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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真情谈心

打了招呼,我同老姚走了出来。关上门。

老姚轻拍我肩膀一下,低声笑了说道:“球,到处找不到你,你却跑到这里来了!”

“文叔叫我过来吃饭,别的亦无他事!”我脚下如飞,低声说道,“那妮儿怎么过来恁早,莫不是等不及了?”

很快来到老姚门口。老姚放慢脚步,低声说道:“我看你亦是等不及了!”顿一顿,又说,“嗳,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我拍一下老姚,说道:“早就打扮好了!”其实身上穿的,还是那一身灰西服,脚上仍是那一双半旧皮鞋。只不过加工了一下,擦了点油;叠出几道衣褶而已。宛如那般二婚头,虽涂脂抹粉,似很漂亮,却是一个旧货。

老姚咳嗽一声,推开房门。我俩一前一后进了屋。

屋内开着电视。灯棒未开,只亮着电灯,又是15瓦灯泡,光线较暗。

老姚女人坐在床沿上。壮壮已经入睡。

沙发之上坐着一个女子,见到我们进来,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老姚拍我肩膀一下,说道:“来,来,你坐这里,认识一下,这是雅兰!”老姚看了那女子,指了我说道,“张医生,乐秋,我的小老弟!”那女子听完介绍,抿嘴发笑。

老姚女人笑了说道:“坐吧,坐到近一些,说话方便一些!”

我却是顿时紧张起来,浑身上下不自在。说句实在话,打进屋到现在,我尚未拿正眼看她一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你且想想,当了老姚两口的面儿,我一个真经未取之“黄毛小伙”,见面即瞪了眼看人家大闺女,此成何体统?如此直叫老姚两口抓住把柄,拾了笑去!这桩买卖成则罢了,若是不成,到那时刻,依他俩之为人,还不把我的脊梁给戳叉了?一旦造谣出去,唾沫星儿亦会把我淹死了的!我还是尽量小心为好,免得落下话端来。到那最后,黄鼠狼未抓到,反倒惹了一身臊。想到这些,推一下老姚,装了笑脸,说道:“军哥,还是你坐中间,比较合适了的!”

“雅兰过来看你,又非看你嫂子我们两个!”老姚“嘿嘿”笑着,自桌子上拿了两个桔子,剥了,对那女子说道,“来,你军哥和你嫂子一片心意,算作借花献佛,雅兰且吃一个桔子!”

这女子转过脸,接了桔子,说声“谢谢”,而后看我一眼。

我亦快速扫她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两个人几乎同时说一声“是你”,双双不安起来,而后垂下头去。

老姚并其女人,本来拿眼看着我们乐哪,却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弄晕了,双双惊问:“你俩认识?”

我敛了敛神,心说:越是怕鬼,越是撞见鬼。这下可好,十有八九难以成事,幸亏撞架那一会儿,不曾破口大骂,不然的话,定会百分百泡汤。不过,成不了也算了,我看面前这女子,亦不见得多上眼,好女子多了去了,这个成不了,咱成别的。如此想着,心情反倒平静许多。于是对着老姚两口说道:“一小时前方才认识!”

“咋回事儿?”老姚半信半疑,“不是开玩笑吧?”

老姚女人说道:“乐秋最爱开玩笑了,莫听他胡诌!”顿一下,转向这女子,“雅兰,乐秋所说可是真的?”

这女子小声说道:“应该是真的吧!”

我于是把那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哎呀,原是这般,此即谓之‘不撞不相识’嘛,说明你俩颇有缘分。来,来,再剥一个桔子给雅兰,表示表示!”老姚递给我一个大桔子。

老姚女人说道:“乐秋这下怕是麻烦大了!雅兰,赶明儿个看看车子撞坏没有,若是坏了,叫张医生给你买辆新的,反正早晚都要买的!”

我闻言红了脸,说道:“嫂子真会开玩笑!”

老姚听了“嘿嘿”直笑。

雅兰亦红了脸,掰了桔瓣,慢慢送入口中。

我剥好桔子,皮托了瓤递给雅兰。

雅兰却是没接,脸上泛着笑,低声说道:“我这儿还有哪,你自己吃吧!”

