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飘着淡淡的药香味。
苏伦也是一夜好睡,清晨醒来,对面床位上不见了郑思浩的影子,以为他在盥洗间,结果,到盥洗间一看,洗脸盆上,竟赫然堆着一摊纱布,就是郑思浩从脸上拆下来,丢在这儿的。
“郑思浩!”苏伦大惊,一边呼喊着郑思浩的名字到处找了个遍,还是不见。于是摁铃请来了护士。
“什么事?”一名护士走进来,她竟然没有留意到郑思浩已然不见。
“对不起,护士,二号床的病人去哪儿了?”苏伦问道。
“不知道。”护士这才把目光投向郑思浩的床位。医院并没有明文规定,康复中的病人不能离开病房,因此,郑思浩不在床位上,并没有引起护士的重视。
“思浩,思浩!”被惊醒的王佩兰,跟在护士后面进来,见病床上没有了儿子的影子,早吓得魂儿都飞了,疯了似的到处乱窜乱嚷,“思浩,你在哪儿?思浩。”
“护士,我儿子去哪儿了?快帮忙找找吧。”
“阿姨,你别着急,思浩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找到他的。”见王佩兰慌成那样,苏伦实在看不下眼,于是好言相慰。
“我能不着急嘛,苏伦,快找啊!”
“思浩!”
“思浩!”
苏伦与王佩兰的呼喊声在医院里此起彼落,把医院里的职工都给惊动完了。
***
汤雅思这会儿起床刚洗漱毕,还没来得及下楼安排早餐。这会儿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洛岩楠在盥洗间里叫,“雅思,你接一下电话。”
汤雅思这才离开梳妆台,接过电话,“喂。”
“倩云,孩子,郑思浩找不到了,他不见了。”王佩兰电话里的声音满是惊慌。
“什么?”汤雅思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医院里我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苏伦也在找,所有的人都在找,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孩子,郑思浩肯定是去哪儿了。”
怎么会这样?郑思浩肯定是自己跑掉了,他的伤势正在恢复,他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他为什么要这样作?汤雅思仿佛受了电击一般,一阵疼痛之后就是神经的麻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中的电话随手掉落。
“喂,林倩云,喂!喂!”王佩兰在电话那头还在狂叫。
汤雅思什么都听不见了,任凭话筒自她手中滑落,她自己则怔怔地坐落床头上。
“雅思,谁的电话?”洛岩楠从盥洗间洗漱好出来,看到汤雅思这样,忙问。
“是思浩妈妈,”汤雅思怔怔地回过神来,“思浩不见了。”
“什么?”洛岩楠也很吃惊,他头发都顾上不整理,从衣帽架上快速取下外套,回头就跟汤雅思说,“走,我们马上去医院。”
***
洛岩楠与汤雅思自驾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玛丽苏忠山医院。
王佩兰正团团转在郑思浩的病房外面,六神无主。
汤雅思看到这样的一幅画面,心里也是疼痛不已,不过,她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平静地走到王佩兰身后,轻轻唤了声,“妈妈。”
回头看到洛岩楠与汤雅思,王佩兰顿时泪如泉涌,“洛岩楠医生,倩云,孩子,思浩会去哪儿呢?他,他怎么能抛下我呢?他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别这样,妈妈,您不要着急,我们会找到他的。”汤雅思软语安慰道。
“还能去哪儿找啊?知子莫若母,在这种时候,他要是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唔……”王佩兰痛哭流涕,一时悔恨,不觉间又提起了那些伤心过往,“这门亲事他原本并不情愿,可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半个不字,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只要父母高兴,他什么都答应。感情的事情一直困扰着他,他又出了车祸,洛岩楠医生,知道吗,他把纱布全都拆了,扔下就走了,他会去哪儿呀?会去哪儿,唔唔……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汤雅思静静地听着,心里犹如千百只蚂蚁在细细碎碎地噬咬着她的心窝,她能理解王佩兰的悔恨和巨痛,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任凭王佩兰扑到她怀里尽情哭泣。泪水糊得她肩头湿了一大片。王佩兰哭成这样,其实汤雅思也好想哭,可她不敢。她不敢在洛岩楠面前流露出对郑思浩过多的情感。此时,洛岩楠与郑思浩两个,两个男人在她心中的位置,两个都一样重,她对谁的情感都是真挚的,因此,在相互间有冲突的时候,这种顾此失彼的感觉倒变成了一种难言的煎熬。
***
洛岩楠也被气疯了,他把负责郑思浩病房的值班护士全都集合在病房里面,怒声训斥道,“我半夜两点才走,一点半还给他打了针,可是到了早上七点钟,你们才告诉我,郑思浩先生不见了,你们在哪儿?当时你们在哪儿?在哪儿?你们睡着了吗?你们倒是回答我呀!”
