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涌上喉头的话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目光悲悯的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皇后娘娘,朝其他宫人挥了挥手,她走近正在收拾药箱的苏珏,微微福了福身,轻声低语道,“今日有劳苏太医了,请容奴婢送送您。”她顺势接过苏珏手中的药箱,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珏见她这般和颜悦色,倒是没有拒绝,勾唇道了句,“多谢。”临行前他最后瞄了一眼熟睡的皇后,忍不住轻声嘱咐道,“皇后娘娘之所以病倒皆由她积劳成病,忧思过度所致,还请姑姑从旁多多劝解,再高明的医术都医不了娘娘的心病。”说完他转回眸子不由默叹一声。
闻言,月心诧异地看了眼面前这位坦然自若且又面生的太医,俯身感激一笑,“多谢太医叮嘱。”只要是为娘娘好的,她都愿意去做。
苏珏踏出长春宫的门槛,却见天色已经擦黑,一轮弯月高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彻骨的寒意令他忍不住瑟缩着前行,独自走在寂静的长街,耳边传来呜咽的风声,搓了搓冰冷的双手,他‘呀’了一声,不由懊恼万分,差点忘记今夜是他当值,不由加快了脚步朝太医院方向而去。
皇后病了的消息还未过夜便被六宫众人传的是沸沸扬扬,毕竟皇后晕倒在长春宫外,自然是被有心人瞧了去,一传十十传百,消息自然而然便走漏无疑。
皇后前脚出了慈宁宫,后脚就一病不起。消息传到太后耳里时,还在念经诵佛的她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芸若拿着抹布擦着金身佛像,看着虔诚礼佛的太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想起今日皇后的失态,她忍不住嘴角噙了抹笑意,于是打趣道,“看来皇后娘娘受了太后您的一通训斥,自个儿也是受到了些惊吓,这好端端的人怎的说病就病了呢……”
一言不发跪在明黄色蒲团上的太后,佛珠在她的手中转个不停,她闭着眼,耳里也听出了芸若在为皇后打抱不平,心中有些微微不悦,只听到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哀家若是不给她敲个警钟,指不定她日后会出了什么乱子。哀家虽是丝吟的姨母,若是太过纵容包庇,那些个虎视眈眈盯着凤座的人,心底恐怕也是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这后宫之道,她也是学了几十年才悟出其中的玄机。
芸若哂然一笑,竟不知太后早有深意,不由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歉然,只见她躬身朝太后一福,“还是太后高瞻远瞩,但愿皇后经此一遭,能够明白太后您的苦心,也不枉费您的悉心栽培。”
太后点了点头,紧蹙的眉头稍稍缓和下来,转念一想,不由出声询问道,“对了,这些新晋宫嫔中有没有不安分的?”手中转动的佛珠,渐渐停了下来。
“启禀太后,据闻那咸福宫的玉贵人是位不好相处的主子,就连同住在一个宫里的云常在也受了不少委屈。”芸若将知道的内幕一字一句吐了出来,说实话,她也不喜那种嚣张跋扈的主子,只是可怜了那云常在。
太后倏地睁开眼眸,眼里闪过一丝戾气,“玉贵人……可是那上卿赵全之女?”
“正是。”
没来由的太后心中浮起一丝厌恶,身为后妃做人处事竟这般不识礼数,她微眯了眯眸子,看着那跳动的烛火,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着人通知敬事房,她的绿头牌一个月内不得出现在皇帝的眼前,违令者,定斩不饶!”
芸若听见太后这样说,暗自猜测太后同她一样也是极为不满这位玉贵人,正和她意,芸若福了福身子,应道,“奴婢遵旨。”
“芸若,你认为这些新晋宫嫔可有令你满意的?”太后笑吟吟的问向满怀心事的芸若,她倒想听听这位在宫里待了三十年的芸若如今,看人的目光是否一如既往准确。
令自己满意的?芸若垂首想了想,这些新晋的宫嫔都是容貌出挑,家室优良的女子,若是问她谁最令自己满意,芸若也是眼花缭乱,抬眼见太后期盼的眼神,暗暗思忖后她略微沉吟道,“奴婢以为那长乐宫的荣贵人和那永福宫的熙嫔,这二人倒是知书达理,品行端正,既不嚣张跋扈,又不趋炎附势,不失为后妃贤德的典范。”她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眯着眼的太后,有些惴惴不安。
太后听后,勾了勾唇角,荣贵人?那个眉眼如画,削肩细腰的女子,记忆中自己对这位荣贵人似乎还有些印象,倏尔她眸里溢出点点笑意,“叮嘱敬事房,将此二人绿头牌的绿头牌放在显眼的地方。”
“是,奴婢遵旨。”芸若含笑领命退下。
紫禁城的夜一直都是那么凄清漫长,漆黑的夜色把一切阴谋算计掩盖住,风声呜咽着,如愿如诉,犹如孤魂野鬼在哭诉着,那声音听着是那么毛骨悚然。
月色如水的夜晚,这时,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头顶那轮皎洁的圆月。
这个时辰的毓秀宫众人早已进入了梦乡,偌大的一座宫殿只见那金色屋檐上被笼罩在一片迷茫而又朦胧的白雾,有几只黑色的乌鸦飞腾着翅膀在空中不停的盘旋着,发出骇人的声音。
一道黑色的影子渐渐逼近那座宫殿,一阵冷风刮过,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朱漆的大门轰然打开,那黑影迅速飘向渐渐逼近那层层垂下的帐幔。一团血肉模糊的身影一步步挑起那帐幔,阴恻恻的笑着。
“容妹妹,本宫来看你了。”隔着最后一层紫色轻纱,一身白衣她浑身血迹斑斑,笑着眼里全是血红的泪水,那声音似梦非梦,忽远忽近的传进熟睡中的容贵嫔二里。
“谁?”被惊醒的容贵嫔刷的睁开双目,她隐约看见那轻纱后站着一人,看不清面容,那声音却有些似曾相识,抓紧被子,厉声问道,声音却有了一丝不寒而栗的颤抖。
那团白影慢慢地飘向她的床边,口中嫣红的血迹顺着袍子缓缓流淌在毡毯上,“啊……”容贵嫔在看清了她的面容后,旋即惊慌失措的缩向床榻里侧,瑟瑟发抖的裹紧了锦被,惊恐的看着死去的淳妃鬼魂。
“容妹妹,你可知本宫死的好惨哪!”‘淳妃’开心的看着一脸畏惧的容贵嫔,扯了扯衣领露出白皙的颈部那道暗黑的印子,“你看到了吗?本宫就是被你的无情无义害死的!容妹妹,阴曹地府实在太冷了,你下来陪本宫吧!”
