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雅思早餐后,立即又赶来玛丽苏忠山医院陪伴王佩兰,她仍像往常一样,给王佩兰带来了丰盛的早餐和果汁。
“孩子,就是我自己的儿媳妇,也许,她为我们作的,都没有你多。”王佩兰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汤雅思才好。
“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趁热快吃了吧。”汤雅思一边垂头打开了早餐盒,呈给王佩兰,接着又道,“妈妈,我什么都没作呀!反而是你们,为了我一个陌生女孩,付出了那么多,相比之下,我做的不算什么。当时,你们谁都不认识我,可是你们却对我那么好,所以,这个弥补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
“倩云,你真的很单纯。”王佩兰接过早餐盒,满目慈爱地看着汤雅思,“知道吗,就因为你很单纯,思浩当初对你很尊重了。”
儿子的心思,王佩兰其实很清楚,思浩喜欢林倩云,可是,他又害怕伤害她,因此他自始至终都没舍得动过她一根寒毛。
“我也很尊重郑思浩,对我来说,郑思浩就是神的使者,我,”汤雅思说着眼睛就潮湿了,“伤他太深了,我很想向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不,孩子,思浩早就原谅了你,他从来也没往心里去,也可以说,他心里从来就没有真正埋怨过你。对于郑思浩来说,你就是他心中的一个痛,”王佩兰无力地摇摇头,勉强对汤雅思挤出一丝笑容,“可现在,时过境迁了,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妈妈的,是过来人,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所以,孩子,你这样天天的往医院里跑,不合适。”
“妈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洛岩楠很通情达理,其实,正是他让我来的,而且,他也很清楚,你和郑思浩对我有多重要,你们是我的大恩人。”
王佩兰这才转忧为安,宽慰地笑了。
“妈妈,快趁热吃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王佩兰点点头,抓过筷子,一口口地吃了起来。
两人一整天相伴在郑思浩的病房外面,像母女一样,相聊甚欢。
***
半夜里,顾楹松突然又病情发作,在床上痛苦地翻来翻去,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怪物在揪着他狂揍狠踢狠打一样。
听到他凄厉的喊叫声,衡舒瑶急忙从自己的房间奔过来。看到顾楹松痛苦的翻来蹦去,衡舒瑶想过去安抚他,却无论如何也靠不近他的身旁,他已经完全失控了,巨痛使他的身体根本无法听他的使唤。
衡舒瑶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顾楹松被病魔使劲折腾,自己却一点儿也帮不上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索性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可是回自己的房间,依然是坐立不安,躺下,听到顾楹松一阵强似的一阵的凄厉喊叫,她急忙又跑过去。
顾楹松此时整个人都跌在了木地板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阿松,阿松,快起来。”衡舒瑶赶紧过去搀扶他。
不料,顾楹松大手一挥,厉声吼道,“别管我,别管我,走开!”
“阿松,别紧张,放松,”他身材高大,身子可真够沉的,衡舒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顾楹松搀回了床上,“好好躺着。”
“别管我,快走开,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不需要!”顾楹松疯了一般,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我不想活了,我怎么不死啊?”
衡舒瑶拉过薄被试图给他盖上,顾楹松大手一下挥过来,“我说了,别管我,走开!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不想活了!走开!你给我走开!走啊!走!”
顾楹松吼声如雷,衡舒瑶被震得身子节节后退,两眼充满了无奈和悲痛。明知道顾楹松是个病人,他现在只是病情发作了,衡舒瑶心里还是有着隐隐的委屈。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顾楹松的房间。
“我不想活了!我要死!让我死吧,让我死!我怎么还不死啊?还不死啊?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顾楹松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从他的房间清晰地传来来,声声入耳,衡舒瑶痛苦得捂起了耳朵,可是捂耳朵也不管用,那凄厉的惨叫声还是不绝于耳。衡舒瑶自己仿佛也被传染了,捂着耳朵在她自己的床上烦躁地翻过来滚过去,最后,竟痛苦得不能自已,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利刀在割着她的心脏一样,她从床上一蹦而起,衣橱里取出她当初带来的旅行箱,把衣物一件件的从衣橱里取出来,胡乱地折叠好塞入旅行箱里。她真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地方,离得远远的,再也听不到顾楹松凄厉的喊叫。
***
夜,又深沉了。靠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王佩兰不住地打着哈欠。
洛岩楠还在病房里给郑思浩作今晚最后一轮的检查。
“妈妈,你先回去休息吧。”汤雅思劝道。
见劝,王佩兰强打起精神,“我回去又能干什么呢?孩子,我的心悬在这里,我就算回去,也是坐立不安的,更别提做什么事情了,倒不如守在这里让我心安些。”
“妈妈,您就放心吧,这里有我呢!您都两天没有睡觉了,快回去休息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儿,洛岩楠作完检查出来了。一边除下口罩一边朝王佩兰及汤雅思走来。
“洛医生,”王佩兰早瞧见了他,赶忙站起身来,“思浩现在怎么样?”
