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月贵人交好的怡常在此刻已是泪流满面,那个往日神色熠熠的女子如今已沦为阶下囚,如蝼蚁一般苟活于世,月贵人那身素衣早已被人鞭笞的破损不已,卸去满身珠翠的她还不如一介平民百姓。
她双腿一软跪在月贵人的身边,泪眼朦胧的伸手拂去月贵人脸上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可怖的脸庞,蓦地怡常在惊呼,“啊!鬼啊!”吓得整个人身子向后仰去,惊恐地看着月贵人那脸上纵横交错的鞭伤。
一道道伤痕,时间久了起了血痂,凝固在脸上,宛若一个可怖的鬼魂,也难怪怡常在会吓得失魂落魄的。
被人撞见,月贵人慌乱的拿头发遮盖住脸上的伤疤,身子不停的往墙角瑟缩去,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着,“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淳妃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不是的……不是我害死的……”她还沉浸在被人冤枉的痛苦中无法自拔,被伤害至深,她的神志时好时坏。
容贵嫔心中一酸,拉着痴傻了的怡常在出了地牢,身后的铁链声响起,那道铁栅栏被阖上锁死,只是隔了道墙,人生却已经大不同了。
怡常在甩开那只强拉硬拽她出来的玉手,横眉冷对地盯着容贵嫔,“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她的心底是怨怪贵嫔娘娘的袖手旁观的,可是明知贵嫔娘娘无能为力,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的指责和怨怼。
出人意料的容贵嫔非但没有斥责怡常在的以下犯上,反而宽慰道,“本宫何尝不想救她,可……本宫并非后宫之主,要救谁本宫也做不了主。怡常在,本宫明白你重情义,可是,月贵人已经这样了,倒不如让她快活的去了,免得留在这世上受罪……”
怡常在的心猛然一震,耳边嗡嗡的直响,她震惊的看向波澜不惊的容贵嫔,却听容贵嫔转而朝身后的小安子吩咐道,“准备动手吧,记住,好好安葬本宫的妹妹。”她闭了闭眼,将满腔泪水憋了回去。
怡常在忍不住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知道贵嫔娘娘是想早日让月贵人脱离苦海,免受这接下来的日日苦难和折磨,她看了眼身后疯癫的月贵人,沉重地点了点头,默认了贵嫔的做法,她祷告着苍天,希望那药不会太让她走的痛苦。
怡常在扶着容贵嫔艰难地走出了黑暗的牢房,正巧皇后领着月心的众随侍,从台阶上一步步地向她们这边走来,四目相对,容贵嫔已无路可藏,于是只得坦然地朝皇后走去。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容贵嫔携着怡常在朝皇后行礼。
只见皇后身着一袭烟罗纱宫袍,面容威严,在宫女们的簇拥下身姿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
皇后含笑不动声色的道了句,“两位妹妹免礼。”旋即她看向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容贵嫔和怡常在那双明显哭红的眼睛,分明是见过了月贵人,她嘴角噙了抹了然的笑容,斜眼看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魏福,“魏总管,你几时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未经本宫允许,私自放人入内探监!”
那嗓音不咸不淡,却令听的人胆战心惊。那‘别人’二字说的语气极重,分明就是在暗讽容贵嫔藐视身为皇后的沈丝吟。
闻言,容贵嫔脸色一变,不悦地扫了眼魏福,而后才淡淡地说道,“怎么说那月贵人也算是臣妾的妹妹,如今月贵人深陷牢狱之灾,臣妾这个做姐姐的,不来看看她,岂非让人笑话本宫小气?”她睨了皇后一眼,继续笑着说道,“如果皇后非要惩处臣妾,那么,臣妾也只好闹到皇上那儿,让他来给咱评评理。”
言语间,她已经是运筹帷幄,丝毫不怕皇后的威严,更笃定皇上一定会偏袒她,毕竟如今在这后宫,只有她一人身怀龙裔,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
皇后轻笑,“容贵嫔多虑了,本宫只是念着妹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实在是不宜多出门走动,若是不小心伤了这龙裔,只怕妹妹想封妃的愿望要落空了。”她脸上的笑透着寒意,眼神冷的可以杀人。
抚上隆起的腹部,她挑起眉梢,容贵嫔眼里盛满笑意,“太医说本宫这胎怀的可是位皇子呢!至于皇后的话,臣妾定会谨记于心,一定会小心防范,免得一不留神着了别人的道,像淳妃似的被人算计致死,连腹中那无辜的孩子都未能幸免。”她缓缓走向皇后,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幕后黑手,真真是好计谋,倒也不怕半夜鬼魂前来索命,呵呵,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
皇后微怔,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看着她,甚至连眼皮也不曾抬过,似乎只是个局外人。
容贵嫔和怡常在走后,皇后立在原地连连冷笑,若说阴谋算计,你容贵嫔难不成从未做过么?那么小产后的淳妃又是被谁害死的呢?她只是害淳妃小产,并未真的要淳妃性命,小产后的淳妃郁郁寡欢,但身子一直恢复的不错,又何来自缢之说?你容斓月的雕虫小技,我又何尝瞧不出来?
