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石傲冰头也不回的,推开含冰殿的大门,迈步走了出去。
这一次,李从珂没有,再度劝阻她。
瓢泼大雨,畅快淋漓的,下个不停,仿佛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在放声,尽情哭泣,宣泄郁积,已久的压抑。
石傲冰伫立在雨中,岿然不动,任凭大雨,湿透她的,头发与衣裳,宛若一株,傲骨挺拔的寒梅,默默承受着,暴雨的肆虐。
宫婢们,在她的身后,跪了一地,陪着她,一起淋雨,叫破了嗓子,苦苦哀求。
“皇后娘娘,奴婢们,求您了,快回来吧!”
“皇后娘娘,小心淋坏了,凤体......”
风雨交加,哀怜乞求的声音,很快即被,风声、雨声,淹没了。
傲冰舒展开双臂,仰望天穹,任由豆大的雨点,打落在,她的脸庞。
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分不清身上,是冰冷,还是伤痛,更分不清的,是她的心,是在哭泣,还是在滴血。
大雨下吧,尽情地下吧,再下大点吧!
冲刷掉,心中的阴霾,冲洗下,无尽的怨怼。
今后,她再也不会,痴痴做梦了。
甩开脸颊上,湿漉漉的乱发,石傲冰深深,吐了一口气,执起长长的铁鞭,扬手挥了出去,急如闪电。
“噼啪噼啪”的,清脆嘹响,犹如杂乱的鼓点,洒落四周,穿梭回荡。
傲冰站在,雨幕中,前踏后迈,挥鞭的气势,愈来愈急。
铁鞭举过头顶,绕过胸前,围绕着她,盘旋飞舞,在空中,绽放出,银色的花朵。
仅此一次,就让她自己,好好的,放纵一下!
站在远处的李从珂,遥遥望着,雨中狂舞的石傲冰,感觉每一鞭子,都似乎,抽打在,他的身上、心上,袭来难以,言喻的疼痛。
风掣雷行,大雨滂沱,傲冰挥出了,最后一鞭,竭尽全身的气力,仰天长啸:“啊——”
曾经矫健的身子,软弱无力的,倒在了,一片雨地里......
夜半时分,刘莲溪在梦中,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聆听了一会儿,睡意却已全无,索性起身,拉开了承欢殿,窗户的一角。
大雨依然在,密密集集地下着,仿佛是,上天落下的,止不住的泪水,在一片清冷中,透着几分,凄凉与黯然。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落下来,压抑着,整个世间。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是今春的,第一场雨。
可是,今夜的春雨,却为何无端的,让人心生,忧愁阴郁之情?
心里隐隐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
莲溪不禁感到,惴惴不安,双手合掌,在胸前,默默祷祝。
但愿,一切安好!
......
含冰殿内,石傲冰的,耳朵里,嗡嗡鸣响,听得虚幻飘渺,并不真切,似乎有无数,嘈杂忙乱的声音,环绕在,自己的周遭。
疲惫虚弱的身子,宛似一滩软泥,没有一丝儿气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无力睁开眼睛。
时而飘忽,浮上了,五彩缤纷的云端,时而又沉然,坠下了,幽暗无底的深谷,身子犹如在,起伏不断的,天地间徘徊。
无尽的往事,宛似梦境,在脑海中,流水般划过:幽州、契丹、沙场、皇宫、孩子......纷至沓来,琐碎却又清晰。
梦得那么长,梦得那么多的事,仿佛已经,过了一生,那般久远。
末了,却只化成,一地的霜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度过了煎熬的,漫漫雨夜,转眼已是,隔日晌午,风停雨住,艳阳高照。
石傲冰缓缓,睁开了双眸,才发觉自己,早已躺卧在,含冰殿的,锦衾凤榻之上,头很沉很沉,呼吸热浊,喉咙里,仿佛燃着烈火,唇干舌燥。
“你醒了?”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她的,身旁轻问。
傲冰缓缓转眸,李从珂正殷殷,关切的,看着她,目光温暖柔和。
他守在,傲冰的凤榻旁,整整一宿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
傲冰别开头,扭过身子,她不想说话,不想思索,亦不想,再见到,眼前这个男人。
“太医已经为你,诊治过了。”
见状,李从珂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掩不去,满脸的倦容,“太医说,你淋了雨,受了风寒,要好生静养。”
床榻上的人儿,仍是一言不发。
李从珂望着,石傲冰的背影,沉沉叹了一口气:“傲冰,你尚在病中,莫再与我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石傲冰伸出手臂,将云丝被,往上身,掖了掖,阖上了双眸。
静默,沉寂,令李从珂,如坐针毡一般,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左右为难,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凤榻上,传了过来,“陛下,请走吧!”
宛若是从,傲冰的鼻间,冷冷哼出一般,话语中,透出一股,淡漠的寒气。
陛下……?多么硬生生,令人倍感,疏离的称谓。
李从珂愣怔了,好一会儿,傲冰唤他,陛下?不再唤他,从珂?
思虑片刻,李从珂的神色,平静下来,柔缓道:“也好,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不必了!”傲冰的双眸,忽而烁烁一睁,断然拒绝。
“傲冰……”李从珂蹙了蹙,两道剑眉,面色颇有,一些难堪。
“相见生怨,话不投机,不如不见!”
石傲冰一字一句的,铿锵说出口,冷若冰霜,一丝悲寂的笑,浮上她的脸颊,“也免得我,再生出更多,无谓的念想!”
李从珂哑然,沉默许久,只能淡然,应道:“好吧,如若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些,我自是不会,再来搅扰你!”
起身拂袖,走出几步,他又蓦然回首,颇有几分恳切,“傲冰,所有的怨恨,都只冲我,一个人。莫要,迁怒于莲溪。”
石傲冰咬紧了下唇:莲溪,莲溪,又是刘莲溪!
这个坐拥天下的,至尊帝王,心里就只,容得下,这样一个女子!
怨么?恨么?
躺卧在,凤榻上的傲冰,扪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