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专家会诊的治疗方案,刘子政持续进行着全方位的治疗,张晓雪却很忙,公司各项事务,董事会的责难,心思各异的下属,都需要她花很多精力去摆平。穿梭于各个会场,应付各号人物,她现在俨然是一个女汉子了。在会场发号施令,处理问题果断决绝,对付董事据理力争,她甚至有几次和几个董事当面冲突,不过有刘元根撑腰,最后谁也没占上风。每天和王琛、小李奔波于公司和医院之间,她没有多少时间陪刘子政,即便两人在一起,也多是几个人在一起谈工作。
夜幕之下,雪花飘飞,柏油路上,汽车碾过,泥水四溅,洁白的雪花瞬间化为污浊的泥水,随着车轮的滚动飞溅到车身和路边的栏杆上。北京越来越少下雪了,即便有雪,也看不到茫茫雪原了,雪地被林立的高楼肢解的四分五裂,像散落在城市中的块块补丁。只消几个小时,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桥下、楼后,偶尔可以看到黑不溜秋的一滩,在阴凉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提示人们曾经下过雪。
张晓雪钻出汽车,迅速跑进医院,雪花中飘荡的寒气让她精神振奋,消除了一天忙碌产生的劳累,想想自己的计划,她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刘子政靠在床头,看到张晓雪抱着一床被子进来,直接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还一脸的神秘的看着他。
“你干什么?”
“嘿嘿,你说我干什么?我要和你睡。”看到刘子政睁大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医生说我们可以同床啦!”。
刘子政听完显得很慌张,好像偷东西被抓现行一样的慌张,张晓雪从来没见过他有过这样的表情。
“怎么啦?”
刘子政皱着眉头,“不行,晚上我去洗手间,小陈和小邵要过来,你在算怎么回事儿?”
张晓雪听他这样说,心上也放松了好多。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睡,我穿严实点,钻被子里他们也看不见,是吧?我睡觉老实点,保证不压着你。”
“那也不行!”不容反驳的语气,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脸上也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子政,我一个人睡不着……”张晓雪只能请求和撒娇了,像孩子一样搂着他的脖子,好像孩子和妈撒娇说“我就要和你睡,我就要和你睡。”一样。
刘子政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张晓雪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病房的气氛有点诡异。
小陈和小邵两个高大的小伙儿进来和张晓雪打声招呼,一人一边架起了刘子政。虽然刘子政身上的绷带都已经解掉,但是下身依旧不能活动。他两只胳膊分别架在两个小伙的肩膀上,两人一人一边拖着他的腿,他忍受着刺骨的疼痛,脸上很快就出了一层汗。他没有看矗在旁边吃惊的女人,三人就走向了洗手间。
这么长时间以来,张晓雪是第一次看刘子政去厕所。从网上和医生那里她知道,这种病会闭屎闭尿、持续疼痛,知道归知道,以前男人从没在她面前表现出过分的痛苦。现在,看着两个大小伙一起将他架起,抬着他离开,而那脸上明显因无比痛苦而隐忍着的脸,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直到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机械的拿起睡衣去了另一洗手间。
等她回来,刘子政已经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熄掉灯,她将身子挤进被窝。
“子政,睡着了?”她轻轻说到,两只手慢慢将男人的胳膊拉到自己怀里。
刘子政其实根本没有睡,他在忍受着无比痛苦的煎熬,比刚才小陈、小邵抬动他去洗澡时的刺痛让他更难受。阵阵幽香袭来,熟悉的味道,女人柔软的身体靠了过来。他的女人,他很想很想搂过来尽情宠爱……,然而,他知道,他不能,强烈的欲念和渴求只能化为心底深深的痛。
张晓雪看着男人没有什么反应,估计是真睡着了,手便放在男人胸前,一点点细细抚摸起来。
女人的触摸让刘子政的身体跟着轻轻颤抖着,让他莫名的烦躁。
“睡觉!”
一只手将张晓雪正在摸索的手无情的推开。
张晓雪的心像被踹了一脚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黑夜下男人脸部的轮廓,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这么彻底的拒绝她。难道……一直以来,他都有意无意回避和她的亲密行动,不会,不会是真的,网上也没说一定会失去,她不死心,更不愿意相信。
“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她猛的坐起来,不甘心的看着黑夜掩映下男人棱角分明的脸。
“想知道?好!”刘子政猛然拉过她的手往下身伸去,机械的被拉着,明白了他意图后,她本能的往后撤,但男人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手之所触,让她不免呆在那里。
“满意了吧!”甩开她的手,男人的声音如阴森的鬼魅般在房间萦绕。
黑暗笼罩的房间里,周围物件的黑影好像在移动,不,是她在颤抖,她周身发冷,本能的用双臂抱着肩。
什么叫她满意了?难道她愿意这样?心口堵得不行,悲戚如蒸笼里的烟一样从心口涌出,不仅仅是为自己,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态度。更深的疼痛是因为他,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那样倨傲的男人,她理解他,更心疼他。
“别这样,子政,我爱你。”
张晓雪轻轻将脸贴在男人胸前,她想说,不是还可以治吗?
刘子政伸出的双臂,在空中犹疑着,他能给她什么,一个可能一辈子也站不起来的男人,而她,如花的年龄,摇曳的容颜,她本应该被宠爱滋润着,现在却只能慢慢枯萎。
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将身上的女人用力往边上一推,同时脸扭向了另一边。
看着男人的侧脸,张晓雪从来没有觉得这个男人如此陌生,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离她远去了,她拼命想抓住些什么,但发现眼前只剩下无际的黑暗和虚无。死人般躺倒在床上,任凭泪水顺着脸颊到脖颈,最后无声滴落在枕边,晕湿了一片又一片。闭着眼睛,一分一秒的熬过去,身边男人的呼吸渐次均匀,她悄悄起身,蹑手蹑脚的关上病房的门。她不知道,一双眼睛紧盯着她小心翼翼的举动,直到门缝完全闭合。
擦干眼泪,张晓雪看着镜中双眼通红、眼袋黢黑的脸,强打起精神,从不化妆的她化了个淡妆,自己开车奔向公司。开着车窗,她贪婪的呼吸着外面阴冷的空气。街道上空无一人,店铺、高楼上一些灯光在没精打采的闪着。一个人看着高远的天,心中的堵塞稍微好了一点,人生天地间,生老病死不都是孤独的吗?她是否渴求太多了?
此后的日子,张晓雪将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她发现她不能停下来,停下来脑子就一片混沌,就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旦停下来就会瘫倒在地。她需要不停的转下去,转下去……
她仍旧睡在病房的大床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坚守些什么。每天她回来,男人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每天她走了,男人还闭着眼睛。两人固守着彼此的距离,没再有过多的交流。
夜深人静之时,男人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轻轻的伸出手,轻轻的触摸着男人的头发、脸、嘴唇……,小心翼翼的触摸着他平滑的肌肤。她想告诉他,她很心疼他,她知道他忍受的痛苦,她知道他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知道他心里比身体更痛。她想抚慰他,亲吻他的每一片肌肤,只要能让他的心舒服一点,痛苦减少一点,她什么都愿意做。她想紧紧抱着他,告诉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她的男人,她的一切。如果能够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她愿意放下自己的自尊,几天的冷落算得了什么呢?然而,她更怕,心中的空洞越来越深,男人离她这么近,但是她却觉得他是那么的遥远。他在另一个星球独自****自己的伤口,拒绝了她接近和参与,她已经失去,这让她十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