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雪在窗下又听了一会儿,付圆圆不再叫了,传来了男人很低很低的喘息声,不仔细听听不到。犹豫了一下,张晓雪轻轻走到自己门口,慢慢打开门,关上锁好,心里还是不安,又把桌子搬过来顶上,桌子后面顶墙平放了一把椅子。
张晓雪不时看看锁着门,不时支着耳朵听窗外的动静,她基本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脑子里想了太多的事。路上抓她的男人是谁?付圆圆屋里的男人又是谁?以后该怎么自我保护?想到大半夜,她才迷上涩涩的眼睛。
昏黄的天底下,帐篷林立,纷忙的买货人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有撤摊的意思。买什么的都有,葡萄干、巴达木、大枣、杏脯……成堆的队在那里,她看了看灰黑的天空,“子政,天黑了,我们回家吧。”她挽着男人的胳膊就离开身后的嘈杂。一片旷野,一条小路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地方,“啊,子政,来水了!”瞬间,他们就被洪水淹没。“晓雪,扶着桥边!”身后的刘子政喊着,她看到小路不见了,变成了一段平桥,攀着平桥,她不断艰难往前移动,大雨浇灌着她的头发,身下的是睡冰冷,她很冷。水却不断涌涨,已经没到了她的脖子处,她的脚在水中扑腾着,完全使不上劲儿,她只能双臂用力攀着平桥。然而平桥突然消失在眼前,前面仍是一片汪洋,她大声惊呼“子政!”,身后没有人回应,扭头一看,身后也是一片汪洋,子政已经没有了。“子政?子政……”她扯着喉咙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四周一片静寂,没有任何回应,甚至没有任何声响。恐惧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个毛孔,她绝望的看了看天,依旧阴沉,手脚冰凉,她满身颤抖着。子政突然从水里钻出,他擎出一块巨大的木板,“晓雪,过来”,她直接就扑向了木板,摸到木板的同时,她的脚也着了地面,原来这里的水这么浅,两人拉着手淌过了水流,站在了对面的土坡上,远处依稀可以看见学校红色的房子。她挽着男人行走在黑暗的道路上,身后的一片水变得明晃晃的,她总觉得身后有一个黑影跟着他们,“子政,后面那个黑衣服的老婆肯定是鬼”,说着黑影直接窜到他们身后,就要向她袭来,她马上躲在了男人的后面,男人用一个木板用力敲打着黑人,然而黑人被打倒后又站了起来,再打下去,再站起来,像永远也打不死的僵尸一样,还对他们发出邪恶的笑,逼迫着他们不断后退。突然,她全身跌进了身后的一个巨大的水坑里,刺骨的冷水很快将她侵没,“啊!子政,救命!……”
张晓雪是被自己刺耳的叫声惊醒的。睁开眼睛,她左右看着自己的小房子,过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她看到了房间白白的屋顶,自己是在宿舍呢。幸亏是个梦,张晓雪觉得自己心仍旧咚咚的跳着,手脚冰凉,被窝里已经没有什么热气,头上却有一层细汗。梦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一个什么奇怪的梦呀,不过和众多的梦一样,她的子政最后都离她而去了。沉重、沮丧、失落又一次咬噬了她,她睁着眼睛,瑟缩着身体,等待着天亮。
掀开窗帘,外面仍一片漆黑,她准备起床活动一下,她觉得再躺在被窝里,她就变冰棍儿了。天刚泛白时,外面一声门响,从窗户处,她看到从付圆圆屋里走出一个人,那人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身体稍胖,看着很像巴图尔。张晓雪瞪大了眼睛,付圆圆和巴图尔?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太玄幻了吧,不过回头一想,为什么不可以呢?她笑了笑,立即释然了。
下午,张晓雪请了半天假,去镇上买了一把刀,回来又在山上捡了一条粗棍子放在屋里。下课没事的时候,她开始在屋里练习小李以前教她的一些拳式。
看到付圆圆时,她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爽朗。对于自己心中的疑问,她的话多次到嘴边又被她憋了回去,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生活,人家既然不说,她又何必问呢。
学校即将放寒假了,各门课程也都进入了复习考试阶段,老师们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忙了。付圆圆说要回老家,可能整个学校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留下过年了,想起那天晚上的人和事,张晓雪简直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个假期。
关于那晚的人,张晓雪在学校里始终没有再看到,只是听说初中有一名数学老师生病请假一段时间,但是她不认识那人,也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打听了一下,好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不管那人是谁,张晓雪以后都要倍加小心的提防每一个人。
这是张晓雪第一次不回家过年,不知道爸妈那里会怎样,狠了狠心,她还是没给家里打电话,半年后再说吧,她这样和自己说。当时她给自己的时间是一年,一年后,她就回北京,重新找工作,重新开始另一个没有刘子政的人生。如果刘子政还在等她,她会尊重他的选择,和他一起走过一生,对此,她不敢奢望。如果刘子政已经重新找到了他的爱,她会远远的祝福她,自己独自走过漫漫余生。当初和家里说的就是要在美国封闭学习一年,期间不能给家里打电话。她想想还是父母最容易骗,她说什么他们都相信。长吁了一口气,她在想刘子政今年不知道怎么过年呢。
大年三十,巴图尔全家盛情邀请,张晓雪就在他们家过年了。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房间,温度也比外面高出好多。巴图尔妈妈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张晓雪早已爱上巴图尔妈妈做的饭,什么都很好吃,喝奶茶,吃羊肉,她觉得自己身上可能早已有了一股膻味了。
吃完饭,巴图尔、热依罕拉着她去镇上看歌舞表演。黑色的天宇下,篝火闪烁着,穿着民族服装的姑娘小伙儿在尽情的唱着跳着。巴图尔、热依罕也加入其中,拉着也让她跳,她说什么也没去,只是站在边上看。此时她的心情正如朱自清所说的“热闹是他们的,我却什么也没有”,她沉寂的心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点燃。
他们玩到午夜两三点钟才回家,张晓雪坚持让热依罕送她回学校。
“我哥送你不可以吗?”