原来我只顾着她,自己的放在桌上没动。于是拿过一个,剥了吃将起来。

老姚吃了桔子,说道:“你看雅兰多么关心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即是这个理儿!”

老姚女人移近椅子,看了我与雅兰,说道:“你可别说,俩人还真有夫妻相哪!雅兰鼻梁高,乐秋鼻梁亦高;雅兰眼大,乐秋眼亦大,且皆是双眼皮;脸庞亦是不圆不方,极是搭配合适了的!”

老姚低声笑将起来。

雅兰红透了脸,低头不语。

我红一阵子脸,小声说道:“嫂子与军哥,亦极有夫妻相:嫂子鼻梁高,军哥鼻梁亦高;嫂子眼大,军哥眼亦大;脸皆是不圆不方!”

“去你的狗屎吧!”老姚女人假装生气,扔过来一块桔皮。

我伸手接住,丢到桌子上。

老姚坐在一旁捡笑,不言语。

雅兰嘴角微翘,脸上没笑,心里在笑。

正在这时,电视之上“池县新闻”开始播放。主持人王刚,出现在屏幕上。这人住在政府家属楼四楼,县公疗我婶子家对面。去我婶子家多了,经常碰到他。个头不高,罗圈腿,有点鸡胸。听我婶子说,王刚得过疝气,割过阑尾,还有脚气。一到夏天,整个楼道里尽是脚臭味儿。这也难怪,做主持的,靠的就是一张脸,与脸上那一张嘴。其他杂什,诸如:罗圈腿、鸡胸、疝气、阑尾、良心等,大可不必理论,有病就有病,坏就坏了吧,留下一张脸、一张嘴就行了。好比妓女,留着肉屄在,自是不怕没柴烧!

“听说今晚上播放录像!”老姚说道。

“啥子录像?”我说道。

“义务劳动之录像,你俩看不看?”老姚看了我说道。

我一听弦外有音,于是看了雅兰,说道:“算了,我们不再看了,我俩出去走走吧!”说着站了起来。

雅兰站起身。

老姚并女人亦站起来。

“可以,可以,今儿个是十二,外面有月亮,不是太黑。不过,你俩可要注意安全,啊!”老姚说道。似是不怀好意。

老姚女人拿指头戳老姚一下,说道:“看你这个当哥的说的啥话,真没水平!”说罢笑起来。她那嘴角笑容,颇似蒙娜丽莎之微笑一般。又似女人看到一个男人,在大路边撒尿,露出了大鸡巴,女人假装害羞时的神情一般。

我并雅兰推了车子,朝外走去。

老姚在后面低声说道:“若是有事,记着拨打110!”说罢,两口子笑着进屋去了,而后关上房门。

我与雅兰相视一笑,没说话。

出了家属院大门,我低声说道:“军哥爱开玩笑,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雅兰低声应道:“早就听说军哥说话逗人,今儿个一见,确实逗人!”

我顿一下,说道:“去北边还是南边?”

雅兰低了头,颇显不好意思说道:“北边去哪儿?南边又是去哪儿?”

“北边黄鹅河桥,南边杨树林!”

“东边可否去得?”雅兰声低腔细。

“东边亦亦,不过须得蹚水过河!”我笑了说道。

“既是这般,我等且去北边吧!”

“黄鹅河桥?”

“嗯。”

骑上车子,并排驶向黄鹅河桥。

晚上车少人少。偶有几个年轻人,骑了车子,吹着口哨,一擦而过。

凉风吹面冷飕飕。

马路不宽,路灯昏暗。灯柱子立在路边,犹如饭店门口站的那些睁眼、张口、流涎之叫花子,一副穷苦相。路两边之建筑物,显出极不协调之灰褐色。那些店铺多已关门,几家亮了灯的,是些“拉面馆”与“烩面馆”,做的是过路人的生意。几家发廊,门前闪着彩灯,三色柱旋转着,衬托出一点生气来。这些发廊,白天生意不行,做的只是晚上生意。现在正是忙碌时候,交易正在进行。

骑车往前行进。路上车更少,人亦更少。

黄鹅河桥在县城北面,此时犹如一条黑带子,横在黄鹅河上。桥栏杆边站了一些人,与我俩同属一类。池县县城虽说有一些历史,可那谈情说爱之所,却无一处。更莫说公园,简直即是“空想而已”!唯一可供约会之地,即是这座南北方向的桥了。不过,倒有几分浪漫情调,尤其在这般夜晚:冷风吹拂,月暗星淡!虽然扶了栏杆,十指冰冷,仍然盼着四手相牵,卿卿我我一番!

