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了日本人司令部的大门口,小彤坐在车里都感觉到这地方阴森森的寒气直扑过来。到了这里白如山收起了儿女情长的样子,面容凝滞,不怒自威的从车里出来。他本想让小彤留在车里的,但小彤却执意要跟他进去。他也觉得她跟着他身边比较安全也略放心些,可她却是想赶紧进去看云卿。
白如山刚出来车子就有一个人在门口迎过来了,贼眉鼠相的跑过来恭维着他:“白先生您来的还真是快,可这事情却不好办呢,没有人愿意唱呢。”这人一转眼才看见白如山身后跟着的是小彤,他转了转脑袋误会了意思:“他们去请小彤落梅没在家,没成想跟着白先生过来了。”他对着小彤笑着。
白如山懒得看这人一眼,这人靠近了一些,小彤才看清楚是戏院经理。她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活命是多么的不容易,她也只是对他微微笑了笑而已,便继续跟着白如山后面朝里走着。
他们朝前面走着,小彤踏上一级台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唱戏的声音,在踏上一级这声音更加清晰了,她心底一惊,原来是大师哥在唱《贵妃醉酒》,远远的都能听见这声音太疲惫了。她也只是淡淡的惊讶,她知道妙卿是一定会唱的。她知道云卿是不会唱,她没有想着其他的东西,这什么都代表不了。
他们走到日本人正在听戏的房间门口,有日本兵正在站岗,白如山朝着他们看了一眼,日本兵不敢拦着他,直接推门进去了。这门忽然的被推开,然后那些盘着腿坐在地上的日本人一齐转过头来朝门口看着,妙卿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小彤看着妙卿的样子眼泪就要喷涌而出了,她赶紧伸出手捂着脸却因为痉挛而全身颤抖着。妙卿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穿着的深色长衫上也都是污垢,嘴角还残着一抹血迹。他转过头对着小彤笑着,这笑却异常的迷离了;他的媚气还在,却已经被沧桑给同化完了。小彤赶紧走过去,扶着他,她刚碰到他,他立刻软下来了,再也站不住了。
看着这情形,白如山就已经勃然大怒了。坐在最前面的日本军官脸上马上笑开了,来欢迎白如山。他后面的军官就是那次去金桥戏院的军官,他看见了小彤,便附耳对着这军官说了一番话。这军官更加开心了,赶紧站起来用着恶心的日本腔调说着中国话:“中国京剧真是太强了!孟小彤被白先生给亲自带过来了,让她赶紧唱给我们听听。”
白如山笑笑,对着这日本军官说:“山本队长,我们到换个地方说话。”他说完便看了小彤一眼,小彤扶着妙卿朝外面走出去,然后他又看着其他的日本军官,不怒而威。山本便和他去了另外的房间。
进了山本的办公间,山本在桌子后面站着,招呼白如山坐下。山本刚想坐下,可他的屁股还没有落到座位上的时候,白如山便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次他真的是生气了。山本被突然一震,立刻和白如山对视着。
这山本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他没有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瞎着,脸上还仍旧带着笑,这笑却不似刚才那么温和了。他对着白如山说着:“中国有句古话说‘人要有自知之明’,这句话白先生是比我了解的。现在这上海是大日本帝国的,你们中国也快都是大日本帝国的,你可不比从前了,还请白先生好好想想自己的做法。”
白如山也笑笑说着:“原来你们日本人就是这么‘请’人来的,我又见识了一次,算是高看了你们。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给我一个面子,把他们都放了吧。”
“白先生不为皇军效力,现在又来让我放人这怎么能讲得通?”山本说着。
“不要在威胁我什么了,他们是不会给你们唱的,我也不会为日本人效力的。”白如山说着:“你们不放人是你们不放人,你们威胁我只管威胁我,我自有我的办法。我是中国人,我就是在这脚底下的黄土上面长大的,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有权利保护。我这条命我是不在乎了,你们只管不放人,我将在两个钟头之内将日本租界全部毁灭,这样大家谁都别想走了,我们一道死在这里。”
这山本在上海沦陷之前就一直在这里,他深知白如山的势力,也深知中国的社会状况。在宗族血亲和帮会势力盘根错节的中国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白如山是上海滩头号地头蛇可以号召几万几十万的人来,而且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哪怕大家同归于尽毁了这租界。他相信中国人有这种本事,这也是他一直不敢动白如山的原因所在。
听了这话山本也勃然大怒,他狠狠的拍着桌子说着:“白先生,你这是公然挑衅大日本帝国,和大日本帝国作对!后果很严重,大日本帝国是不会放过你的!”
白如山的手微微的抖着。说:“我们国家都被你们糟蹋成这样了,我身为一个有良知中国人,绝对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他假装镇定的拍拍自己胳膊上的灰尘说着:“这上海是我地盘,你们只管不放人,我会倾尽所有会和你们同归于尽,反正大家都是不怕死。”
“白先生,为了这几个戏子,好大的口气!”山本说着,气的鼻子直冒烟,又狠狠的拍着桌子。
“我是为了我们中国人的尊严!”白如山说着:“你们这么把人‘请’过来,是个中国人都看不下去了,欺人太甚!你们东洋弹丸之地,我泱泱大国是不会认输的。”
“白先生这是和大日本帝国公然作对,皇军是不会饶了你的。”说着山本拿着枪向上空鸣了一下,然后把枪对准了白如山,白如山心底一震,虽感到些微害怕但气势还在。
他见着山本都拿出枪来了,气氛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这枪随时都可能打在他的身上的。他强装镇定的又对着山本说着:“请放人吧。”说完拂袖而去了。这山本又空放了几枪,白如山感觉到每颗子弹都和他擦肩而过。
最后,山本也担心着白如山说的话,他觉得为了几个戏子,也不值得把大日本帝国推向危险境地,他便答应放人了。
白如山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真的是一身汗,他也不想死的这么早。这么倾尽所有他的确办得到,但这样却也是一场大灾难,遭殃的还是人民百姓。小彤听见枪响想进到山本这里来,可外面的人拦着不让她进来,她让经理把妙卿扶好送回车子里,她在山本办公室外面等着他出来。她听着枪声,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一颗颗的子弹全都钉在了她的心上,每一颗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却越痛越爱。她看着白如山出来了,赶紧迎了过去。
白如山看着她笑着,安然无恙的出来了。她用手扶着他的胳膊,他强烈的抖动传送,给她,一场博弈,是害怕或许是紧张?她感受着却静而不语。他低头对她说着:“咱们快进去看看云卿和落梅。”这么一瞬间她才感觉到他比自己大了十几岁,她看到了他的苍老。
他们来到了关着云卿的房间,小彤推门进去,跟着的日本人扭开了电灯。偌大的房间就一盏灯从顶上吊下来,微微的抖着投射出微微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的区域。然后小彤便看到了倦缩在墙角的云卿。胸口一阵绞痛,赶紧朝他跑过去,云卿虽然也被他们打了,但他看着比妙卿好多了。
白如山在门口站着,小彤蹲在了云卿身边。云卿看了小彤一眼,便低着头不看她了,眼里迷离精神恍惚,但却神志清醒。他自顾自的说着:“小彤,我想着也只有你能来救我们出去,每次都是你,每次都是你,只有你能救出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