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彤离开了白公馆直接坐着黄包车会戏院，心里一直想着云卿，她想着云卿的原因也是为了避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她心里当然是最清楚不过了，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人而已。白如山那里的温暖好似还能清晰的感觉到，怎么能舍得丢弃掉？难道就真的这样在云卿背后一直默默的独自生活着？
可算从白公馆回到戏院了，马上就能看到云卿了，她的心底便渐渐的安定下来。戏院门口的日本人都已经离开了，她便放心走进去了。陡然间，她感觉这戏院却变得冷冷清清了，以前这个时候最是热闹的时候，这仗打的让什么都变得惨淡了。这惨淡不是因为人少了，而是人心里少了些东西。
她走进后台化妆间，大家都在那里等着她。这落梅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看到了她过来，便赶紧走过来了，落梅还没开口问她便自己先说话了：“人现在差不多已经放出来了，你要不放心可以去看看他。”落梅激动的也顾不得对她说什么了，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彤看着也是心疼。又想着落梅对苏正清如此情深也觉得自己没有白跑一趟，心底刚升起的一点点怨言也自顾的消失了。她是真的羡慕落梅的。
这经理见着小彤回来了，便说着：“这日本人今天只是来听戏的，谁承想冒出来一群学生，弄得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只是些孩子不懂事，这年头能管好自己的命就行了。”这经理沉思着又叹叹气说着：“今天让这些日本人一弄，咱们这戏院都成什么了。金老板发话了，索性现在把戏院关了吧，免得他们在来闹。我看这仗也不知打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不打了咱这戏院在开吧。各位角们，活着重要！”经理说着话哀伤的看着这里，这也就剩下小彤他们三个人了，说完他便走了。
妙卿也是一副游神的样子，他就像是被刀削减了一般，什么都只剩下半截了。他看看小彤勉强的笑着说着：“这戏院也关了，咱们少了一个唱的地方。我看这时节也没什么人找咱们唱了，说不定咱们以后都没地唱了呢。”
小彤也陷入了和大家一样的情绪之中，她看着妙卿，此时此刻强烈的感觉到云卿妙卿落梅对她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她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如此强烈的感觉。她走向妙卿，妙卿失魂一样的站着，她双手搭在他的双手上，妙卿身体一颤，小彤说着：“这仗早晚有打完的一天，就算仗打不完，咱们的艺术却是永远都在的。师哥不要在意这么多，谁找你唱你只管唱就是，咱们只是下九流唱戏的，只管唱好自己的戏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天大的关系，咱们只是普普通通唱戏的，咱们也要为自个打算，也要活下去的。”
妙卿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彤，笑着：“如今都轮到你们说话教育师哥了，我都明白的。这戏院也关了，咱们见面机会也少了，记着咱们是一辈子的师兄妹的。这乱世里和自己心里的人在一块，哪怕是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可以算是一辈子了，何况咱们是一块长大的呢。”说完妙卿就要离开了，这时他眼里也多了对小彤云卿的不舍，又说着：“我这话说的咱们都要生死离别的似的，日子还长咱们总会在聚在一块唱的。”说完看了看他们便离开了。小彤看着妙卿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突然想起来云卿还在呢，便走到他的身边。
云卿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小彤站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他也没有回过神来，她便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把手放在云卿的膝盖上，云卿这才渐渐的回过神来了。他抬起头看着小彤勉强的挤出微笑说着：“这仗也不知能打到什么时候，戏院也关了，咱们连唱的地方都没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说着他也伸出手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她仍旧穿着素色的旗袍，还是剪着利落齐耳的短发，给人的感觉依旧是素净，淡雅。可这不是软软弱弱的，而是坚韧的素净，英气逼人的淡雅。她心底也是乱糟糟的，却没有像妙卿云卿似的，他们看着都像是垮下来的感觉，可她仍旧是和平时无样的。她说着：“戏院关门了，咱们俩连见面的借口都没了。打仗真不是个好东西，这几个月心底总也是不能平静，现在却觉得平静许多了。”
云卿看着小彤，这距离都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呼吸了。他说着：“咱们想见面是随时都可以见面的，哪里需要什么借口。”接着脸上又愁苦起来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却是无能为力，倒是你跑前跑后帮忙解决了，每次都是你，我们这些男人真是没有脸见人的。”