相距一米,俩人站立,却是无语。如此十数分钟,仍不见雅兰动静。我于是偷瞟一眼,但见雅兰两眼望着桥下,神情专注。我心里说话:应该打破僵局,不然,下一步如何进展?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再个说了,等到明天老姚夫妇询问起来,我如何解释今晚之行动?单说在黄鹅桥头呆站一个晚上,那样岂不让人笑死!再说,凭他俩那般聪明劲儿,如何亦不会相信这个。日后他来传扬开去,叫我如何做人?说起来还是一个男子汉,总该有一点气度才对!即是这般,何妨启齿在先?想到这儿,我声颤音抖说道:“今儿晚上有点冷,是吧?”偷瞟一眼。

“嗯,有一点点!”她低声说道。两眼盯了桥下看着。

“你穿的有点薄吧?”再瞟一眼。

“嗯,有一点点!”她低声说道。两眼仍盯了桥下看着。

我却是被其表现,搞得不知所措,以为她在看什么,也就大睁双眼往桥下看。可桥下面除了河水,别无他物。

“河里有鱼,你莫不是在看鱼?”我吃惊问道。

这样一问,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低声说道:“你真有意思,此时哪里看得到鱼的?再说又是冬天!”

我一看她乐了,加上把“有意思”理解为“有风趣”,于是一下子放松许多,往她那边靠了靠,说道:“厂里近来忙否?”

“不太忙。这两年地毯行情较差,厂里缫的丝卖不动,堆积在仓库里,听说不下好几百万!”雅兰说话间,移近一些。

间距不足一米。

“你们厂子有几多员工?”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心。

“二三百人,女的偏多,多已成家了的。”说话时候,带着几分难为情。

“听说厂子前景还算可以!”其实这话乃是胡诌之言。

“不怎么好!员工工资难以发放,似我等车间主任,每月仅只二百多一点!”

“你是车间主任?”颇感吃惊。

“怎么了?”雅兰大睁双眼看着我。

“实在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一个领导呐!”我笑了说道。

“领导有何大不了的,工资又不高的!”

“你刚才说其他员工怎么样了?”

“其他员工每月才拿一百多块!发放又不及时,等得两三个月,才发得一次工资,一次仅发一个月的!”神情稍显难看。

“似此他等如何生活?”我很是吃惊,“县城物价高,东西贵,每月再是省吃俭用,亦须得百八几十块钱!那样如何是好?”

“厂里好多职工业已下岗,下岗后在家闲着,无事可做!”

“既是那般,闲着还不如去厂里上班!”我轻声说道。

“上班还不如闲着!”雅兰声音转高。

“此话怎讲?”我盯紧她看。

雅兰盯了桥下片刻,扭过头来,声音低低说道:“你不在厂里上班,哪里清楚厂里事情!如今缫的丝卖不出去,缫丝越多,库存越多,积压更多资金,厂里再无余钱拿来发放工资了的!”

“职工不上班,又当如何?”

“不上班,厂里不发工资给他们,等同自动下岗分流了!”

“国家政策有规定,下岗职工亦有工资拿的!”

“政策是政策,到了下面全变了!”雅兰说道,复盯了河水看着。

我闭口无语。双手扶住栏杆。两眼漫散看了桥下流水。河水流淌较缓,水声亦不怎响亮。映着夜空之寥寥星光,越发显得寒气袭人。往远处看,乃是上游一些村庄,黑魆魆一片,偶有几点灯光闪动一下,随即消失。近处南岸即是县城,那些房屋高低错落,静静矗立。高楼窗户团团亮光,多少安慰饥寒之夜行人。路灯昏暗不明,似那油灯一般,将要油尽,了无生气。再往近处,有那几个叫花子,彼此挤坐一堆,偎在桥头餐馆墙脚,不时哼哼几声,说上几句皖语川话河南腔呓语,而后复又入梦。

“你看那边那些人,倒是自由自在!”我指了那几个叫花子,“无须担心工资,无须担心下岗,自是无忧无虑,自在得很!”

