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晚,仿佛两人又亲近了几分,但这却不是宋予诺想要的结果。她是对阿瑾有好感,在高府一起相处了那些日子,两人早已有些类似亲情的情绪。虽说两人相处时自然放松,她却又不想近到亲密的地步,毕竟她心已有所属,对阿瑾还是该保持适当距离的。
念及于此,她便悠悠叹了一口气,朝着空茫的远方,念道:“十口心思思离人。”
她话中的“离人”,正是赵知仪。她确是思念他,她如此直白地在阿瑾面前表露,只因她想再次提醒阿瑾,她心中早已有了别人。
阿瑾微微锁了一眉,沉吟半晌,叹了口气,接道:“言身寸谢谢友人。”他已坦言是“友人”,倒显得她仿佛小家子气似的。她不由放下心来,心中一时开阔,顿时豪气冲天,便又出了一对:“心似草原驰马。”
阿瑾应道:“意如长虹贯日。”
宋予诺不觉大声叫好,想来,阿瑾也是有远大志向的,如若不然,也对不出这样豪壮的句子。她还在感叹,阿瑾已目光炯炯望了她,说出了下一幅对子:“一心人两相依,三生相守,四季不离分。”
宋予诺注意到那上句用了“一二三四”几个数字,也没太深究那对子的含义,只挖空心思在想如何应对。待她将心中东拼西凑的句子急急念出口,“一弯月两头尖,三人同舟,四时不言语。”看到阿瑾面色一僵,她才注意到,她的对子,不知不觉中仿佛是在影射自己三人。
她不觉有些讪讪的。阿瑾显然已听出她言外之意,将衣袍下摆一甩,已霍然起身,只强作了镇定,淡然道:“既是三人同行,多有不便,阿瑾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叨扰。”
她侧了身,准备有所挽留,却忘了自己是坐在屋脊之上,这一扭身不打紧,身体失去了平衡,便斜着身子往檐下滚去。她不由吓得尖叫起来。
尖叫之余,她已怕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只一个念头,不想如此良宵,自己竟有这飞来横祸。可是,还没等她再寻思自己会摔得惨烈到何种地步,只觉身形一震,已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呆愣间,阿谨已一个旋身,抱着她,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待她寻思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已有一抹红云飞上了脸颊。他心中不由一荡,微一迟疑,便已将头俯了下来。从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中,她看到那幽幽深潭间,有一尾鱼儿悄然游过。她慌乱间,已一把推开了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奋力跳下了地。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扯着自己的一只衣角,讷讷道,“方才多谢救命之恩。天色不早,恕我不便远送。”
见他静立不动,她慌恐间便想转身进屋,却不想,他已伸手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他定定望着她,固执地问道,“为什么要躲着我?莫非我不如那赵知仪?”
她一时颇感意外,不想他竟连赵知仪的名字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更没想到阿谨终是忍不住了,今晚非要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她稳了稳心神,没有转身,只朝着屋中的灯光,轻声解释道,“并非你不如他,只因你不是我喜欢的那杯茶。”
“茶?”他有些不解地追问。
“是的。”她转过了身,轻声道,“譬如茶,有人喜欢西湖龙井,有人喜欢洞庭碧螺春,有人喜欢安溪铁观音。”
“那你喜欢的是哪种茶?”他若有所思凝望着她。
“我么,最喜欢六安瓜片。”她微微一笑,继续道,“他便是我的那一杯茶,清冽甘甜,余味悠长。”
“那我呢?又是哪一种?”他饶有意味地问道。
“依我看,你便是那铁观音。与六安茶的清淡相比,你便是香醇厚重的。”她不再躲避他的目光,认真道,“你亦是极品好茶,只是不合我的口味。”
他已缓缓松开了手,只呆呆立在原地,仿佛是在思索她的话。而她再望了他一眼,便默默回了屋。她已拒绝得很是明确,想必他应能死了心,再不会试图拉近两人距离。
心中有事,无法安睡,她便煮了一壶茶,心想,既已如此,那便品茶忆离人吧。
待她将茶端在手中,准备抿一口尝尝味儿,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虽已在这小院中独居了这些日子,那些简易的厨具,她已基本弄清楚了怎么用,但是这冷灶生火,仍是件极具挑战的事。因而,若非无事,她是轻易不自己生火做饭的。平日里吃饭,中饭多是在药铺将就了。早餐和晚饭有时就会到街头她常去的那家小面馆随便吃一点。这院中的锅灶,她用得最多的,便是生火了用那把小铜壶煮水泡茶喝。
人虽走,茶未凉。清茶入口,热热的,暖手暖心,还令人唇齿留香。瞧那白瓷茶盏中,也是一番美妙:半壁清透,一盏涟漪。她已品出心头潋滟,而那波光涟漪只因离人而起。
宋予诺静静地品着茶,门外再无动静,她知道,定是阿瑾已悄然离去。其实,他走与未走,已无分别,她的心早已不在这院中,已透过那悄悄盈满屋子的茶香,飘到了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京城。
赵知仪已知她爱茶,从府上拿了几种茶叶来,其中那六安茶,还是他专程去茶庄买来的。两人在小院中消磨时光时,他也会帮她生了火,一起煮茶喝。他们两人,一个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自是从小远离庖厨,生火之事定也生疏得很;一个是用惯了天然气的她,如何懂得这种旧式炉灶的使用诀窍。还记得第一次她自己生火时,就弄得满屋乌烟瘴气。后来虽自己烧过几次水,生火这件事,也慢慢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搞定,但她还是挺拿这旧式炉灶头痛的。
回想那一日,她想在小院用茶招待赵知仪时,赵知仪一时兴起,要陪她一起生火。结果两人越忙越乱,在厨房里折腾了个把时辰之后,那水总算是煮沸了。可两人并肩烧火时,有意无意间不时有所碰触,一时嬉闹得兴起,也顾不得喝茶了,相互捧着对方的唇,就对饮起来。这一饮便饮得茶也搁凉了,而她却双颊飞红,面色娇艳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眸中也是水波荡漾,直漾出一潭斑斓星辉,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叫他沉醉不知归路。
还有那次,自从她在药铺公开了女儿身份之后,赵知仪不仅明目张胆送了她几套衣裙,还有一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里面有他帮她挑选的珠花和耳坠。那幅耳坠,却是一幅精巧的银铃。当她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他帮忙将那银钩小心翼翼穿过她细小的耳孔时,她仿佛已听到她顾盼神飞之际,耳畔萦绕的那细微却曼妙的银铃声。
第二日,赵知仪早早赶到她的小院。彼时,她正在梳妆。他从后身轻轻揽住她,他的鼻息就在她颈中流连、游走,他的鼻尖不时碰触到她小巧而柔软的耳垂,这也让她有些心猿意马。他的声音也如首饰盒中铺的那层丝绒一般柔软,他说,“昨晚梦中,我听到了银铃之声。”那极富诱惑的言语行动,直闹得她也是心襟荡漾,无论身心皆是蠢蠢欲动。
她本想口是心非地将他推开,也煞有介事地端出那大家闺秀的肃穆样来,可身体却仿佛被他催了眠,又轻又软,没有一丝气力,直由着他抱了又抱,搂了又搂。他宽厚的手掌,从她臂上一路抚过来,她能感觉到自己肌肤的细小变化,那微微的颤抖,使她皮肤上涌出了一层细密的粒。又哪止是表层,内里,她亦是溃不成军。
他的脖颈与她的交缠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他微显粗糙的脸颊,在她面上轻轻摩触,微痒又酥麻,如水中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