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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尔虞我诈

魔界的哨探一传回孤焰少君即将归来的消息,所有人立刻群情欢腾地夹道相迎,一路上不只桃源百姓欢声雷动,就连严整肃列的魔军也是士气高昂,脸上尽洋溢着喜悦骄傲,直比幽鬿回归时更加振奋。

当年幽鬿在位时,为了融冰之祸,想令魔界移居中州,总不停征战,并不愿花心思建设一块即将融化的冻原,更无暇关心子民。在他离开多年以后,老百姓对他的彪炳战功早已淡忘,倒是魔门关闭的十二年,正好给孤焰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他没有放弃这块土地,反而将它建设得更加丰饶安定,成了魔军坚稳的后盾。

至于骁勇剽悍的魔军,虽也敬佩善战的幽鬿,却隐隐觉得他是若水手下败将,而孤焰少君非但是用兵出奇的战神,武功上更胜过若水,父子间孰高孰低立刻就被分别出来。

孤焰领着他们一步步走过艰辛的岁月,直达到强盛富足,最后还带着闇神应许的灵力回来,在魔界军民心中,他实是冠古绝今的天命主君。

尽管幽鬿心中多么的不是滋味,都无能改变,在他失去梦尘精元后,就注定失去天命加持,他只能声称自己伤势未愈,需回房休息,并不参与晚上大家为孤焰举行的庆典,好眼不见为净。

在欢声震天、热闹喧嚣的盛大庆典中,孤焰面对无尽的歌功颂德、欢呼爱戴,竟感到十分不自在,从前即使他不特别爱听这些颂赞,也会从容面对,因为那是君王与子民亲近的一种方式,对于他们发自内心的好意,他欣然接受。

然而眼前一切的欢荣全是假象,魔界军民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才会如此表现,现在除了昏迷的狼王外,知道的人全死在九荷山,当台下的欢呼声越响亮,父亲离自己就越遥远,将来真相揭发时,群众也会越愤怒、越用力地把自己拉扯下来,难道他真要否认母亲、像个骗子般一直站在高处受万众景仰?

同时他心中也浮起另一个疑问,如果父君真这么厌恶自己,甚至害怕被夺位,为什么还要继续隐瞒大家?是因为灭魂尚未回来嚒?但无论如何,他已下定决心,在还没被驱逐之前,是绝对不会再抛下他们离开。

庆典之后,孤焰趁着大家昏醉一团,悄悄去了听梅小筑。因为自从幽鬿被释放后,单人离就消失无踪,虽然幽鬿已下令追杀这个兴风作浪的叛徒,但孤焰仍想亲自证实一些事,否则他无法安心与风小刀决战。

听梅小筑依然梅香幽逸、飘飘如雪,只是故情已远,余下的,不过是淡淡的迷离,还有孤单小童独自拿着梅枝蹲在地上玩耍。

是儿掰着一片片梅花瓣、口里喃喃念道:「来、不来、来、不来……来!」他转着小脑袋四下张望,不见半点人影,奇道:「先生明明说腊月初二申时,我数到第四十九个『来』字,就是梅花香、迎客来,我都数到了,贵客怎么还不来?难道先生这次算错了?」

孤焰走近前去,唤道:「是儿,先生呢?」

是儿乍见到白衫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吓得打跌在地,指着孤焰惊叫道:「你……你是谁?怎像鬼一样蹦地就出现了!」他只见过圆缺神僧,却不识得孤焰少君。

孤焰拉他起身,道:「我不是鬼,我是你师兄,就是那个常惹怒先生,以至遭了恶事的劣徒,今日知错悔改,回来探望先生。」

是儿晶亮大眼骨碌碌地打量孤焰许久,又拿着梅花枝甩打他衣衫,不悦道:「哦——原来先生说的贵客就是你!你就是那个害我要『言必称是』、取名做『是儿』的劣徒?」他小小的鼻尖扬得比天高,骄傲道:「我听说你没学半点本事就偷溜出去,在江湖上坑蒙拐骗!你想见先生,得先通过我这一关,好证明你真是同门,否则……哼哼!先生何等尊贵,可不能随便见外人,尤其是一些小泼皮。」他摆明要好好教训这个留下诸多后遗症的师兄。