雅兰抬头看一眼,神色黯然,说道:“天气这般寒凉,他等亦好不到哪里!”顿了一顿,说道,“缫丝厂原来有个工人,名叫张丽,俺俩关系颇好,去年她与一杨姓男人结了婚。可那姓杨的无正式工作,仅靠倒腾几块地毯,挣几个小钱度日。不料一次大意,让人骗走三块地毯,净赔了好几千块。那地毯非他自家,乃是别人托他贩卖,他只是从中挣个差价。出了事儿,人家逼他要钱。张丽很是着急,找我借钱。我就把自己平时攒的钱,全部借与张丽。张丽自知那钱是我多年攒下,于是拿走一半,留下一半,把那账给清了。还账未久,张丽自己病倒。去到县医院检查,医生告知张丽,得了病毒性心肌炎,须得住院治疗,住院费至少三千。可她上哪里弄钱?外面已经欠账一堆,借不来钱,只有拖着。上上个月,厂里减员。领导说她身体差,不适宜从事重体力活儿,就把她给分流了。下了岗,没了工资,他们两口更是没了招儿。虽说家都在县城,可张丽父母退休在家,亦无多余钱给她使用。男人亦是挣不到钱,如何养家?前天我在街上见到张丽,整个人瘦了一圈儿,一米六五的个头,体重不到八十斤。实在够惨!”

听完雅兰说话,我未马上接腔。说句实在话,我心里很不好受。天底下之事情,有些颇难预料。可话说回来,预料得到又能如何?譬如下岗分流,实际即是失业,工作没了,工资自然没了。事前有几人心里不清楚?可以说是人人皆知,却是人人无法避免,下岗只是早晚之事,谁个阻拦不了。此乃发展趋势。虽无经济危机那般严重,毕竟仍是一种危机,关于人之质量与数量之危机。

“人哪,其实就是这样,有受苦的,有挨饿的,亦有享清福的!”我看了雅兰,不紧不慢说道。

“说道享清福,我倒想起一事来。”雅兰似乎来了兴致儿,扭过身来,似注视非注视看了我,说道,“俺那缫丝厂有一业务经理,姓肖,专一在外跑业务。人自是吃得肥肥胖胖。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黄市油田上班;二儿子在县农行上班。肖经理与我爸,皆是部队转业回来,俩人是战友。逢年过节,总来俺家中玩耍。一次肖经理跟俺爸提及我的事情,说他欲给我说一个婆家。我爸即问他啥样一个婆家。嗳,你可是猜得到啥子婆家?”

见到雅兰突然问我,而我此刻心跳正慌,一时语塞,吞吐答道:“什么,什么,啥子婆家?”

雅兰笑上几声,清脆,似银铃一般。

“什么婆家?原来肖经理的想法,只是想我嫁给他家二儿子,那个猪头猪脑的家伙!实在滑稽了的!”

我说道:“真要是个猪头,那也就算了!”

雅兰好似生气,说道:“哪里真的是猪头,好似猪头而已!”

我笑了说道:“原来这般!那你接着往下说来即是!”

雅兰接着说道:“我一个表姑在农行上班,听她说,那肖二不是好人,挪用公款,倒腾地毯,却是赔了本儿。若不是他家上面有人,早把他抓进去了。”

“那后来又咋说了?”

“我爸当时未说同意与否,只说回头同我商量,即搪塞过去。再后来我爸对我讲,老肖其实亦非好人,挪用缫丝厂公款,县里已经立案调查。若非老战友,哪里同他那种人来往的,让邻居瞅着很是丢人!我爸哪里会嫁了女儿到这般人家,除非精神错乱了的!我就对俺爸讲,你错乱我不错乱,瞎了眼亦不会跑去他家。你说可有意思了的?”

“嗯,听起来倒有一点意思!”我笑了说道,“由此看来,你们父女皆是嫉恶如仇之人!”

“你说的亦差不多。我就是看不惯那等贪官,没有啥子意思!好生为官,多为百姓谋福利,受到百姓爱戴,多好啊!为何偏要贪钱,贪钱之后,心神不宁,似那贼人一般,提心吊胆的。弄得不好,被揪出来,蹲监不说,严重的小命难保,实在不划算,亦真不应该。一心只想着享清福,哪有恁多美事等着!”雅兰说完,叹气。

“照你这般说话,那世上清官全是蠢才,贪官方才聪明!”