“不行,我赖上你了,要不我就回你家和你一起睡,你自己选吧。”热依罕表示很无奈,两兄妹只好一块将张晓雪送到学校宿舍。
整个村镇都依旧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氛围中,张晓雪却每天呆在自己的小屋里,只有正午的时候出去走走,顺便买点菜,用电磁炉随便做点就打发了自己的一日三餐。夜深人静之时,张晓雪常想刘子政在忙什么,新年怎么过的,健康项目应该已经动工了吧,也有可能正在忙着和新女朋友谈恋爱吧,挽着的他的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呀?越想越心痛,但是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大脑,有时候她觉得这样煎熬着实在没有意义,还不如早死早托生,早死早解脱。但这也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她还有父母,父母还指望着她呢,她说什么也不能死。
刘子政的新年仍旧是在刘宅过的。
饭桌上,他的个人问题又成了谈论的话题,刘国柱话里话外都要求他尽快找个新女人,爷爷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没有表示反对,基本上就是赞同。陈若雨则极力推销自己的侄女。
“有时间你们还是帮帮子涵吧,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刘子政将饭碗一推就回自己房间里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妈,我是子政,过年好。”
“子政呀,过年好,晓雪她还好吧?”
“她挺好的,不过暂时还不能回国,今年过年我们就不回去了。”
“嗯,她没和你一起回国呀?”
“没有。”
“这孩子,那个学习有那么重要呀?过年都不回来,好吧,让她别担心我们,我和你爸都好,悠悠也好,都快会说话了。”悠悠是晓岩家的儿子。
“那就好。”
“不用担心我们,你们俩好好的就行,子政呀,你别怪我多嘴,你们这结婚都一年了,也该要个孩子了,晓雪有什么情况吗?”
像一个软刺卡在喉咙里,刘子政说不出话来,孩子,孩子,这个也说孩子,那个也说孩子,女人就是因为孩子才离开的,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喂?子政,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哦,你有急事吧?没事儿,挂了吧,你忙去吧。”
“好的,妈再见!”
“再见。”
刘子政放下手机,想着这个女人心太狠了,过年不回家,连电话都不打,什么时候抓住了非很揍一顿不行。
刘子政不愿意回别墅,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让他更加伤心。他也不想呆在刘宅,听他们一个个在自己耳边聒噪,他也烦。他去参加了很多年都没去过的同学聚会,所谓同学聚会,就是一帮大学或中学的同学聚在一起,说说近况,摆摆成绩,很少能真正交心。真正交心的也不用借同学聚会的名义聚在一起。
“哟嗬,子政今年也过来啦?真是少见呀,快坐。”刘子政一到包间,就被一个女人热情的拉了进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近况和别人的八卦。
“子政,有一美女听说我和你是同学,非求我引荐一下,怎样?抽时间见一面?有没有兴趣?你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一年前就结婚了。”
“哦?看我这消息闭塞的,我怎么没听说呀?媳妇呢?怎么没带来?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把咱班的第一大帅哥给俘获了,你们谁见过?”
刘子政看着面前的八卦婆,突然很后悔来参加这么个破聚会。
刘子政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很不好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一人忙拉过那个八卦婆,两人小声嘀咕道“你不知道呀,在他面前不要提女人,你怎么忘了?”“哎呀,我不是听说他不是同性恋才说的吗?”“你不知道呀,他不是同性恋,但是最近媳妇好像走了?”“哦,这样呀,怪不得,有钱人真奇怪。”
听着她们八卦自己,刘子政心里很难受,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好对着多年的同学发火。他只能一杯一杯的喝酒,小女人不喜欢他喝酒,他平时不会喝太多,但是今天晚上,他想放纵,心里堵得太难受,他已经憋得太久了。
模模糊糊,他感觉到有人把他扶到车上,好像又有人把他背到了客厅,上楼,进了卧室,他就再也不记得任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