孤焰想不到自己在小师弟眼中,竟成了不学无术、江湖行骗的混混,哑然失笑道:「师弟要考较什么?」

是儿道:「你还没过关,别『师弟、师弟』唤得那么亲昵,想占我便宜嚒?」

孤焰想他若考个术法,自己倒真是不会,定又要被嘲笑一番,只得先装谦虚道:「敢问小仙童要考较什么?」

是儿听他口气恭敬,越发得意道:「你怕了嚒?也就是一个对子和一道谜题。」

孤焰想一个小孩童出的对子和谜语会有什么难?当即微笑道:「若我解了题,你给什么打赏?」

是儿道:「先生会赏你一杯茶。」

孤焰摇头道:「非也,那是先生的打赏,你的呢?」

是儿神气道:「能让我唤你一声师兄,还不是打赏嚒?」

孤焰见小童在单人离身边,总装得十分温驯乖巧,骨子里却机灵古怪,他不禁暗觉好笑,想人心偏好果然很难改变,单人离口口声声说要选个呆板僮仆,挑来拣去仍是选了个佻皮小鬼,却不知是小童骗了单人离,还是单人离欺骗了自己。

小童摇头晃脑道:「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这对子下联是『取西漠、灭南疆、东和北归,中军帐里、收白青黑各灵王,黄泉偏能克红祸。』」

孤焰心中一凛,知道这对子绝不是小童能出,乃是单人离的意思,描述自己一路行来的事迹,取西漠教主、灭南疆魇主,与东海无间岛主和平结义。「北归」一词,却是指他最终会回归魔界,其间还有在魔军帐营里,他收服白色狼王、狐王,青色鹰王和黑色蛛王一事,最末一句「黄泉偏能克红祸」则是指以灵族阴魂克服刑无任的血墨大法。

是儿见他脸色微沉、英眉轻蹙,得意道:「这可是千古绝对,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么简单,我用『东西南北中』五方位和『青白红黑黄』五颜色做下联,你不但要对得工整,连里面的喻意也要对中才行!」

孤焰再想深一层,所谓「取西漠、灭南疆、东和」都与该势力的领袖有关,那么这「北归」一词,也应该和魔主有关,他心中想道:「难道先生是教我逼父君退位嚒?」忍不住叹道:「不可能!我不会这么做。」

是儿以为他说的是对联,嘲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先生总说他的大弟子最聪明,我偏不服气,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孤焰道:「先生的打赏也就马马虎虎,但为了让你唤我一声师兄,我便用一到十的数字试试。」

是儿听他讨好自己,欢喜道:「原来你也不是那么顽劣,倒会哄人,不过你别以为说两句好话,便能收买我这个三尺稚蒙,我年纪虽小,却是不含糊的!」

孤焰微笑道:「那你听好了!『断二足、行五术、七波八浪,六祈江上、捻四十九瓣梅花,一卦只为设三局。』」

这下联非但对的半点不差,连涵意都能切中,讲的是单人离初出场时,在六祈江上捻四十九瓣梅花卜了一卦,要幽鬿改往西行的三场赌局。那三场赌局,第一局赌千象术师破不了「逆水行舟术」,第二局赌上单人离自己的双腿,第三局应该是赌幽鬿西行之后,见了尹无艳是否会动心。

是儿瞪大了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先生说这对子……全天下只有一副下联,你若对中就表示你全知道了,你果然对得一字不差!」

随着这一幅对联道出师徒二人各自的作为,孤焰心中一酸,这么多年来,自己如此相信单人离,但母亲和父君的相遇却是他一手安排嚒?甚至将石笺交给灭魂,存心害死梦初!当单人离眼睁睁看着自己受尽噬心折磨、一生痛苦时,又是做何感想?难道真如魇主所说,自己只是他三无派和魔界争斗的一颗棋子?

人魔之子果然是不可信任,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出卖那一边!痛恨单人离的同时,他也痛恨自己,因为就连自己的心也是一样反复不定!

孤焰见是儿吓得脸色发白,方才的佻皮傲气全然不见,温言问道:「就算我对中,你不过唤我一声师兄,你害怕什么?」

是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你方才的脸色好吓人!当时我也问先生,倘若你对中了,我该当如何?先生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脸色也很难看,我唤他,他也不理,他呆坐好几天,才忽然说他要逃难去了,但不可以带着我……」

孤焰将他抱入怀里,是儿却拼命拳捶脚踢,哭道:「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坏东西为什么要回来?先生被你吓得逃难,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识时务而知进退,果然是单人离的作风,孤焰心想他若真要躲起来,只要设个阵法隐藏,就连魔界也找不着,何必还要以对联引自己上钩,这事绝对还有后招,问道:「你的另一个谜题呢?」

是儿再灵巧,也就是个小孩儿,方才哭闹得厉害,一忽儿就能止了泪,道:「在屋子里。」

孤焰随是儿进入厅堂,找了向来习惯的位子坐下,是儿进入内堂倒了杯茶出来,老气横秋地道:「刚才你若是对不出下联,可别想喝到我这杯极品珍茶!」

孤焰品闻出那是自己从前孝敬单人离的茶,不禁沉缅着往日情景,小时候他最常在这儿打转缠磨,那个平和的身影总是面带微笑的坐在案桌后方,耐心为自己解答千奇百怪的问题,长大后,他习惯对着窗外莹莹梅雨独自思考,然后才回过来挑战先生,他存了佻皮的心,想看看平和的人究竟可以忍受到什么程度,却发现总在自己不顾生死时,先生才会暴跳如雷。他以为先生会永远守在身后、随时提点自己,此刻却已是人去楼空,这简陋的竹屋依旧弥漫着梅香、书香,最熟悉的景致却忽然陌生了起来,就连梅雨也落得凄瑟萧索。