“我未说贪官聪明,清官蠢才!”雅兰反驳。声音稍高。

“我为何这般说你?自是有一定道理!你说那些贪官贪了钱,弄不好蹲监,严重则被毙掉。可他若是弄得好呢?不就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天底下恁多贪官,揪出来能有几人?被毙掉的又有几个?莫说千分之一,依我看,不到万分之一,一万个贪官中揪不出一个来!那是为何?只因他等太精,太过聪明了!贪钱之后,又会上送下买,又会做假账,上骗下哄。别人纵使知道实情,亦奈何不了他。因他实在精明,所有道儿皆让其买通。他走到哪里,哪里亮起绿灯,自是一路放行。偶有那么几个患过脑炎、智力低下一些,工作做得不到家,准备不够好;或是上送不力、下买不周;或是假账做得不像;或是上骗欠点火候,下哄少点功夫,结果现出马脚,露出破绽,即被揪了出来。其实此乃极少数现象,实在缘于不小心,一时失误,致使出了事。而那等抓他之人亦很生气,因何生气?你且想来,皆是一条道上的,同吃这碗饭,他贪了钱,出了事,这不是明摆着捅乱子吗?明摆着惹中央领导不快吗?故而抓他之人生气则不难理解了。不但生气,尚要警告那等被抓之人:你他娘的出去以后,务必小心一点,做事情务求彻底、干净、麻利,勿留下蛛丝马迹。尤其上送下买,要舍得动血本儿,舍得花大钱。俗话说:没本儿难求利。务必牢记清楚了,千万莫让再次抓到。皆是一家人,谁看谁的笑话呢?大家不出事,彼此皆省心思。省出心思,做一些正经事情。都不容易啊,还是尽量小心为妙!

“这样一来,原本不小心的,更加小心;原本不精明的,更加精明。故而被揪之人,愈发的少了。并非贪官不再贪,而是精明使然。

“而那等清官,为何说他蠢才?原因有以下几点,第一,清官怕抓。抓住之后,觉得丢人现眼,太没面子;第二,清官不懂上送下买,不会做假账,不会上骗下哄。有什么事情,清官只知如实上报;对待下属,亦是直来直去,实话实说。自己工作有成绩,他看不出来;有不足,却是看得清楚。故而清官不懂如何骗上级,亦不懂如何哄下级;更莫说送上买下。每月工资,总共三五百元,又要吃,又要穿,还要养活妻子儿女,哪里有钱拿来送的?哪里有钱拿来买?由于没钱送,没钱买,汇报工作成绩看不到,不足却是看得清,所以上级自是认为他能力不足,本事不行。就要革他职,罢他官。此一切不为别的,只为他蠢,不精明,不懂送与买,不懂作假,不懂骗与哄。所以事事不顺,总是他倒霉!”

“噫,听你说话,真有意思!”雅兰满带惊喜说道。

“啥子意思不意思,实话实说而已!”我淡淡说道。

“我且问你,啥是贪官,啥是清官?”雅兰看我,一双大眼煞是好看。同时移近一些。

我亦移近少许。

彼此距离尚余二尺。

“何为清官,何为贪官?”我轻声说道,“大街之上那等瘸子,拄了拐杖,走路东摇西晃,你可是见到?”

“怎没见过?街北头即有好多个!”

“既然见过,我则不必过多解释。那等贪官,与那瘸子一般模样,你见得,即可认得!”

“不至于吧,贪官又非瘸腿了的,如何认得?”

“他等腿不瘸,心却是瘸的,那灵魂亦是瘸了!”

“你之言语,颇显奇谈怪论!”雅兰笑了低声说道。

“哪里奇怪了的?关键须得会看,此好比医生诊治疾病,病人发烧与否,是热,是寒,通过号脉,查看舌苔,测量体温,听诊心脏,基本即可诊断出来。辨别官员是否贪官,有这五个条件,乃是缺一不可。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五个啥子基本条件?”雅兰急切问道。

“乃是一胖二横三腔四阔五装。”

“你说得过于简单,我不甚明白,可否详细讲来?”