几个护士都低垂着头默不出声,没人敢作声。
“半夜的时候,我几次提出来,要看看郑思浩,让我进去吧,可就是没人答应我的要求,不知道我的儿子去哪儿了。”王佩兰一旁道,她似有满肚子的怨言。
护士们面面相觑,自知理亏,也无人敢反驳。
闻言,洛岩楠更生气了,越训越严厉,“都哑巴了吗?郑思浩在哪儿?你们不说话就完了吗?就因为你们,就因为你们,病人和家属对医院已经失去了信任,一说到罢工你们劲头十足,可一说到责任,你们一个个都蔫了,真是荒唐!分头去找,快去!去找郑思浩,太不像话了!”
护士们,巴不得洛岩楠一声‘快去’,立即作鸟散状,依次冲出病房,分散各处。
***
如果不是碍于丈夫洛岩楠的情面,汤雅思估计这会儿都不会在家里,她要么会继续留在医院,要么就是出去,去尽可能去的地方寻找郑思浩,直到寻到他的消息为止。
如今,人虽然呆在家里,可汤雅思却在郑思浩的身上,她没有办法不忧虑,她也没有办法去掩饰自己的忧虎。她就这样一个人靠在大门外的石栏上,任凭料峭春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洛岩楠从屋里出来,静静站在汤雅思身后,良久方道,“现在着急也无济于事,郑思浩肯定没有走远,我已经报警了,会找到的。”
郑思浩出走,汤雅思如此的担忧,洛岩楠看在眼里,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恐怕来不及了,他,是不会回来的。”汤雅思悲伤的说。
“你为什么这么想?雅思,你看,他脸上有伤,伤口愈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去找一家医院,找一个医生,接着给他治疗,所有的医院,我都通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他的消息的。”洛岩楠试图安抚汤雅思。
“对他,我是很了解的,他很倔强,他一定认定了一件事情,就是八匹马拉他也不会回头的,即使是这件事情弄得别人怨声载道,他也会充耳不闻的,这次,他不辞而别,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作?”
“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看见他自己的脸了,看见之后他吓坏了。因为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了。可是他也太鲁莽了,不是没有救的,而且,我已经决定,再次给他动手术,是可以,基本上恢复原来的面目的。”
汤雅思回过脸来,眼神忧郁地看着洛岩楠,道,“那,就是说有可能?万一手术不成功的话,他就有可能会毁容?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手术不担心,就是费用高了点,要三十多万,凭郑思浩目前的状况,支付这笔费用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如果这手术不做的话,那他这辈子都无法见人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他没遇见我,那现在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还有,所有人都不理解他,我是,衡舒瑶是,你也是,没有人能体谅他,他总是在作自我挣扎,现在,带着新的创伤,他又要去流浪了。”因为深深的心疼郑思浩,汤雅思就有了深深的自责,还有对一切相关的人情不自禁的责怪。
“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雅思,可又能怎么办?我也无能为力,我也帮不了你,不找到郑思浩的话,一切都是空谈。”原本,洛岩楠还有想帮郑思浩的心,如今,见汤雅思为郑思浩这样,他那份心也就突然没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为什么变得这么小心眼。
原本,汤雅思还以为洛岩楠会好人做到底,可如今听了洛岩楠这番话,她也不敢抱奢望了,没有了奢望,便是深深的失望,失望之后,便是深深的心痛,“我在想,要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该有多好,要是我没去医院该有多好,要是我没见到他该有多好。我去医院,你为什么不拦着我?我是你的妻子。虽然,我是你的妻子,却在为郑思浩流泪,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和郑思浩到底是什么关系?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出来,岩楠,请你,请你原谅我!”
汤雅思说着说着,已哽咽出声,身子虚弱地靠上石栏杆上,泪水缓缓爬落脸颊,“请你原谅我!”
“雅思,雅思,你不要这样压抑自己的感情,想哭就哭出来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见汤雅思这样,为了郑思浩,她忧伤成这样。洛岩楠心里说不出的酸,他索性就把关系扯开来说了,也许,他这么作,只是为了寻求此刻心理上的一个小平衡,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和缓平静,“因为我,也在感情的漩涡中不停的挣扎。衡舒瑶和郑思浩,是我们生命中的两个贵人,他们俩作出的牺牲,我们永远不能忘记。可是,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站在你的身边,努力的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别担心了,回屋里好好休息吧。”
洛岩楠说完大步走开,迎着料峭春风,迈上庭院里的碎石小路,心里头微凉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