是儿以为孤焰沉醉茶韵,得意道:「这茶可不容易,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泡出这一杯,它的名字可有学问了,你绝对猜不出!」

孤焰道:「叫『君子三乐』。」

是儿沮丧道:「你又说对了,先生说这是大师兄调煮的茶……唉!看来你真是大师兄!但这『君子三乐』究竟是什么意思?」

孤焰见是儿虽佻皮倔强,却愿赌服输,甚喜爱这小童,摸了摸他小脑袋,道:「君子的第三乐乃是『作育英才而教之』。」他猜单人离是要用这杯茶提醒师徒情份,教自己手下留情,不禁想起若水所说:「为人师长者最重要的事乃是『传道』,伤害门生已经违反了『道』,并不是一个先生应该做的事。」他心中说道:「单人离,这杯茶你真喝得起嚒?」

单人离却像猜中他的心思,借是儿的口回答:「先生说就算你们师徒缘份已尽,这茶香仍会永远留在他心底,大师兄,你还记得这茶如何烹煮嚒?」

孤焰道:「这茶味道要酿到最好,需采集朔日寅时兰瓣尖上的甘露,封瓶蕴香而成……」心中忽地雪亮:「莫非单人离是约我于正月朔日寅时在兰亭相见……那是一个陷阱嚒?他会和风小刀连手报若水之仇嚒?」

此时九狐儿忽然前来,禀报说主君相请,孤焰回去后,只见幽鬿仍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几个梦族人正在医治。幽鬿退下所有人,手肘一撑想要坐起,但伤重未愈,怎么也撑不起身子,一时剧咳了起来。孤焰忙坐到床沿相扶,幽鬿虽抓住他臂膀,但指掌力道十分虚弱,颓然道:「咱们父子分别十数年,好容易能重见,却一直到现在都未能好好说话……」

孤焰道:「孩儿就在这里,您有什么话慢慢说。」

幽鬿又喘了大口气,才缓缓说道:「创业维艰、守成亦难,魔界传承千年,到了你我父子手中仍未倾灭,真是闇神保佑!你幼年早承大业,却能将一方冰寒瘠土治理得上下清明、域界靖安,实在不容易!他们对你很爱戴,都说你临政十二年,经文纬武、勤务爱民,目前虽是守成,但你智勇天锡,乃是魔界千古所未觏,有朝一日必会一统寰宇,我有这样的儿子,很是骄傲!」

孤焰平静说道:「若不是父君先厚植基础,又十分栽培孩儿,魔界焉能有今日荣盛?父君深恩,孩儿不敢或忘,所有军民也不会忘。」

幽鬿道:「我们父子难得谈话,索性就把话谈了开来,谈得清楚,彼此心里才不会留下疙瘩,做事也才容易。」微一沉吟,又道:「你做了十二年主君,一下子要让出这位子,心中想必十分失落,也不习惯。」

孤焰道:「孩儿的一切都是父君所赐所教,您能扛下重担,孩儿正好落得清闲。」

幽鬿道:「咱们父子本是一心,但就算你没有其他想法,也难保你底下的人都服气。」

孤焰道:「不只咱们父子一心,整个魔界军民都是一家,全听命于您、效忠于您,他们向来称孩儿少君,也都知道魔界主君只有您一位,我手底下并没有什么人,父君若还不放心,回头我就去军中替父君颁个檄文。」

幽鬿道:「那倒不必,对你,我有什么不放心?只不过……唉!」他这一叹气,不禁又咳了起来。

孤焰忙为他输气活血,道:「我既回来,就已决意要在主君跟前尽忠、父亲膝下尽孝,您有什么吩咐,孩儿都会尽力做到。」

幽鬿道:「我不怀疑你的心意,也不担心你的才智,但有时违背了你的志愿,你做事时就不免缚手缚脚、不够狠辣决断。」孤焰沉默不语,幽鬿又道:「不然你说说,对于扫平中州,你应该有万全之策、必胜之计才是。」

孤焰说道:「疆场角斗总有许多厉害的兵法,却无必胜天机,但兵戎战祸会导致生灵涂炭,却是永远不变的结果!」

幽鬿缓缓道:「我秉政之时,虽然十分刻苦自励,却也曾引起民情鼎沸,险些酿成内乱,至今想来仍有余悸,你道是什么缘故?不是因我连启兵祸,而是因为我过不了情关!当时我执意迎娶妳母亲入门,百姓们担心我娶了大对头的女徒儿,就会通敌求合、投降人界,忘了先祖遗训,尽惶惶不安,幸好碍着灵族先祖誓咒,这些子民才不敢真的叛变。」

