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的话，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洛？
瓢泼的雨，细细密密，洒落人间，南宫瑶抬起头，迎接这一场大雨。
结界碎了，凯最后的赠礼。即使他没有带走德吉，即使他的攻击被洛宇天阻挡下了，他还是在死前摆了最后一道。
即使魂飞魄散，也要让心爱之人幸福，这样的凯……
然而她呢？南宫瑶笑了，抱着怀中的袍子，紧紧，那温度却是冰凉。
——洛，你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你怎么可以再让我终于找到你的时候，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洛宇天是被凯直接震碎的，尽管他承受下了黑巫术的诅咒，却没能完全阻挡力量的传递。
南宫瑶捂着肚子慢慢倒在了地上……
“瑶瑶！”
“瑶——”
皇甫旭和染同时飞奔而上。
“孩子，对不起……”
无声的泪，绵绵不绝地滑下南宫瑶的眼角。
皇甫旭握紧南宫瑶的手，试图温暖她，“没事的，你会没事的，现在我就带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回我们的家！”
“不。”南宫瑶摇头，用眼神拒绝，抽出了自己的手。“不，那是你的皇宫，不是我的家。”
她就像候鸟，飞啊飞，飞啊飞，前生她始终在空中飞翔，却没有落脚的归属，这一生，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归宿，是她错了，她错了。
“洛，你在哪里？你去了哪里？”
鲜血，从南宫瑶的身下汹涌而出，染红了土壤。
洛的离去，尽管染早已料到，却还是悲痛不已，然而想到洛宇天曾经的嘱咐，染忍住哀伤，对南宫瑶道，“起来，现在已经没有可以让你撒娇的人了，起来！”
染抢走了南宫瑶怀中的衣服，南宫瑶也一动不动。
若言在蜥蜴王的搀扶下，抱着孩子来到了南宫瑶的身边，“救救她，皇上，请你救救她！结界已经破了，瑶的鲜血会把妖魔都引过来的。”
“杀了她，去死好了，都去死好了！为什么偏偏只有她没有死！她也去死好了！”
德吉歇斯底里地冲了过来，鲜血让她的脸狰狞，只是她还没有接近南宫瑶，就被皇甫旭拉开。
“皇甫旭！你选择的是我，你忘记了吗！？南宫瑶，你记住了，旭选择的是我！”
“住嘴！我不允许你伤害她！”若言一巴掌甩了过去。
德吉捂着脸，那眼神像是要扒了若言一般，然而她却突然笑了起来，用同情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南宫瑶，“真是可悲啊你，最爱的人选的不是你的，还被信任的朋友所背叛，看这个样子孩子也没了……”
“住嘴！”这一次开口的是皇甫旭，他将南宫瑶抱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南宫瑶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
雨水打湿了南宫瑶的脸，也将其上的鲜血冲刷干净，在那之后的奇异图案也显现了出来。
一朵血莲盛放于白皙的肌肤之上，那是洛宇天下的，最后的守护……
……
孩子没了。
在南宫瑶的预料之中。
腹部受到那样大的冲击，大出血的情况下，南宫瑶便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形。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实在太安静了，这样的安静太不寻常。
“情况如何？”
“禀圣上，尚未发现任何妖魔的踪影。”
闻言，皇甫旭抬头望向远方，沉吟了一会儿道，“继续戒备，不得怠慢。”
“是，皇上。”
皇甫旭回过头，蜥蜴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你怎么想？”
“我想答案在她脸上的花纹上……”
……
“瑶，该喝药了。”
南宫瑶怔怔地睁着眼，直到眼前出现一碗汤药，眼中才慢慢有了焦距。南宫瑶的视线顺着药碗，一直落在若言的脸上，静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研究什么全新的物种一般。
“该喝药了。”若言不闪不避，又重复了一遍。
南宫瑶勾起嘴角，苍白的脸拉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谢了。”
若言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南宫瑶的笑脸，好半晌回不过神来，等醒悟过来，却见南宫瑶已经喝完了药，正四处张望着。
“你在找什么呢？”
“孩子呢？”
若言心中一紧，以为南宫瑶疯了，“瑶，别这样，孩子已经……”
南宫瑶不耐烦地打断道，“我是说你的孩子。”
若言一怔，又听南宫瑶道，“怎么，害怕我对孩子不利吗？”
又是勾人的笑容，若言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南宫瑶确实是在笑着没错，但她的心已经关上了，她的笑容一如当初她们初遇的时候一样。
南宫瑶的笑，再次成为伤人的武器，防备的工具。
若言咬了咬唇，想解释些什么，最终只是道，“我把孩子带来。”
见若言离开，南宫瑶看向汤碗，突然觉得胃里有什么在翻涌，“呕……”她冲到盆栽边，将方才所喝下的汤药全部吐了出来。
“啊啊，还真是浪费呢。”南宫瑶笑。
“你在做什么？”
染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蹙起眉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恶心而已。”南宫瑶冲着染咧了咧嘴。“你手里的是什么？”