“情况很好。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洛岩楠微笑着回答。
“真的?”王佩兰听着好高兴。
“岩楠,今晚,我想留在这儿,让妈妈回去休息。”
没待洛岩楠表态,王佩兰已急急地说道,“呃,不不,我就是回去也睡不着。孩子,丢下我的儿子,情况怎么样,还不知道,我怎么忍心回家呢?听我的话,孩子,你快回去吧,三更半夜的,还在这儿,对你真的不合适。”
“妈妈,我不管合适不合适,郑思浩为我做了那么多,所以,能为他做点什么,会让我感到很欣慰的。”汤雅思只是抱着一颗感恩的热心,她根本没往深处想。
“是啊,阿姨。”尽管洛岩楠也认为汤雅思留在这里不合适,万一郑思浩醒过来之后,想要方便解手什么的,汤雅思去伺候他,似乎不合适吧?她又不是郑思浩的太太。尽管心里不答应,可汤雅思话说到了这份上,洛岩楠也不得不随声附和,他不想让王佩兰认为他很小器。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王佩兰一边手把着汤雅思,一边手把着洛岩楠,眼睛看看洛岩楠,又看看汤雅思,最后,目光定格在汤雅思脸上,“我还是觉得你该回去,倩云,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给你打电话,行吗?回去吧。”
“回去吧,你们俩都回去吧。”王佩兰目光移到洛岩楠脸上,“时候不早了,你明早不是还要去医院上班吗?回去吧。”
“回去吧,孩子,照顾好先生。”王佩兰生怕汤雅思不明白似的,又特意执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好吧,妈妈。”汤雅思这才挽起洛岩楠的手臂一起离开了。
***
天濛濛亮的时候,郑思浩醒过来了,他在床上伸了伸懒腰,自觉身子恢复得很好,只是头部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于是爬下床来,径直走到盥洗间。
当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面容时,他很震惊,震惊之后,他突然很想看看自己的脸到底怎么了?当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好像受了催眠一样,自行动手把绷带从脸上拆了下来。
绷带拆下来了,原先那个英俊帅气的郑思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郑思浩刹间被自己吓坏了,他对着镜子发出“啊!”的一声惊叫,疯了一般夺门而出。
他走出他的病房,竟然没有人察觉。守在外面的王佩兰,因为劳累过度,挨在椅子上睡沉了,病房里有什么动静,她也一无所知。
***
清晨的时候,顾楹松一切又恢复正常,不过,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自己却是很清楚的。此时,他早餐也没吃,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台上,他在等衡舒瑶,他知道衡舒瑶待会儿会进来的。
果然,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柔柔地抚在脸上的时候,衡舒瑶进来了。
一看到衡舒瑶,顾楹松立即从窗台上下来,眼睛诚恳地看着衡舒瑶,歉意道,“舒瑶,真是,真是太对不起了!昨晚的事,真是不好意思,请你原谅我!”
衡舒瑶此番进来,是想跟顾楹松辞别的,“顾先生,我想离开这儿。”
衡舒瑶故意把她跟顾楹松的距离拉开了,称呼也回复到初识时的客气。
“去哪儿?”顾楹松惊道。
衡舒瑶不忍对上顾楹松的眼睛,生怕自己触到他的眼睛又恨不下心来,因此把头压得低低的,“我要辞职。”
顾楹松着急起来,“舒瑶,刚才我已经表示歉意了,昨天晚上我实在是太疼了,疼得我胡说八道的,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说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走。”
“怎么说?我,我不明白。”
“顾先生,我正在孕育着一个生命,我不忍眼睁睁的目睹另一个生命在我眼前终止。”衡舒瑶说着,眼泪涌了上来。
“你是医生,所以你肯定目睹过很多病人离开这个世界,多一个又有何妨?”
“我都是尽全力去挽救他们的生命,可是,对你,我什么都做不到。当你发作的时候,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废物。”
片刻的静默之后,顾楹松不再坚持,只是他的心底却平添了无限的感伤,“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走,我不拦着你,反正,你们一个个都要走的,就连我的亲人都抛弃了我。你来,我感到很欣慰,之前,我整天就像植物人一样,等着呼吸终止的那一天,你来了以后,我又有了要活下去的欲望,现在,连你也要走了,好吧,你请便吧!”
顾楹松一感伤,衡舒瑶更觉为难了,此刻,她真是进不是,退也不是。她记得,她前天还跟他说过,“首先你自己得有康复的愿望,如果你本人没有这个愿望的话,医生即使有再大的能耐,也没有办法医治。……真正让生命康复的最大力量不是任何医生和药物,而是病人自己。医生所能作的,其实就是帮助病人恢复他的自愈和康复能力。”
如今,顾楹松康复的愿望好不容易生起来了,他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愿望,她却要离他而去了,孰忍孰不忍?
如果,顾楹松继续尽心搀留的话,也许,她会为他留下来的。
可顾楹松没有,他被自己的悲伤淹没了。
她说她不忍心,可她最终还是忍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