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诺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衣料。后来寻了个时机去了一趟云家成衣店,订制了一套衣裙,不过除了刚拿回来时试穿了一番,还一直摆在橱子里呢。
赵知仪头一年已参加过乡试秋闱,如今二月初九便将参加远在京城的春闱。这四方城离京城虽不算太远,但是无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都得在路上耗上大半个月。因此,为了不耽误科考,元宵节还没过,赵知仪便来告辞,说是要准备去京城赶考。
临别前日,两人在小院里痴缠了半日,赵知仪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一想到要分别近两个月,这对于热恋中的两人来说,可就是要命的事。不过再怎么难舍难分,科考也是不能耽误的,这在古时,十年寒窗苦读,岂不就是为了那几日的科考。
宋予诺虽十分不舍,但也只能说些应景的话,叫赵知仪安心科考,她等着看他如何金榜题名。赵知仪却承诺道,不管科考成绩如何,必定考完就赶回来,正式与父母谈与她的婚事,叫她不必担心。
第二日赵知仪真正走时,她却不能到场送别。身份未明,她又如何光明正大地站到他身旁。她闷闷不乐地在屋里呆了一天,除去写了几幅字,排解忧思,并无旁的消遣。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三日,便已到了元宵节。她懒懒地也未出去吃饭,只就着点开水,吃了些晌午剩下的煎饼。到黄昏时分,外边已是渐渐喧嚣起来,她略一寻思,才反应来,原来今夜便是所谓上元佳节。
待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才惊觉院里仿佛比平时亮了数倍。她疑惑间走出屋子,便看到了满院的小灯笼,在夜色中发出温润的光,映得院里一片红艳艳。那正忙着打开一盏灯笼,准备插到竹竿上挂到屋檐下的,正是阿瑾。瞧着那屋顶上仿佛还有两盏折叠的灯笼重在一起,显是还没来得及挂上的。
象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阿瑾便回头展颜一笑。那笑意温存,在灯笼映照下,确是十分动人。宋予诺才不得不承认,阿瑾也是翩翩佳公子,相貌才情并不输于谁。她有些呆望着他,他却突然间心情大好――总算,她肯正眼瞧他了。
转眼间,灯笼都已挂好,阿谨从屋顶上轻轻跃下。宋予诺羞涩一笑,道:“多谢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一片红润的光晕便浸染了他的眸光,再添了两分笑意,他的眼神就越发温存起来。他将视线定在她脸上片刻,便微笑着静静开口道:“如此才算有了些过年的样子。”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请他到屋里坐,阿谨已嘴角噙了笑意,询问道:“一起看灯去,如何?”
“这――”她有片刻的犹豫,心想赵知仪才走,自己就和别的男子同出同进,仿佛是不太好,况且阿谨对自己那点心思她心里也是有数的,虽说不必一棍子打死,做得太决绝,自也不必再用行动去鼓励。
她的犹豫已被他看到眼里。对于她的反应,他倒没多少意外,她本就是个挺认真的人。他便叹了口气,缓缓道:“既有不便,那就随我一同到屋顶上看灯吧。也是一样的。”
她不便再拒绝,便轻轻点了头。与上次一样,他扶着她,只手臂微一用力,一起一落,她便已和他一道稳稳落在屋顶之上。她已不再象头次那么惊慌,已颇为镇定地扶着他在屋脊上坐下,一起朝着河边的方向。
触目可及,已是一片灯的海洋。仰头可以望见满天的星斗,低头可以看到遍地的银花,天上地下,皆是一片璀璨。在那一片光影中,可以隐约看到攒动的人群,那一片热闹喧嚣之声远远传来,两人就仿佛超然物外。宋予诺一时有些感慨,悠然道:“仿佛还记得去年上元节,和表哥还有赵公子一起观灯的情景,如今却是天各一方。”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阿谨微微一笑,安慰道,“这在屋顶上看灯,岂不是别有一番景致?”
空气中飘来一阵好闻的香气,宋予诺突然感觉肚子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原来那是糖炒栗子的香气把她的馋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道:“真香!”
阿谨了然一笑,叮嘱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她不明所以,只轻轻点点头。却见他一个纵身,已跃了下去,再回头向她点头示意一番,便向着人群熙攘的大街奔去。几个起落,他那灰白锦袍的身影,便有些隐没在人群中。
她不觉已在搜寻他的身影,正遍寻不着有些小小的急切与失望,忽然一抬首,却发现他已站在河边桥头那糖炒栗子摊位前,那里灯火分外明亮,他正遥遥朝她这个方向挥手。她一时心中暖暖的,先前那点因赵知仪的离去而引发的几许失意,已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由着这名句,她又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的句子:熙攘人群中,看到某人,即是缘起;缘灭时,看到的却只有人群。
这样一恍神,她却惊觉阿谨已不见了人影。她正疑惑间,身后瓦片有轻微的响动,她还未及回头张望,阿谨已再次坐到了她身旁。手上捧着一包热腾腾的东西,已递到了她面前,“快尝尝,新出炉的糖炒栗子,还是热的。”
她颇为感激地一笑,赞道:“也就是你这样的身手,能在栗子被夜风吹凉前带回来。”她接了栗子,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瓦片上,已毫不客气地从纸包中拿出两颗,一颗递给了他,一颗已迫不及待地剥开放进了嘴里。一时满口留香,她忍不住赞道:“这冷冷冬夜,吃着热腾腾的栗子,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了吧。”
他也将栗子放入口中,不紧不慢细细嚼了片刻,便应和道:“若是再有一壶清酒,岂不更是快意?”
她却笑着摇摇头,“酒倒不必了,若是忙于喝酒,反倒无暇顾及其他,岂不是辜负了这一片繁华夜色。”
“也是。”他点点头,道,“既不饮酒,不妨来对对子,权当取乐。可好?”
她知道古时文人墨客,都喜欢饮酒写诗作对子,但对自己的文采有些不自信,便笑道:“你若是想考问我的才学就直说,我直接甘拜下风便是,省得让我出丑了。”
阿瑾被她的直率逗笑了,便也笑道:“也说不得出丑的会是我呢。”
宋予诺心想,自己现作诗不会,但名人的诗作对子还记得不少,不妨先下手为强,借一个过来应付一下。于是她先抬头作势望了望星空,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原本这对子可以接为:地当琵琶路当弦,哪个能弹?可不想,阿瑾略一寻思,已应对出了另一幅绝妙句子:“地为庭院灯为花,何人来赏?”
宋予诺指着天上圆盘似的月亮,有些遗憾道,“我也能再对上一句,只不过这月亮有些不作美。”
“哦?说来听听。”阿瑾鼓励道。
宋予诺便自接了一个:“天为莲池月为舟,何人来划?”
阿瑾笑道,“这有何妨,只要心中完满,这月无论是弯是圆,皆是美妙的。”
“既是如此,那你便依着这圆月,再来应上一对吧。”宋予诺玩笑道。
他微一沉吟,另一个绝妙对子已脱口而出,“星为硕果月为盘,谁人能摘?”
宋予诺不由喝彩起来,阿瑾微微一笑,拿起一颗栗子剥好了递了过来。宋予诺忙着在赞他的文采,一时未觉有何不妥,已顺手接了过来。待阿瑾将第二颗继续递了过来,宋予诺这才反应过来,羞涩一笑,低声道,“我自己剥就好……”阿瑾倒也未置可否,只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神色仿佛还算自然,宋予诺便也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