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潇洒窝在白氏的怀里方缓缓止住了哭泣,两只小手紧紧揪着白氏的衣襟,一抽一抽的说道,“潇儿,潇儿,不想……”
“潇儿为何不想?”白氏讶道,“平日里潇儿不是最喜欢罗叔叔来咱们王府的么?为何却不愿意你娘亲嫁给罗叔叔呢?上回你爹爹还偷偷背着你娘亲,拿针扎破了你的手指,当时你是如何说来着?你不是说再也不喜欢爹爹了?”
小潇洒的一双大眼眨了两眨,撅了撅小嘴,往白氏的怀里钻了钻,嗡声道,“潇儿那回是同爹爹说着玩的……”
白氏的眉头拧了拧,一脸为难的望了床上的白清水一眼。
“娘亲若是嫁给了罗叔叔,潇儿是不是便得管罗叔叔叫爹爹?”小潇洒睁着一双湿濡濡的泪眼望着白氏问道。
白氏怔了一怔,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大约,是要的……”
“潇儿已经有爹爹了,潇儿不想再要一个爹爹,祖母,你同娘亲说,潇儿想去找爹爹,娘亲若是要同罗叔叔成亲,潇儿也绝不拦着,但潇儿要去山东找爹爹……”
“你……”白氏顿时便叫小潇洒噎得说不出话。
那躺在床上的白清水原本正昏昏然转醒过来,听到小潇洒这等稚言,顿时竟是又叫她给气得昏了过去。
……
白清水如何能想得到,那不过是回来短短半年的谢楠生,竟能在小潇洒心中占剧如此大的份量。
也不知他给她罐了什么迷魂汤,竟能在得知她同意罗意的求亲之后生出抛下她这亲娘而欲离家出走去寻他的想法!
白清水心中自是又气又急,气的是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这孩童竟能说抛下她便抛下她,所谓母女情深,看来也不过如此。
急的却又是满腔的愁绪,根本无处宣泄,难道她要为了圆女儿的阖家欢乐的梦想,去委屈自己再与那人重归于好?
那她此前这番挣扎,又是何苦来着?
难道为了女儿,便需得她牺牲这下半生的日子,在家中枯等他回来给自己那点子温情?这点子温情又如何能抵过他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还有那冰冷无情的婆婆的冷言冷脸?
所幸她还有那通情答理的爹与娘,在此一事上,虽是屡次欲言又止,却也从不曾逼迫于她。
她此生不孝,被夫家休弃,令父母蒙羞。
心中自是知道他们仍是希望她能从一而终,仍是嫁到谢家去,但她不言,他们亦从不主动提及。世间所有人都抛弃她,连亲生女儿都说出那等锥她心窝的话,却还有他们,永远站在她身前,替她挡避风雨的父母。
日子晃晃悠悠的,眼见着年关将近了。
小潇洒因着白氏的一番劝慰,到底是未再行出什么要离家出走之举,只是每每见了白清水,便如那炸起毛的小母鸡,便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
而罗意那头,亦迟迟没有了回应。
白清水不知为何,心中又生出一番惆怅来。竟希望罗意那厢就此打住,只待她等过了年,再寻个由头,将那对鸡血镯子给反回去才好。
到这一日,却见朔风突起,干冷昏暗的天色下,竟是飘飘扬起了一场大雪来。
不料到下午时分,竟又突有宫人前来传旨,竟言说是圣上请白清水入宫去有事需得相商。
白清水便觉心中咯噔响了一声。
皇帝此番传召,想来定然是罗意已再次向皇帝表明了心迹,皇帝此时召她,自是需得问一问她的意思。
她一时竟是又有些踟蹰不前了,无奈有宫人等着,又是圣上传召,如何躲得了,只得沐浴更衣后跟前宫人出了王府的大门来。
临出门前,又被白氏叫住了,行上前来,欲言又止的望着她,到底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凡事有娘与你爹在!但有一条,莫要行出那等来日令自己后悔莫及之事。”
白清水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耳听得传旨宫人在一旁轻声道,“清和郡主,请吧。”
白清水到底对白氏点了点头,跟着宫人入到宫中来面见皇帝。
皇帝高坐龙台之上,见了白清水,并不多言,开门见山便如白清水所想,“前日罗大人向朕请旨,说是诚心求娶清和你,朕今日特意召你前来,想要问一问你的意思。”
此情此景,白清水早设想过百遍,若是皇帝问起,她定然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温文尔雅如罗意,不仅对她自己一往情深,更还性情柔和,家族富贵简单,她若嫁过去,不仅帮他光耀门楣,往后的日子又无需服侍婆母,更无妾侍、通房扰人心神,只需同他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缓度余生便了。
只是哪里料到,当真正到这金口一开便是一诺千金的皇帝跟前,简简单单一个“好”字,竟然迟迟说不出来。
皇帝似乎也丝毫也不着急,一边高坐台上翻阅奏折,一边竟令宫人帮她添了火,加了热茶,说道,“清和慢慢想,想通了再同朕说。”
白清水也不知左右为难了多久,到最后终于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猛然间抬头,说道,“皇上,我,我想清楚了……”
话未说完,便听得急急的脚步声,便又有太监进来,声音急切,“皇上,山东水师出事了……”
皇帝抬起头来,面上已有了一股不郁之色,问道,“何事?”
