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又做了那个梦,还是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在梦里只重复着一句话:“终身不得婚嫁,终生不得婚嫁……”
殷小虎迷迷糊糊醒来,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英郎。
“你醒了!”英郎眨眼笑着,“你放心,欺负你的心,都已经被我……”
“哥呢?”
“什么?”他愣了一愣,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殷小虎打开他的手,掀开被子,光着脚往外跑,在门口跟一个人撞了满怀,她没心情说不对其,可那人还不肯放开她。她抬头一看,见到是哥,便栽进他怀里呜呜呜大哭。
“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哥温柔地扶着她的头,对着英郎哼哼一笑,说不出的得意。
“喂。”英郎抱着手臂发火,“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哭鼻子,你说你哭鼻子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就把鼻涕往大舅子身上蹭,太不懂事了。”一边说一边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拎了过来。
殷小虎破涕为笑:“你们都回来了,太好了。”
英郎笑得欢快:“是啊,你哥紧赶慢赶,不就是赶着喝你的喜酒吗?”
殷小虎立即作出嘘的手势,瞥见老哥青着一张脸,连忙说道:“那个陛下说了,会把我的婚期延后。”
英郎摇摇头:“这件事啊……你放心,你哥到城门口的时候,城外就已经陷入大战,所以他没能出城,也就是说银子没送去。”
殷小虎哦了一声,反问:“不是说还要三天吗?你们怎么回来的?”
英郎坐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翘着二郎腿说:“大军行进三天时间远远不够,知道都城被围困,我和芜姜就挑了两队轻骑兵日夜兼程,连夜赶到驰援。”
“哦……”殷小虎沉默,呢喃一句,“连芜姜也回来了。”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希望他回来。”英郎冲她调皮的眨眼,像是在故意逗她。
“不是,你们都平安回来,我很开心,但是……”殷小虎情绪低落,但是如果芜姜回来,她就要按照皇帝的旨意嫁给他了呀。英郎这个傻子,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
殷小虎郁闷不已,宫人已到门口传旨,宣他们上殿。
殷小虎先是看了看哥,又看了看英郎,苦恼地低下头,一会儿这两人发飙,她该怎么办?
大殿之上,依旧是那样的光景,这次唯一不同的是,武皇后坐在了皇帝身边。殷小虎的视线轻轻扫过去,她头上的凤冠熠熠生辉,如同展翅欲飞一般,可凤冠之下的脸却是苍白单薄的像张纸,上面像是褪去了颜色一般,只剩简笔画似的眉眼口鼻。
姜芜站在大殿中央,早早就等着了,他看向殷小虎,眼神中昔日的温柔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愤恨与深沉。他的视线与她相碰的那刹那,迅速地错过了。他不想看她,或者说是不愿意再看她,也许在他的眼里,就是因为这个“安慰奖”才换走了他的皇储之位。
殷小虎低下头,心情复杂地跟着英郎和大哥走上前去,站到了芜姜的身边。连位置似乎都是皇帝做的巧妙安排。
高高在上的皇帝,欣慰地望着姜芜,就像看着年轻时自己一样。
“今天朕要宣布一件喜事。”皇帝说着,握住了皇后的手,“朕和皇后要亲自我们的皇儿证婚。”
皇后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看上去呆愣无神,不见一丝喜悦,在她看来,就是这个女人换走了本该属于她儿子的皇位,所以她恨他,同时也在逃避这件事。可皇帝丝毫不管这些,他只觉得夜长梦多,指着他们说道:“先把这桩喜事办掉,现象外患未除,所以册封太子之事暂缓。”他说着尤其严肃地看了一眼英郎:“六皇儿,你认为如何?”
英郎行礼:“父皇圣明。”
“不行。”
没想到第一个开口阻止的还是老哥。英郎啊我对你太失望了,虽然我不想当着你的前程,但是你至少也要表现出一点点的不甘愿啊。
皇帝皱眉:“年轻人,朕一直很欣赏你的勇气,可你如果再对朕的家事横加干涉,朕就不再纵容你。”说着重重一拍。
君威赫赫,群臣顿首。
殷骨拱手:“陛下,男女之间贵在两情相悦,而殷小虎对芜姜皇子并无感情,何来相悦,如此未免太强人所难。”
皇帝正要发火。
“我想殷公子是误会了。”英郎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拍拍手掌,立时有宫人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用一个红绸布盖着。
殷小虎问:“是球吗?”
英郎笑了笑:“你不会想踢的。”说着已经掀开了那个红绸布,殷小虎捂住眼睛,就近躲进了英朗的怀里。
“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吾儿果然神勇,亲手斩下敌兵旧主首级,颇有为夫当年风范,皇储之位舍你其谁?”
听到皇储两字,皇后呆滞的神色上闪过一丝触动,芜姜的手也抖了一抖,然而他们却始终沉默。愿赌服输,输也要输的有风度。
然而那个捧着托盘的宫人却走到了芜姜身后,双膝跪地,将托盘高高举起:“恭喜五皇子重登皇储之位。”
众人又是一惊。
皇帝忽然站起来,脸色愤懑:“姜儿,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六皇儿领兵救的你吗?”
芜姜愣了半晌,微微一笑,有如初见:“是的,父皇。”说完看向英郎,眉目温和充满感激之色:“多谢六弟,为兄欠你一条命。”
英郎微笑:“五哥……客气了。”“五哥”两个字叫得十分拗口。他笑着执起殷小虎的手,对着芜姜轻轻道:“你已经还了。”
殷小虎正糊涂,英郎已转向皇帝禀告:“启禀父皇,虽然是儿臣冲入敌营,但是混站之中,刀剑无眼,二臣比五哥慢了一步,二臣惭愧。”
此话一出。朝廷里某些官员的脸色突然由阴放晴,那一派大都是武氏一族的人。
皇帝脸露不悦,又问芜姜:“姜儿,是不是真的?”