他微拍了孤焰手臂,沉叹道:「父君也曾年轻气盛,怎不懂你对圣女的一番情意?灵族虽誓死效忠我魔族,但我们当家作主的总要『以民为本』,一时的艰难困苦可以挨忍,一时的争战杀戮也可以牺牲,却万万不可破灭他们的信仰盼望,那是比杀了他们还残忍的事!」

孤焰顺势道:「我和父君心念相同,也觉得应该『以民为本』,所以孩儿以为『与民休息、养精蓄锐』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佳战略。至于风小刀的恩怨,就由孩儿自己和他做个了断。」

幽鬿不悦道:「与民休息、养精蓄锐?那是单人离文人迂儒之见,能成什么大事!我魔界兵精粮足、个个勇猛善战,何惧中州一帮乌合残众?」

孤焰温言道:「先生识见卓越,所行都是良政美意,他教导孩儿披读各邦各域、古今史家著作,不只鉴往知来,且能知己知彼,孩儿也了解到数千年来,每一朝、每一邦的兴衰败亡都是『内不兴、外敌侵』,倘若自己强盛了,又何惧外敌?而『君昏昧、臣贪斗、百姓不安』正是败坏一个邦域最快的法子。那些自私的中州武人总是不断争斗,不像我魔界在父君的带领下是同心合一,相信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必会慢慢衰残,到时候要收拾中州疆土,又何需费我一兵一卒?」

幽鬿叹了口气,道:「十年、二十年?转眼我就要病重死去,我有生之年看不见大业完竟,真要遗憾得死不瞑目了!你从小聪明能干,又有天赋契机,偏偏不肯做一番大事业出来!」

孤焰安慰道:「魇主之乱已令中州大伤,相信再过不久,一定有出征良机,此刻咱们不忙兴兵,等父君养好身子再说,到时候您御驾亲征,孩儿就给您当个前锋军、为您打头阵,您看这样可好?」

幽鬿扼腕道:「魇主祸乱时,灭魂真应该挥军南下,来个内外夹攻,可惜他机谋虽深,却非君王统帅之材,竟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受囚多年,身子原本就不好,前日又被风小刀重伤,魔界重担最终还是要落在你肩上。

方才我听探子回报,剑阁已经燃起天火开始铸造荒尘刀了,据说半个月就能完成,绝对赶得及让风小刀赴正月初七的决战,你若不立刻开启第九阕,恐怕就来不及应付了。

灭魂至今不见踪影,我只剩你一个儿子,我虽因你母亲对你有些心结,也对你太过严厉,但我真不希望你出事!焰儿,父君代数十万子民恳求你,这一战,你务必要胜利,否则魔界危矣!」他一时激动,整个身子都软伏到孤焰怀里。

孤焰一直以为父亲十分厌恶自己,想不到他内心依然有着关爱和期盼,只是不轻易吐出口。当初是自己将不灭火种交出去,如果因此危害魔界,他必须全力补救这个错误,事到如今,所谓的「胜利」除了杀死兄弟,已没有第二条路!

他为幽鬿移好了枕垫、盖好被子,温言道:「父君安心养伤,我会立刻闭关练功。」他才起身走出寝室,白海青已立在房门口,拱手行礼道:「属下奉主君之命,护送少君进入圣陵,这段期间我们必会全力护卫魔界,少君尽可以放心闭关。」

孤焰知道父亲仍担心自己不肯开启第九阕,才派白海青来监送他入关,一旦开始修练神功,没有完竟不能出关,他就无法赴单人离的兰亭约会,但权衡之下,眼前最重要的是应付正月初七的决战,也只好日后再寻找单人离,他不想让伤病中的父亲再忧虑,就让白海青送至圣魔月陵。

房室之中,幽鬿听着孤焰沉稳的脚步声逐渐离去,心中想道:「你的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这一战你真能赢嚒?残天七阕『摄运生精、理和魂神』,功成之后,就能观宇气布施……我的第七咒『沧海月明珠泪散、有子无子皆惘然』,看来是会报应在我儿身上……」

正月初一清晨寅时,单人离果然躲在荒废的兰亭香榭附近,耐心等候着赴约之人,却忽然见到二道凌厉身影走了过来,他赶紧躲入树丛中,又施封音术将声息全封闭起来,以免被发现。

只见领先之人一身灰袍,气势森严巍然,既尊贵霸气又深奥内敛,另一人逐步跟随在后,身形虽十分瘦小,且猥琐地以斗笠遮掩容貌,浑身气势却如一把刚刚出箧、正渴望着鲜血的厉刀。

灰袍人伸手推开兰亭香榭的朱红铜门,径自穿越满园荒芜,直往九曲桥,斗笠男子则将铜门静静关上,才一言不发地跟了过去。

单人离一见两人进入兰亭,心中挣扎是否要赶紧离去,免得惹来杀身之祸,倏然间,四道熟悉的杀气已迅速合围过来,莫说他身坐轮椅,行动不便,就算毫无残缺,面对四灵王的连手击杀,也是万无生机!

