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衡双手紧紧抱着头蹲在地上,他使劲睁大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他都干了什么?他惊恐地转过头看放置在茶几上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杯,雨薇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这一生都不得安宁吗?她这么恨自己吗?她竟要他一觉醒来亲眼目睹她的决绝吗?恐惧像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自己心里,疼得他无法呼吸。“为什么?”他低声问着,雨薇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决绝地对待自己?“为什么?”他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为什么要在他喝的水里放安眠药,她欲诀别,却让他一夜好眠吗?程逸衡站起身,低低地笑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往卫生间走,“嘭”的一声将卫生间的门推开,满地殷殷的红,刺痛了他的眼,碎在血泊里的玻璃杯碎片孤独的被包裹在原本米黄色毛巾里,毛巾早已被血液浸透,药瓶被丢在盥洗台上,空气中的甜腥味浓腻得让程逸衡呼吸困难,喉头急速耸动,他突然弯下身,将胃里所有的东西吐了出来,他的舌尖感受到淡黄色液体的苦涩。
“逸衡!”林若羲走进病房便看到弓起身子蹲在卫生间门口不停呕吐胆汁的程逸衡,她赶紧走上前轻轻拍着程逸衡的背,“斯铭,去拿水。”她转过头对站在病房门前的程斯铭说。
程斯铭闻言在病房扫视了一圈,茶几上有个干净的玻璃杯,他走过去拿起玻璃杯,倒好水递到林若羲手里。
林若羲一边为程逸衡轻拍背部,眼角余光瞥见卫生间内的景象,触目惊醒的红……林若羲强忍胃部翻搅而出的酸水,迅速撇过头,雨薇……竟如此想不开吗?她无声地摇了摇头,将水杯递到程逸衡面前,“逸衡,来喝点水。”
程逸衡抬眸看见林若羲递到自己眼前的那只盛满温水的玻璃杯,猛然将她手中的玻璃杯推开,陡然而来的力道让林若羲一趔趉,头撞到了卫生间的门上,玻璃杯呈抛物线掉进卫生间的地板上,应声而碎,温水连带着半干涸的血液四溅,溅到程逸衡的裤腿上,溅到林若羲扶着卫生间门框的衣袖和手上。她看着卫生间里的一切,跟程逸衡一样,蹲在门边不住地呕吐。
“程逸衡!你发什么疯!她是你妈!”程斯铭猛然推开站在林若羲身边却毫无动作的程逸衡,声色俱厉地吼道:“你继续作!”程斯铭不欲与他多谈,弯下身扶起林若羲,高大的身躯在病房门前停顿了一下,他想对病房里的儿子再说什么,最终只是摇头叹气,加快脚步,现在最紧要的,是要带林若羲去休息,然后他们要去守着雨薇,才失去了没出世的孙子,不能再失去雨薇,心忆也不能没有妈妈。
庄恩澈站在隔离他和伊维的玻璃窗前,凝视似乎只是睡着的她,周遭万籁俱静,只听见各种仪器运转的声音,“嘀……嘀……嘀……”
“每天可以进去探视她半个小时,你去消毒间换衣服吧。”医生拿着病例板走到庄恩澈面前,与他并排而立,右手拍了拍他的肩。作为医生的他看过太多世间冷暖,如此姣好又年轻的女子在医院轻生,家人竟毫不知情,由外人来救,外人来守,他道不清其中好坏,只觉得,肉眼看见的并不是真的。
庄恩澈听到医生的话猛然转过头,握着医生的手:“谢谢你,医生。”说罢转身走进消毒间,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换好无菌服走进她的病房。她像是睡着了,胸口轻微的、有节奏的起伏,发如墨,面如雪,庄恩澈看得心颤。她在阳光下明晃晃的笑脸浮现在他眼前,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伊维,快醒来好不好?醒来我带你回C国,嗯?你和心忆一起跟我回C国好不好?让我来好好保护你好吗?”她的手冰凉,任庄恩澈怎么捂,也没有变温热,他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在自己的眼睑上,泪水从她指缝中滑落出来,掉在了被子上。“伊维,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知道吗?”他擦干眼泪,握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左脸上,一边流泪,一边微笑着对躺在床上的伊维说话,仿佛,在他说完一句话,她就会笑着回应他的样子,可惜回应庄恩澈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和医疗仪器“嘀嘀嘀”的运转声。
医生出现在玻璃窗前,微笑着做了个抬手看表的姿势,提醒庄恩澈探视时间已到。
庄恩澈点点头,“伊维,时间到了,我去外面守着你。每天我都会进来陪你说话,直到你醒来,好不好?”他站起身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悉心地为她掖好被子,在她额上流下湿湿的一吻,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