细密的冷汗在容贵嫔显露无疑,她拼命大声呼喊着救命,却没有等到兰心,她倏地变得心灰意冷,旋即她不甘示弱的看向那张可怖的脸,“我没有杀你!一切都是皇后指使人干的!你为何不去找皇后索命,你的孩子也是她暗中打掉的!”她希望淳妃的鬼魂不要再来纠缠她,所以她慌不择言的提及了皇后。
‘淳妃’依旧阴恻恻的笑着,“本宫绝对不会放过杀了我和腹中孩子的仇人!我就算做鬼都会一辈子缠着你们--”说完‘淳妃’便伸出那骨瘦如柴的血手就要抓她。
“啊--”容贵嫔被突入其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承受不住巨大的惊吓,下一刻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天还未亮,睡的迷迷糊糊容贵嫔被人用力摇醒,她缓缓睁开双目,便看见头顶兰心那双哭得红肿的眼,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沉重的抬不起手来。
“娘娘,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奴婢给您请太医……”兰心抓着容贵嫔冰冷的手,眸中带泪,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她不知道贵嫔娘娘刚刚发生了什么,嘴里一直喊着‘救命,不要杀我’,便猜想娘娘是梦魇了便自作主张的推醒了她。
她摇了摇头,回忆起刚才可怕的一幕,她不由的一阵后怕,现实和梦境,竟不知是真是假。她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隆起的腹部,她能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还在,不由松了口气,她唯恐淳妃的鬼魂会危及她的孩子。
兰心拿袖子摸了摸眼泪,下一刻只听见贵嫔扯着嗓子厉声道,“把殿内的灯全部给本宫点燃!”她不敢违背贵嫔的旨意,连忙叫来几个值夜的宫女,不一会儿整个寝殿亮如白昼。
折腾了半宿的容贵嫔在兰心不离不弃的陪伴下,勉强睡了两个时辰。皇后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得了****她可以一直卧床休息,直到早膳十分,在宫女的服侍下,她饮了小半碗米粥,便再也吃不下。
刚刚还是大晴天,不一会儿乌云遮日便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白日又睡了几个时辰的容贵嫔再无睡意,她缓缓从床上坐起,她有些心神不定,目光怔忪的看着那被风吹起的帐幔,耳里传来雨声阵阵,垂眸想了想,便穿了鞋,撑着腰从床上坐起,张口叫来站在不远处的兰心。
“娘娘,有何吩咐?”再也不敢粗心大意的兰心快步走来,扶过容贵嫔坐下,又取来厚实的斗篷披在她的肩膀上。
铜镜中映出她那张毫无血色的容颜,她伸手取过象牙玉梳,那冰凉的触感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蝉,“替本宫梳妆。”
兰心愣愣的接过玉梳,忍不住问道,“娘娘要出去?”这么冷的天又下着大雨,她真担心娘娘有个什么好歹。
容贵嫔取出妆盒里的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对着铜镜拿在耳垂比了比,淡淡的说道,“本宫要去趟承乾宫。”
兰心咽了咽口水,自知娘娘不喜欢多嘴多舌的奴才,于是不敢再询问,手指飞快的梳着发,不一会儿满头青丝便被她灵巧的绾了个垂云髻,髻上插着玫瑰紫的宫花,更映衬出容贵嫔肤若凝脂,精心打扮后又在兰心的服饰下换了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宫袍,这才出了毓秀宫。
许是阴雨绵绵,整条长街空旷无人,今早大风刮过,宫道两部堆积了不少枯黄的树叶,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一顶月蓝色的轿撵行色匆匆的走过,雨落在身上,湿寒不已,宫人吃力的扛着轿撵稳着步伐直奔向那座不远处的宫殿。
还在承乾宫欣赏皇上着人送来的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的苏绿萼,冷不丁听见宫人来报,“启禀贵妃娘娘,容贵嫔此刻正候在宫外,说是有要事求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