兰心亭四周已恢复了春彩烂漫、百花争迎的生气,一道如光黑影昂立在凉亭中心,眺望着烟波碧湖,幽幽说道:「我总觉得遗落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蜜奴,妳说说,那究竟是什么?」

一身翠衫的蜜奴温柔地为男子披上了外衫,轻声道:「夫人不是要你别太费神,免得伤了身子?我们在这儿也过得挺舒适,从前种种就让它过去吧!二公子,这寒冬冷天,连湖水雾气也十分冻人,我帮你煮了杯热茶,好让你暖暖身子。」

灭魂笑道:「妳真是说傻话!我功力高深,怎会怕湖水冷气?」又将蜜奴揽到怀里,深深一吻,道:「幸好还有妳在我身边。」

蜜奴想起从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永世囚禁的狠心绝情,如今竟能换来这句话,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秀眸不禁悄悄蕴了泪水。

灭魂见她伤心,爱怜更深,紧搂住她又吻她泪水,柔声道:「我从前很坏嚒?每回我疼爱妳,妳总是担惊受怕?」

蜜奴微笑中透着一丝凄苦:「你很好,你一直待我很好,就因为太好了,小婢才怕……怕没这福份侍候你……」

灭魂笑道:「我现在就赐妳这福份,妳可得好好服侍了……」他沿着蜜奴的香软唇瓣、滑腻玉颈吻下,正想缠绵一番,忽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忙掩上蜜奴衣衫,将她护在后方,回过身来喝问道:「你是谁?怎么胡乱闯了进来?」

「让我来告诉你遗落了什么?」灰袍人虽然一身文士打扮,却是气势凛凛,径自往兰心亭的石椅坐下,又喝了蜜奴倒的那杯茶,道:「你遗落了睥睨天下的气度、一统万界的雄心壮志,还有,尊荣显赫、受人崇仰的魔君高位!」

「魔君?」灭魂犹未理解,身后的蜜奴已颤抖得几乎站立不住,灭魂握紧了她的手,低喝道:「你究竟是谁?」

灰袍人道:「见了父君,你还不过来嚒?」

灭魂疑道:「什么父君?」

蜜奴感到幽鬿精眸冷光直射向自己,双膝一软、仆地跪下,叩首道:「主君……我……我没欺骗二公子,小婢自知配不上他……可我……」

幽鬿森冷道:「滚,我数到十,妳能滚多远便滚多远,否则就滚到地狱去。」

灭魂喝道:「慢着!她是我的女人,要滚也应该是我让她滚,你凭什么出口!」

幽鬿道:「魔族应该匹配纯净的梦族,你瞧瞧你在做什么!」

灭魂道:「很多事情我想不起来了,你说你是我父君,只要你能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相信。」

幽鬿凝视这个失落的儿子许久,点头道:「你问吧。」

灭魂道:「这第一个问题,你可曾在我受欺辱时,拼了命出来护卫我?」

幽鬿微微一愕,温言道:「我被敌人囚禁十二年,有些事确实未做到,但那并非我愿意,今后有我在,你不需再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回到魔界后,你立刻可以享受高位,从前缺少的,父君都会尽量弥补你。」

灭魂道:「那么我小时候呢?在你未被囚禁前,你是一呼万诺的魔君,你可曾在众人面前牵起我母亲的手、抱着我宣告我是你骄傲的孩子?」

幽鬿心中一冷,不置可否。灭魂道:「我听说就算是卑贱的人族父亲,也能做到这二件事,生了儿子会骄傲地宴客,就算很贫穷,也会请大家吃一颗红鸡蛋,如果儿子受了欺侮,不管打不打得过对方,都会咬着牙拼命。」

幽鬿脸色越来越沉黑,灭魂失望道:「看来我只好问最后一个问题了,将来,你若发现我无能扛下魔界重担,你可愿意放我自由?」

幽鬿道:「孩子,享受尊荣的同时,必需相对的付出,这是魔君的宿命,也是任何位高权重的代价。」

「享受尊荣?」灭魂拉了蜜奴的手起身,道:「倘若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选择,我很怀疑我真是尊荣的魔君,还是只是一个傀儡!」

