顺眼,各自都象刺猬似的,总是想伺机刺一刺对方。原本,他乔装入府,便已打定主意,凡事低调,才便于行事。却不想,这位意外出现的林先生,竟一次次引起了他的情绪波动。这确是让他很是诧异。
虽时常吵闹,日子也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他脸上的疤痕众人已熟视无睹,再不会趁他不备偷偷瞟几眼,他也不必特意装出恶相,将他们瞪回去。就连和那林先生不时的争执,竟也成了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使得这粗使杂役生活不至于那么枯燥无味。
那日他被冤枉偷窃,他在诧异之际,其实已想好了,大不了夜里再想法脱身。他只是想借这件事,看看府里众人的反应,压根没指望林先生真的为他作证,谁叫他们俩平素就不和呢。这本是人之常情,对于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不趁机落井下石已是不易,更别谈再伸援手了。
可是林先生又一次让他感到了意外。他竟不计前嫌,真的帮他作了证,还险些被他牵连。这事虽不大,却也让他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对这林先生也越发关注起来。
到后来,因为感恩,他对林先生也渐渐客气了许多。等他惊觉自己对林先生的关注已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很乐意看到他的。念及于此,他心中矛盾不已。还曾自问,莫非因了妈妈的教导而对楼里姑娘敬而远之,以致有了断袖情结?这发现让阿瑾烦躁不安,甚至还有几日刻意避开了他。
那一日,林先生被小少爷捉弄,浑身湿透,却让阿瑾意外瞧见了他胸前十分明显的突起部位。他这才突发奇想:这林先生莫不就是姑娘家吧?
这想法让他兴奋不已,到晚饭时,已急不可待地帮她拿了食盒,主动送了过去。他鼓足勇气敲了门,待看到她长发披散,一袭白衣,如月宫仙子,却又更添温柔可人,他的心在那一瞬几乎停了几拍。
他惊喜不已,自己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总算可以坦然视之。他终于意识到,这姑娘在不知不觉中已占据了自己心中相当大的一块位置。
由着她平素的言行,他越发感觉她是一个不仅相貌可亲,还品性出众的女子,和楼里那些姑娘相比,简单有天渊之别。不过,也正是因她品性的高洁,让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阴暗,他不觉就会有自惭之意,生怕她知晓一切之后,会瞧不起他。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虽说他在这里只是个相貌丑陋的粗使小厮,她却仍能待他为友。后来,他也曾鼓起勇气主动表达了那青涩的心意,但她却仿佛总是与他若即若离。有时候仿佛已是很亲近了,他方伸出手去,准备揽她入怀,一晃眼,她却已站到了几步开外。
高府另外两位少爷对林先生的关注,也颇让他不快,不过他名义上只是名粗使小厮,又能怎样。能与她如朋友一般相处,他已很是满足了。
他对与正经姑娘家交往原本就是生手,只是由着心意关照她。因了她的出现,他在高府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一个个日夜便也在他暗自来回于两地之间而度过了。他怕她因为他的报仇行动而受到无辜牵连,还曾冒了极大风险去警示于她,叫她另谋出路。
到后来时机终于成熟,圈套已布好,猎物已上钩,就只等他将绳索一点点收紧,给予他们最致命一击。可他心里却渐渐困惑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置他们于死地。或许他还不够狠毒,除了夫人不能轻易放过,其他人,就算是看在对她照顾有加的份上,他也已打算适时收手了。
他一直最惧怕的就是她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看他。却不想,如今两人果真到了这步田地。这张对她来讲陌生的脸,哪怕再俊朗也已将她远远推了出去。他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或许对她这样纯粹的人,只有一颗真心,再加上十二分的诚意,才能让她接受他新的身份。
他已将自己最阴暗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她,可她却说她怕他。他心中恼怒不已,恼怒之余,便又有自怜之意慢慢升了上来,他想:他都能给老大机会翻身,还将老二从火场中救了出来,她又为何非对他这般苛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