“你且听我慢慢讲来。一胖,贪官为何发胖?原因其实很是简单,吃的好东西过多,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美味佳肴顿顿不少,又不怎么操心,咋会不胖?好比养猪一般,每天喂食花生饼、豆粕之类好饲料,又且吃罢即睡,怎能不长出一身肥膘来?此乃第一个,亦是比较重要之条件。

“二横,贪官一心只知贪钱,从不理会百姓死活,不关心百姓生活,所以见到百姓就横。池县街头那些狼狗,你可是见过?”

“咋没见过?俺家就有一只!”雅兰说道。

“对极了,贪官就是狼狗,见到无用之人就咬,忒横。”我咽下一口唾沫,湿润口唇,说道,“三腔,此一点虽较抽象,其实颇好理解。学校那些高音喇叭,你可是见过?”

“上学那时自是见过的,课间播放音乐,声音特大!”

“对,就是那种!贪官其实就是高音喇叭,只知‘嗷嗷’乱叫,实际做不出一点实事来,净是装腔作势。你看他讲话作报告,一套一套,华而不实,亦是秘书为之写好,他只是念一下而已。再者,此腔亦表现为对下大声吆喝,对上奴颜婢膝。你看那等贪官,见到一般百姓,声如狼嚎‘呜呜’叫;见到上级领导,则变成绵羊一样‘咩咩’了!”

“咦,你之话语颇有几分意思!”雅兰说着移近一些。

我亦趁机靠拢一点。

距离仅余一尺半了。

“那第四点如何解释?”雅兰两眼盯我说道。

我亦拿眼盯她一下。这一看不打紧,直觉得周身发热,一股暖流窜遍全身,且嗓子发干,双手发抖,脑袋发晕,心脏发慌。于是急忙移开双眼,看了远处,声音颤抖说道:“第四点,乃是阔。贪官因为有钱,买得许多高级贵重物品,如那几十万之劳力士手表;三四万之皮尔卡丹皮鞋;数十万之意大利钻戒;两三万之法国绅士浪金丝宝石西服;数万元之金利来镶宝石腰带;大几万之人头马。大凡天下名贵之物,他一并收入囊中。抑或他自己不买,却是收受而来,未花费一分钱,穿在身上,舒服至极了的!”

“那五装又是作何解释?”

“五装是何意思?且听我慢慢道来。此类贪官乃是精英级别,他虽贪了钱,收受许多物件,然其一不胖,二不横,三不腔,四不阔。若不仔细辨认,根本认不出来,他等隐藏颇深,亦很得民心,讨人尊敬。其实他乃是最凶狠之豺狼!有道是‘大贪若清,大奸若忠,大恶若善’!这就好比医生看病,遇到一位病人,除去偶有胃胀,其他一切正常,有说有笑,亦可下地劳动,然而检查结果,却见其体内一大毒瘤,已是胃癌晚期,不可救药了,仅余死路一条。若是医生未曾仔细检查,哪里料得到这样之病人,有说有笑,干得了重体力活,会是身患绝症,只余一条死路之人了?由此可见,辨认此类贪官,确有一定难度。然凡事总有真假之别,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贪官永是贪官,似那恶性肿瘤一般,切不可误作良性,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可你仍未说出如何识别他等?”雅兰直直望着我。望得我头发昏,眼发花,口发干,身发烫,呼吸急促!可那间距,却是必须保持的,有心离远一些,舒上一口气,此刻亦无可能了。雅兰正一点点朝我逼近,而我别无选择,唯有原地不动。