幽鬿道:「一个灵族女子也值得我们父子翻脸?」

灭魂道:「我听说魔君幽鬿为了一个低贱的人族女子,狠心背弃梦族高贵的圣女,还将她下到永世不得翻身的天牢,甚至调换儿子身份,让他受尽一生屈辱!不过你也遭到背叛,受了十年囚笼,这难道不是报应嚒?你怎有脸站在我面前数落我的女人?」

幽鬿精光湛厉,喝斥道:「是你愚蠢的母亲告诉你的?我想不到她还能出来兴风作浪!她人呢?她不敢出来见我?」

灭魂冷冷道:「你没资格见她。」

幽鬿剑眉微蹙,道:「原来你早恢复记忆了,却为何不回来?」灭魂精光冷峻,眼底烙着深深恨意,却闭口不答。幽鬿心中一沉,敛了怒气温言道:「也难怪你恨我,倘若我将所有该你的还给你,荣华富贵、权势名利,甚至超过更多,是一整个天下,你受这二十年苦又算什么?要成就千年大事,我就是再受十年囚笼,也觉得划算!」

灭魂心中微然一动,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幽鬿大笑道:「孩子,你很聪明,你其实有些明白了,又还不全然明白,这也不怪你,世上有谁真能觑透我的深谋远计?莫说愚蠢的天下人不能明白,就连你大哥和他的先生,自以为掌中千里,都一样不能明白!」

蜜奴鼓起勇气颤声道:「二公子,夫人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她还说……大公子是我们的恩人……」

幽鬿冷声道:「让她走,不然,就让她死。」

灭魂心中虽不愿意,却感到无力保住蜜奴,道:「妳走吧,别妨碍我们父子。」

蜜奴凄苦地望了他一眼,恭身道:「多谢二公子饶命。」经历了恐怖折磨和情郎数度背叛,再甜美无知的少女也能变得坚强刚毅,她不再争辩,只咬紧牙根吞了泪水,默默起身离去,心中想道:「我要去找孤焰少君,我要告诉他一切事情,只有他能挽回二公子……」

幽鬿待蜜奴走远,向斗笠男子使了一眼色,那人骤然散发出血腥杀气,步履沉重地跟了出去。灭魂心生不祥,忙要追上,幽鬿冷声道:「我们父子先谈谈话。」

灭魂见父亲只随意换了个姿势,就能以强大的气场拦住去路,心中一凉,颓丧道:「别让她死在我面前。」

幽鬿满意道:「你不愧有我魔族纯正的血统,你实在争气多了,不像那个孽种,为个女人就意志消沉。坐下吧!」

灭魂仍一动也不动,幽鬿又道:「当年我将你大哥送入圣魔月陵修练残天阕后,曾经把一个石盒交给你,告诉你必需等到二十岁才能够开启石盒,观看石笺内容,你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灭魂终于在对面坐了下来,道:「那又如何?」

幽鬿道:「怎么?肯听我说了嚒?」

灭魂道:「就算凭着那半片石笺,我逼迫圣女听命、夺回主位又如何?我掌管魔界时,依然处处受制于大哥,半点建树也没有!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交换我们……」

他微吸一口气,苦涩道:「你若不是为了爱她母亲,就是早已看出他比我强,你想将魔界交给一个真正有才能的人,又怕群情反对,才不惜牺牲我、好掩饰他的出身。从前我怨、我恨,可是几次交锋下来,他饶过我、救过我,还帮我们母子团聚,到如今,我除了承认自己的不足,还能怎么?我连恨都无从恨起……」

「你错了!」幽鬿冷光深邃,直穿透了灭魂,延伸到极幽远的黑暗处,缓缓说道:「当年单人离在六祈江上,劝我放弃追杀上官秋水,魔界才真有一统天下的可能,我见他谈吐不俗,便姑且试之,不意遇上尹无艳,她的确能令任何男子动心,但你父君是何等样的英雄豪杰,岂不知孽嬖乱亡、史有名鉴?我也曾受闇神血咒熬练,又岂会轻易动摇心志?区区一个女子怎能与整个天下相比?我本来气愤自己为何轻信了单人离,但后来我想通了一件事,那卦象并没有错,只是连单人离都没有看出真正意涵,于是我又回头去找尹无艳。那个夺去你主位的人,不过是我当年故意种下的一颗棋子,连他母亲都只是棋子,一开始就是!」

灭魂心中微微惊詑,沉声道:「我还是不明白。」

幽鬿道:「你知道残天魔功虽然厉害,却也夺去无数魔君性命,我修练到第四阕,已经知道再练下去必死无疑,可是就像众先君一样,我既着迷更高的武学境界,又满腹一统天下的雄心,更觉得有责任打开所有谜题,明知是一条不归路,却完全无法停止下来。我深知其苦,更想让魔族摆脱血咒夭折的悲惨命运,所以我不让你修练,我想了个绝妙主意,那就是找个替身来帮你修练、帮我们父子打天下!