“咱们是谁？咱们谁都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当然是束手无策的。我能做什么？我也是一次一次苦苦求着别人帮忙而已，谁也不会来主动帮着咱们的。”小彤说着：“现在这种时刻，谁能安安稳稳正大光明的活着，这种时候谁不是低眉顺眼的过生活？咱们都是苟延残喘的人，谁也不会比谁活的高贵。这怨不得我们，都是战争造成的。”
这云卿明显有话憋着说不出来，小彤说了这些话他也是一副有意没意的样子听着，她看着他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她也不说话等着他说着。他的手攥了攥说着：“彤妹，能不能以后不要再去找白如山了，以后再也不要去找了，无论如何都不要去了？行吗？”然后抬起头看着小彤，眼神还是温柔的，却是埋怨的温柔。
小彤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心底已经凉了半截了，她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去找白如山是为了什么，可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她突然的对自己失望了。可还是要往好的地方想，或许他被今天的事情给扰了心情，才会这么问的吧。她说着：“若不是为了那些男学生，我自然是不会去找白如山的。再说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心里也是有你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云卿说着眼睛不再看着她了。这都是在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小彤自然是知道的，可这是第一次从云卿口中听出这样的话，尽管如此清楚心里也免不了一下撞击。她的心里也不只是有着他，她却不敢承认。云卿接着说着：“我想到咱们不能成亲，却还要占有对方，我就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男人了，我实在太对不起你了。”
小彤心底有吹过一丝凉气，这是什么话？她努力让自己相信他现在是思绪混乱，所以说出一些没边的话。她更要使自己平静些。说着：“我不在乎成不成亲了，我真的不在乎了，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可以了，有我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觉得愧疚什么了，倒是该我觉得愧疚的。”
云卿听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让她把自己想成了什么，可眼下她却实实在在是那种人，这不知不觉中把她逼到什么境地了。他把手从小彤手下面抽出来，然后重新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霎时间清醒了太多了。他说着：“你不是那种人！那种人怎么配和你相提并论，你又怎么可以把自己想成那种人！咱们的感情怎么能是那种感情可以相比的！千万不要被那些东西玷污了咱们的感情。”
这些字眼，听得小彤却更加觉的刺耳，她心底想着不论云卿这边，还是白如山那边她都是这样的人，她的感情早就被她自己给玷污了。她又突然的想起了白如山了，立马制止住了自己。小彤随即又笑着说着：“咱们没有成亲，你有家庭，我可不是那种破坏人家家庭的破鞋吗？说的好听点现在都叫做情人，只是质量好一点的破鞋罢了。”
云卿突然站起来了，真的是突然，手还在小彤的手。然后看着小彤，她对着他笑着，他便又坐下了。说着：“你可是孟小彤，你是名扬四海的角，怎么能用这种话来说你？”说到这里他心里又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便再次紧握着小彤的手说着：“你是孟小彤啊，却心甘情愿为我周云卿这样，我怎么能对得起你呢！我不能这样对你，我实在对不起你！”
这话她听着是越来越觉的刺耳，她想想想着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她说着：“什么名不名的！因为咱们生的好，咱们生在现在，是开明的现代社会了大家都尊重咱们，如果搁在旧社会咱们不还是都是下九流的，谁又会多看你一眼，更别说什么角不角的了。”
他说着：“可我是真的对不住你的，难道你真的愿意和我这样一辈子走下去吗？”
“这仗打的越来越厉害，保不准咱们就被一颗炮弹给炸着了。这乱世中谁还敢想什么一辈子，能和自己愿意在一块的人在一块，哪怕多短多长都是无所谓了，因为是和自己愿意的人在一起。妙卿哥不是说了，和自己心里的人在一块哪怕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可以算是一辈子了。”
云卿听着自然心里感动，可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的。她看着他，生怕他丢了似的。便想说出来她想去北平的话了，这时候最是去北平的好时候。说着：“云哥，我想着咱们这个时候去北平吧，趁着现在咱们过去学学戏，等着上海安定些咱们在回来。你和玉瑶一块去，我和落梅一块去，怎么样？”
云卿听着想了想说着“理了这里也好，一是赶紧离开上海离开这些日本人，二是到北平学学戏。但我要回去和玉瑶商量商量，要去自然要带着她一块去。”
听到这话小彤不免又被刺了一下，小彤也明白了便说着：“你要不和玉瑶一块去，我也不会和你一块去了。再说玉瑶也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北平的。”说到这里，小彤觉得自己更加的抬不起头了，自己到底成了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