芜姜看了殷小虎一眼,眼中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温和,只是略带愧意。
“是。”他回答得掷地有声,“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他的人头的确是我亲手斩下。”
“姜儿你……”皇帝颓然跌坐在座位上,全身仿佛被抽走了一半的力气。
武思连忙上前:“请陛下重封五皇子为太子。”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官员齐齐跪下,高喊:“请陛下定夺。”
皇帝长叹一声,无力地摆摆手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朕宣布,五皇子重入东宫,封芜姜太子。”
群臣立即高呼:“陛下万岁。”
殷小虎与英郎的手握得更紧了,相视一笑,尽是满足。
芜姜看向她,眼中再无勉强之意,如果这就是结局,那该有多完美。
可惜,开心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有受伤的将士连滚带爬地跑上殿来:“陛下,城外的敌兵再次发起把猛烈攻势,我军不敌,城门攻破再即。”
满朝色变,这一日终是不可避免。
芜姜上前一步道:“父皇,当务之急是抗敌,册封之事应当延后,儿臣愿领兵再次抗敌。”
皇帝终是摇头叹息,此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芜姜和英郎突围而进,强行杀出一条血路,才得以回城,然而他们所带的小股兵力已损失大半,城中兵力严重不足,真正的大军还在路上,旦夕之间,根本来不及支援。
英郎深深皱眉,上次大战之后,天莱阁已元气大伤,阁中高手折损将近半数,而剩下的一部分也大都身受重创,一时无法复原。
见到满朝的人唉声叹气,一副干等着受死的模样,殷小虎也慌了。
“陛下……”殷骨上前一步,“不如让我去吧。”
“你……”
“我手上的一千万两黄金至少能拖延几日。”
对,如果都能拖上两日,等到支援大军感到,那么他们就有救了。
“好啊,好啊,年轻人,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自古英雄出少年。”
殷骨冷漠地笑了一笑:“陛下不必多说,我只想请陛下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哥……”殷小虎冲过去拉住他的手,哥冒着生命危险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拖延她的婚期,如果是这样那么,“哥,我可以……”她想说她可以不嫁,可是她犹豫了。
而殷骨也用食指挡住了她的嘴:“舞儿乖,无论是不是因为你,哥都要去。”
“为什么?”
“因为哥是男人,是一个男人,就应该在力所能及的时候,负起担当。”殷骨用自己的行动给她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这一生能遇到能遇到英郎。她是何其有幸啊!滑落悄然滑落,她握住他的手:“哥,我等你回来。”
这满朝文武,终于放下了权利争斗,尔虞我诈,全心全意地为他们的英雄祈福。
她记得哥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城那一日,不断轰击的炮火终于停了,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静。这一日过得比一年还要漫长。等到晚上,皇宫里的天上飞满了天灯,所有人都在为殷骨祈福。其中最大最亮最高的那一盏是殷小虎放的,她站在灯下,双手合十,对着黑夜默默祈祷。
平静之中,脚步声在靠近。
“英郎,你怎么来的这么……?”
她回头,后面的话已封在了口中。
芜姜低下头,微微一笑:“那么不想看到我啊!”
“芜姜,你来找我有事吗。”
芜姜笑笑:“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恩?”
“对不起。”他低下头,“我想,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不到了,我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你守着你了。”
“啊?”
芜姜沉默半晌,艰难地开口:“其实芜英……我是说六弟,他本来能够将敌人首领一击击毙的,却故意失手,反而给我创造了进攻的机会,剑刺出去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到,只想到太子储位,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的感情并没有六弟那么深。”
“芜姜,你……”
“别说我了,”他微笑入初见,眼中沉静如雪,面对她时,再也没有了如火一般强烈的欲望,“说说你吧,婚姻大事迟则生变,趁现在,宫中还算太平,赶紧把婚事办了吧。”
“啊?我……”
“五哥,我听了半天,只有一句甚合我意。”
两人对视,虽然仍有敌对情绪,却不会再剑拔弩张了。他们不仅是血缘兄弟,更是曾并肩作战的战友。
芜姜摆摆手:“不打扰你们了。”说时转身离开,不消多时,便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英郎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臭丫头,你是要急死我啊,快告诉你们,你和那个什么芜姜太子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小虎懊恼:“你要相信我,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和他发生什么的,并不是我。”
英郎不高兴地撇头:“你不说,我就去问他。”说身就要追着武将离开的方向跑去。
“不要,”殷小虎红着脸拽了他一把,“哎呀,你去什么去啊,不害臊。”
“不让我去也行。”英郎眨眨眼笑,“那明天我就要领奖。”
“领什么奖?”殷小虎脸颊绯红,奇怪地问他。
“傻瓜,当然是你这个安慰将来喽,”他点点她发红的鼻头,“太子之位轮不到我,你总该是我的吧。”说完将她横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晕……晕……晕……快放我下来。”殷小虎蹬腿,脸上却挂着甜蜜而羞怯的笑,他仍是不依,她终于松口:“好,我答应你。”
“真的,不许反悔。”英郎非但没方他下来,反而转得更凶了。
一阵天旋地转,殷小虎沉浸在短暂不切实际的幸福中,竟然没注意到最大最亮的那盏天灯在飞到最高处时,忽然被一阵风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