人魔之子向来天赋优异,于是我选中了尹无艳,我和她的孩子、也就是你大哥果然在幼年时就崭露无限锋芒!

我不妨再告诉你,当年我确定这孽种真是可造之才后,就故意让尹无艳泄露九天玄葫可囚禁魔魂的消息,让若水老贼有机会下手,如此我才能逼迫自己不再修练神功,真正保住一命!

我知道这孩子必能突破前人,或许可达到第六阕、甚至第七阕,我虽有些意外他年纪轻轻竟然就达到了第八阕,但他修练越高深,对我们越有利,等他扫除所有敌人,最终仍不免要承受血咒、噬心而亡。现在我们只要坐等他杀了风小刀,还有谁是魔界的敌手?」

听了这样深远狠毒的图谋,灭魂不自禁地全身寒冷,内心却慢慢涌起交战的波涛,试探道:「你太小看大哥了,决战之后,他武功、声势都达到顶峰,魔界军民全仰望着他,父君怎可能改变情势?」

幽鬿森冷道:「你忘了人魔之子有着人族看重私情的缺点,否则他何必为了一个死掉的女人就放弃大好江山,所以就算他真练到第九阕,统一了天下,我也有法子教他拱手让出,就像他一心退隐,我也能逼他出来卖命!」

他目光幽深,缓缓道:「他杀了风小刀,人界肯定会恨他入骨,我再公布他的身世、驱他出魔界,一旦受到人魔两界围剿,他就算不死,也很难立足了!」

灭魂不禁由衷佩服父君的机心狠绝实远胜所有人,以孤焰性子如何能对付自己的父亲?他微笑道:「你果然是个恶魔!我们还真像!看来大哥是在劫难逃了,但你为何要苦待我母亲?」

幽鬿未料他会这么问,叹道:「我与妳母亲本是众望所归的真命天君与圣女,又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我怎会不爱惜她?我找上尹无艳生子,只是权宜之计,但你母亲不能体会我的苦心,竟想将事情公诸于世!」

灭魂冷声道:「所以是你和尹无艳背叛母亲在先,还为了掩饰罪行,诬蔑她破身犯戒,然后将她囚禁在恐怖的永世漂流里?」

幽鬿朗声道:「自古霸主争战,多是鲜血汇河、白骨填壑,牺牲一、两个女人算得了什么?」他见灭魂精光含恨,又道:「当初我先与尹无艳结合,就无法吸取你母亲的精元,正好可以保住她性命,她却不知好歹,硬是不肯交换孩子!现在大业在望,你莫在这点小事上纠缠。」

灭魂问道:「你真不爱尹无艳嚒?」

幽鬿一怔,沉思半晌,和尹无艳的旖旎风光、缱绻恩爱就像暖流般慢慢萦绕回心头,不禁微微怅然:「她是有名的冰山美人,如果那座冰山只为你融化成春雪,你会感到自己是多么独一无二,尤其看着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族侠士,想得而得不到,那滋味宛如征服天下般美妙,怎不教人沉醉?何况她美丽、深情又多才华……我虽存了利用她的心,但心中的确有过挣扎,如果不是她后来背叛我,我是不会待焰儿如此绝情,总会留一条生路予他……」

看着父君深沉的眼瞳难得流露出温柔光采,又慢慢转成深恨,灭魂恨声道:「你的确为尹无艳着迷,你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欲,又怕落入天牢,就伤害我们母子。我母亲不愿意我永远受歧视,无法继承大统,才不愿意交换孩子,她宁可身死,也要保住我的名份,如果尹无艳不曾背叛你,我就会永远以杂种的身份存在!」

幽鬿道:「不,在我心中,闇神使命和魔族血统才是最重要的,那孽种身上始终流着可耻的人血!只有你,才是我幽鬿承认的孩子,是拥有最纯正魔族血统的继承人!」

灭魂满意地点点头,为幽鬿斟了一杯茶,问道:「所以父君是专程来迎接我回去继承大统?」

幽鬿心中一刺,微笑道:「你心急了?」

灭魂坦承不讳道:「若不心急,怎会相请父君前来?」

幽鬿从是儿口中套出「君子三乐」的意思,即猜知单人离约孤焰来这儿会面,他本是赶来杀单人离,却意外见到灭魂,他一时只想劝儿子回去,忽听灭魂这么一说,已知有诈,冷声道:「你竟然与单人离合谋?」

灭魂唇角溢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缓缓道:「其实单人离约的不是大哥,是你!」

「你……」幽鬿目光如要喷出火来,一把抓了灭魂衣襟,几乎就要爆发出掌力,灭魂却是镇静如常,悠然道:「父君别忘了,我是拥有纯正魔族血统的继承人!你或许可以再拣几个梦族女人生下一堆魔子,但只有我母亲的血统最尊贵,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圣女。」