染的手中拿着个包袱，看上去像是要远行一般。
“我有要事要办。”
南宫瑶看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哦……是吗。”
在南宫瑶灼灼的视线下，染忽然发现自己无法直视南宫瑶的脸。
南宫瑶上前一步，握住了染的手，拿走了染手中的东西。
打开包袱，不出所料，是洛的东西，只有几件长穿的衣服，布料甚至配不上他曾经贵为一国左丞相的身份。
却让南宫瑶眼睛发胀。
“这几件衣服我挺喜欢的，既然你一番心意，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不等染说些什么，南宫瑶走到了屏风之后。
染眼见那屏风之上，女人柔软的腰身，像是柳藤一般，扭动着，勾引着人的视线，下意识地别开了眼。
南宫瑶换上洛宇天的衣服，感觉好像洛宇天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一样，“什么时候我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呢。”
握着胸口的白玉，南宫瑶目光闪烁。
寂冷的笛声响起，染心头一震，抬头一看，屏风之后，闪烁的烛光中的身影，好像一切还在昨日。
“洛……”
南宫瑶的记性很好，虽然这曲子洛宇天仅仅弹了一回，南宫瑶却已经记在了心里，然而，终究是不同的。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吹出那样的笛声了。
“够了！”
屏风中的影像又多了一个人，染看不下去一般，劈手夺走了南宫瑶手中的笛子，“他已经走了，听见没有，他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啊啊，我知道。”南宫瑶笑，她怎么会不清楚，毕竟，洛宇天是在她的眼前，在她的怀中，一点一点消散的啊。
看着南宫瑶的笑，染心生不忍，但想到以后的生活，染开口道，“无论怎么样，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洛他是心甘情愿地帮助你的，我也……总之，以后你好自为之。”
心甘情愿吗？
沉默地守护在她身边，从前世到今生。
无论出了什么事情，她的身边总共有他。
到最后他就这么承载了所有，离她而去。
明明她已经开始习惯他的陪伴，他的存在，而如今却……
南宫瑶抚上左脸，即使不用看镜子她也知道那里有一朵莲花的痕迹。虽然洛宇天没有说明，但她自己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这朵莲花而有所改变。
那是洛宇天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可是为什么不问她到底要不要这样的礼物？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触动了她的心底之后却又悄然离开。
叫她如何面对？如何面对？
半晌，南宫瑶才缓缓开口，“麒麟兽呢？”
只这三个字，染却是瞬间明白了南宫瑶的意图，“你想也别想！”
南宫瑶又笑了起来，“你又知道我想什么了？我只是想好好谢谢它而已。”
“那大可不必，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它的。”
见染要离开，南宫瑶总算抹去了脸上的假笑，猛地上前抱住了染的手臂，“别走，染，别走。”
染僵住，“放手。”
“不，染，你知道的对不对？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知道的。”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染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捏起南宫瑶的下巴，“南宫瑶，就算是洛的最后的心愿……不要去找四圣兽，好吗？”被南宫瑶眼中的悲痛所刺痛，染不由得放低了语气。
南宫瑶咬唇，慢慢低下头去。
此时此刻，南宫瑶的脸上已经完全去了那丑陋的乌青斑痕，取而代之的是惑人的红莲，那朵红莲就像是洛宇天用生命留下的见证。
薄唇一点一点，就要碰上那朵红莲。
“你们在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响起。
南宫瑶越过染的肩膀看去，皇甫旭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染挺直了腰，看了南宫瑶一眼，越过皇甫旭就要走过去，被皇甫旭拉住了。
“放开。”
说话的人是南宫瑶，“皇甫旭，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客人的吗？”
皇甫旭心中一动，眼中的杀气淡去不少，“没有下一次。”
染深深地看了南宫瑶一眼，南宫瑶道，“染，事情没谈完，你该不会先落跑吧？我明天还在这里等你。”
待染离开后，皇甫旭淡淡问道，“你们在谈什么？”
“没什么。”南宫瑶刻意避开话题，“我困了。”
皇甫旭的拳头紧了紧，“我让人送来了一些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啊，都放着吧。”一反常态，南宫瑶将东西收了下来，这或多或少让皇甫旭愧疚的心理稍微抚平了一些。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无论什么都可以吗？”南宫瑶笑得灿烂，“那，我要你的命，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