太监略有为难的望了白清水一眼,似有顾虑。
“无防!清和是我妹子,你且说来。”
白清水一听这太监嘴中呼着“山东水师”时,心中便打了一个突,在听完这太监来禀后,更是脸色苍白,手中满满一碗滚烫的茶水跌落脚下都浑然不知。
“谢将军在操练水师时,突遇一股倭人偷袭,水师操练不过半年,只得勉力迎战,虽说终将倭人打跑了,但谢将军却被对方射中一箭,眼下昏迷不醒,药石无灵,只怕已时日无多。”
皇帝猛然起身,亦是不可置信道,“你说谢将军如何?”
“说是谢将军时日无多……”太监乍然见皇帝变了脸色,吓得噗通便跪到了地上。
“传信的人呢?速速传入殿来见朕!”
不刻传信递夫入来,一问之下,才知是倭人突而来犯,谢楠生当即率水师阻杀,原已大获全胜,不料倭人可鄙,趁我朝操练水师时来犯,竟还另有人暗放冷箭,谢楠生便是为了救下与谢将军同船指挥的军师朱佩佩而背中一箭。
倭人可耻,箭上啐有剧毒,传信递夫启程回京报信时,谢楠生已昏迷三日有余。
皇帝略一沉吟,便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
一时兵士告退,皇帝又吩咐道,“谢将军昏迷不醒,想来定然身负重伤不可移动。”一时又急召太医来,如是等等那般吩咐,令太医院召医术、解毒高手奔赴山东去为谢楠生疗伤。
待如吩咐完后,一行出来,方见白清水尚还等在外头,急得嘴唇发抖,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听到脚步声一回头,竟是悽悽朝皇帝跪了下来。
皇帝的眉头拧了拧,行上前去一把将她扶起,眼见着她哭得浑身似没有一丝力气,叹息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他如何了……”白清水咽唔着道。
皇帝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白清水的眼泪就流了更凶了。
“舍不得?”皇帝问道。
白清水捂着面摇了摇头。
皇帝的眉头拧了拧,试探着问道,“明日朕会派太医前去,你可想跟着同去?”
白清水猛抬起头来,望着皇帝沉静的面容,“你若跟着同去,朕也安心两分。”
白清水似在一瞬间便下了决定,抹了抹泪,低着头,轻声咽唔道,“我去。”
皇帝望了半晌,方道,“即如此,那我便当你是回绝了罗意的求娶。你且回去收拾行装,明日同太医们一同启程罢。”
白清水回王府的路上掉了一车的泪,谢楠生负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早便传入了王府里,白氏一听白清水欲前去探望,二话不说,当即便要求贵亲王派人跟着保护,如此便在府中又挑了两位懂些医术的仆从跟着,贵亲王再又派了四名隐卫,第二日便跟着宫中派出的太医并满满两大车的药材启了程。
不料尚未出得城门,竟是被谢夫人追了上来,一见到白清水,便哭得如个泪人一般,怏求道,“阿水,求求你,务必要将楠哥儿他带回来……”
谢夫人向来是明事理的,知道路途遥远,即便心中想跟着前去,却也仍是忍住不提,以免又分了几位太医一路的行程,反耽搁了前去救助谢楠生的时机。
白清水此番,其实也是一头扎入了死胡同里,连小潇洒也抛下,其实是在心里认定,此行必然能将谢楠生带得回来。
因而见了谢夫人,并未置多言,亦不如从前见了般冷冷冰冰,反点头道,“您放心。”
如此马不停蹄,三十里一驿,日夜不休,等清和郡主一行到达朝廷水师驻扎之地时,也已是五日之后,彼时离着除夕夜,已是只余了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