还在她沉思间,地牢里头传来宫人的惊呼声。
“发生何事?”皇后扶着月心的手,朝前走了几步,但还是止步不前,那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令她胃里一阵翻涌。
魏福慌张的跑来,“启禀皇后娘娘,月贵人……她,她……断气了。”
月心难以置信,下意识的破口大叫,“什么?月贵人死了?”她小心翼翼的瞄了眼脸色阴沉的皇后,诚惶诚恐的退开了一步。
“此等晦气之事,不必禀报给皇上了,如斯贱人,死了干净。”皇后冷眸一扫,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魏福,后者立即噤若寒蝉,在月心的搀扶下,皇后头也不回的出了这座人间炼狱般的慎行司。
直到现在,月心浑身还是打着摆子,那种地方俨然是座阎罗殿,她敬畏的同时也深深恐惧着那里,不论是犯了错的宫女奴才还是哪位妃子,只要被打入慎行司,你便再出不来。月心不禁蹙眉,暗叹这后宫噩运连连,先是淳妃小产,而后淳妃自缢,再到月贵人身亡,她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这几日,阴雨连绵,寒风刺骨。
整座后宫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皇上因前朝事务繁忙,许久未曾踏入后宫一步。
这令盼望皇上垂怜临幸的新人,皆郁郁寡欢,孤芳自赏。
这一日,承乾宫却迎来了位稀客。
那厢承乾宫朱漆宫门缓缓打开,露出一袭华服的容贵嫔身影时,开门的宫人皆吓了一跳,连忙行了礼然后匆匆入内禀报去了。
承乾宫依旧是承乾宫,只是里面住的人却不是她容贵嫔,这座宫殿不但气势恢宏,而且得天独厚,离皇上的寝宫不足百米。
只不过皇上偏爱云贵妃苏绿萼,特别将承乾宫赐给了苏绿萼,只将稍远的毓秀宫赐给了容斓月,这让心高气傲的容贵嫔难以忍受。
正殿殿内焚着好闻的梨花香,在这冬日里竟也感受到一丝香甜的气息,她目光看向那张属于贵妃的宝座,只见那宝座是由黄金打造的,上面镶满了玛瑙玉石翡翠等等好看的物什儿,令她不由自主的走上台阶,离那宝座更近了一步。
玉手好奇的抚上那宝座,没有想象中的暖,指尖传来的冰冷令她神志清晰起来,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不由向后看去。
只见云贵妃苏绿萼身着一袭绛紫色暗花织锦长裙,宽大的袖口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若是离得近了仿佛还嫩闻到那清新的莲香,曳地的裙摆上绣着精美而繁复的花纹,只见她满脸戾气,一双厉眸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容贵嫔连忙朝来人屈膝福身。
“妹妹不必多礼。”苏绿萼扬唇一笑,伸手将她扶起,柔声道,“听下人禀报妹妹前来,本宫还以为是耳背,未曾想容妹妹有天竟会踏入本宫的承乾宫,真可谓是稀客。”
容贵嫔哂然一笑,“还望贵妃娘娘海涵。”一直视苏绿萼是仇敌的容斓月也不得不因为眼前形势而改变策略,所以才舍了尊严,亲自上门来相商要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容妹妹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苏绿萼一派客气,一改往日的漠然。她很好奇是什么令容斓月何以低下头颅来登门见自己,毕竟,两人一直视彼此是敌人。
“臣妾今日前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还请贵妃娘娘屏退左右。”容斓月似乎并不介意苏绿萼的揶揄,自顾自的讲明自己的缘由。
苏绿萼朝蕊心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连忙带着其他宫女鱼贯而出,她缓缓走上台阶来到容贵嫔的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宝座妹妹想坐么?”
容贵嫔凤眼微眯着,半晌才轻笑道,“可惜……这宝座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就连贵妃娘娘您只怕也是看不上这区区宝座吧!”葱指抚着那宝座上镶嵌着的宝石,美丽的眼中浮起一丝艳羡,旋即又恢复常色。
闻言苏绿萼勾唇一笑,将她按在宝座上坐下,曼声道“坐在宝座上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容妹妹?”只见容贵嫔脸色一变,挣扎着作势要起,双肩却被苏绿萼紧紧的按住,令她动弹不得。
“先别急着起身,本宫让你好好感受感受。”苏绿萼微微一笑,不由分说的按住她,艳丽的脸庞近在咫尺。
这宝座不似她在毓秀宫的那把寻常的座椅,坐上去感觉软软的舒服极了,座位很大也很气派,她抬眼环视着殿内的每一处角落,视野开阔,宛若雄鹰俯视着整座大地。她的心顿时也变得敞亮了,心情也渐渐的变得愉悦。仿佛她就是一位身份尊贵的主子,掌握着一切生杀大权。
苏绿萼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她迈步走向高台之下,拢了拢曳地长裙,朝仍然陷入幻想中的容贵嫔深深一拜,“参见容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那嗓音柔柔的带着一丝丝谦恭。
容贵嫔从未料到苏绿萼居然向她参拜行礼,更扬声直呼自己是容贵妃,她腾的一声惊慌失措的从宝座上站起,勉强地笑了笑,“贵妃娘娘折煞臣妾了!这话若是传到了有心人耳里,臣妾纵使有百张嘴巴也解释不清!”整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因为紧张双颊涨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