“识别此类贪官,须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因为他贪,贪而有钱,故而做得出不合常规之事。比如不住单位房子,自建别墅,屋内摆设极其豪华,高档物品一应俱全,似那日本索尼电气,荷兰飞利浦音响,意大利真皮沙发,南非象牙雕饰,伊朗真丝地毯等,尽为贵重之物。算下来少则百八十万,多则几百万、上千万。可他等表面看来,不胖不横不腔不阔。一米七之个头,体重一百二三十斤;说话轻声轻语,态度和蔼可亲;一双五六十元之皮鞋;一条十几元之腰带;一件中山装顶多百八十元钱。外表看来,完全好公仆形象。其实他等最为狠毒,较之五步蛇、竹叶青蛇,毒上许多倍。不知实情之人,把他等当做救命大恩人;了解实情之人,巴不得生吃其肉,饮其血。心里骂他等:你他娘的算啥子狗东西,啥子鸟党员,枉披一张人皮,干的却是狼心狗肺之事。贪污公款,毫不手软;收受贿赂,绝不心惊。你他娘的是一个十足恶棍、道德沦丧之歹徒!莫看装作人模人样,逢年过节看望五保老人、慰问军烈属;参加植树、抗洪抢险跑得较快;募捐救济曾经出资;表彰大会没少出席;公益活动没少参加;电视上没少露脸;报纸上没少上相。其实你他娘的完全是在装蒜、在蒙人、在骗人!蒙那些老实巴交之人,骗那些善良可欺之人。你等乃是大贪官,恶贪官!

“你且想一想,那些了解他的人,有多么恨他,杀了他都不解恨!可不了解他的人,却是十分爱戴他。为何爱戴于他?因之隐蔽最好,似那变色龙一般,难以识破其伎俩,看不透其本质。”

“嗯,听你所言,他等自是很精,比了我所知之贪官,仍要精明许多出来!”雅兰望着我,轻声说道,“可那些清官,又有何特别之处?”

我回望其一眼,发现雅兰双眸之中,似有一种光芒,这光芒直如沙漠旅行者看到湖水;嗷嗷待哺婴儿噙住奶头;落水之人抓住稻草;暴风雨中行人捡到雨伞之时那种光芒!然我不敢多看,生怕为之熔化,化作其身之部分。被其俘获,当不为好事!我于是尽量躲避,避开其一双大眼。

“你问到清官?清官无甚特点,就只一个字:清!一字足以概括一切。此类清,乃是从外到内之清,从肉体到灵魂之清。因为清,故而不贪,不懂贪。因为不贪,故而不胖,偏瘦,然有精神。精神源于其事业,源于其关心与爱护之百姓。因不懂贪,故而其无私欲杂念,无非分之想。不论用得上用不上,不论地位高低,其一视同仁,从不傲慢,其不横。又由于此,其无必要看到无能之人、其用不上之人,即吆三喝四;看到用得上之人、上级领导即低声下气。其从来尽是一团和气,轻声轻语,所以不腔。又因其不贪,无钱,买不到贵重物品,故而不阔。因其不收受,故而清贫。其之清,非做作,非假装,而是里里外外一色之清。此清若宋包拯之清,若明海瑞之清,若清则徐之清,若焦裕禄之清,若孔繁森之清。其所住乃是公房,饮食一般饭菜,起居普通家什。其之存款,为工资之节余。其之儿女,尽为辛苦工作之人。此乃清官,百姓爱之切,盼之切之清官。如此清官自是愈多愈好!其做得到身正影不斜,起得到表率作用。其可树正气,除邪气,可以领导一方百姓,造福一方人民。”

雅兰接话说道:“时至今日,我方对清与贪二字,有了彻底理解。你之话语,使我受益匪浅,胜读五年书!早知这般,当年那学都不需上了!”

“你莫要拍马屁了!”我不由自主轻触其肩头一下。

这样一摸,犹如触电一般,我急速缩回手。可身体里面,一团滚热之物,自下而上涌动起来,只觉得咽干口燥,头晕目眩,似欲跌倒,忙扶稳桥栏杆,方觉好转一些。

雅兰经我这么一摸,复又靠近一些,一股淡淡玫瑰香味,直飘过来。脸庞清晰可见:细长睫毛,大眼双睑,高挑鼻梁,殷红嘴唇,这搭配恰到好处,五官不大不小,不高不低,自是妙不可言!

见我盯她,雅兰颇显不好意思,扭头到一旁,低声说道:“看啥子看,又不是没见过?”

她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起来,好似做错事情一般。忙转过脸来。毕竟俩人认识不到四个小时,怎能胡来?饭,须得一口一口吃;路,须得一步一步走。妄想一口吃个胖子,只怕胖子成不了,先噎了个半死。由此看来,凡事不能强求,只能顺其自然。譬如种瓜,尚未成熟,勉强摘下来,甘甜当是不能保证,吃下去不拉肚子,已是万幸的了。此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即是这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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