幽鬿一时沉定下来,放开了手,缓缓道:「孩子,我为了你才做这许多事,想不到换来你如此恨我。」

灭魂大声道:「我只是想替我们母子讨回公道!」

幽鬿怒道:「我费尽唇舌,你仍要勾结外人背叛父君嚒?」

他知道单人离受限于残疾之故,并无法像路无常一样以内功结合玄术,施出有力量的杀阵,最多只能设好静置的阵法等敌人自投罗网,就像听梅小筑外的「默林四德阵」。此刻幽鬿感受不到周遭设有术阵,显然灵王已杀了单人离,所以他并不在意落入圈套,他生气的是用心扶持的爱儿竟然背叛自己。

「父君?」灭魂痛恨道:「我方才问你有关『父亲』的三个问题,你全答不出来,让我告诉你答案,当你故意被囚禁后,魔界军民愤怒地想处死我,是大哥拉着我的手勇敢地站在天谕台上,大声宣告我是他唯一的亲兄弟,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下令杀我,当年他才十一岁!之后,我虽保住一命,但饱受歧视,大哥看我内心煎熬痛苦,就一肩扛下魔界重担,忍痛送我走、放我自由。对这样的大哥,我竟然恨之入骨……我还真是流着你的血!我也因为大哥待我太好而恨他!」

指责父亲的同时,他几乎也是用尽力气在拔除自己心中毒刺:「我原以为你是贪恋尹无艳才背叛母亲,其实你是怕修练神功而死,才利用大哥去替死!大哥拼了命救你出来,你到现在还恨他,不是因为尹无艳背叛你,那早就在你算计之中,而是你发现自己居然比不上一个恶意撒下的孽种,他原本是个卑贱的替死鬼,应该受你摆布操弄,可是他却比你更有天赋、比你勇敢坚忍,甚至还比你幸运……他有一个愿意舍命的妻子,你没有!」

幽鬿怒喝道:「住口!我为魔族存续、为了你,花了多少心血,你竟对我这样说话?」

灭魂冷冷一笑,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大哥的噬心症永远也不会发作了!」

幽鬿面色一冷,喝问道:「你说什么?」

灭魂道:「我母亲告诉我,梦族人的精元会随着年纪渐长慢慢增强灵力,直到十六岁时达到高峰,然后渐渐衰微,直到精元消失,梦族人就会死亡。这灵力包括为人治病和掌控梦中意识,每个人力量大小不同,所谓圣女就是这力量大到能改变天地命运的梦族女子,这也是为什么圣女要在十六岁时嫁给魔君,因为一旦过了这年纪,那力量就会逐渐减弱,就算魔君得到,也无法翻覆天地了,如果魔君和圣女都能守身,成亲之夜,无论两人是否愿意,魔君都会强行吸收圣女精元,若有一方婚前破身,魔君就无法得到精元了。」

幽鬿道:「这些事我原本就知道。」

「但你却不知道……」灭魂冷笑道:「虽你破身在先,事情仍有转圜,只要圣女愿意,她们仍可将精元过渡给任何人,力量虽会衰弱许多,不能再襄助魔君一统天下,却仍然可以解救噬心症!」

幽鬿心中大震,激动道:「你母亲呢?快叫她出来!」

灭魂淡淡地道:「你要找她,恐怕得去阴司地府了。」

幽鬿愕然道:「她去世了嚒?」

灭魂道:「我母亲只是个太爱你的女子,她见你迷恋尹无艳,才想公布真相迫你回头,倘若你肯一心待她,甚至只要给她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她怎忍心看你噬心而亡?她也愿意牺牲自己为你延命,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从小认识的夫君如此狠心,竟令她万劫不复!此刻,你是不是后悔自己的无情断了真正的生路!」

幽鬿急问道:「她将精元全给了你?」

灭魂摇头道:「我没有练残天阕,又不会夭折,她何需给我?」

幽鬿抓住他胸襟,咆哮道:「她究竟将精元给了谁?她为了报复我、不让我得到噬心之解,才故意自杀?」

面对父君灼灼如杀的目光,灭魂毫不畏惧,依旧嘲讽道:「天真的梦族人不会像魔族这般龌龊!母亲直到去世前,都宁愿相信你还念着她,才让大哥去救她出来!」

幽鬿心想梦尘既然未将精元传给爱儿,应该是躲了起来,需慢慢套出她下落,就放开灭魂,忍气道:「那孽种会解开神功心诀和最后谜底,更会把天下拿回来给我们,你随父君回去,我将一切传留给你,你母亲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也会知道我并没有欺骗她。」

灭魂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大哥身怀杂血,是不可能再执掌魔界,更何况他原本就无意江湖,只要我好好向他忏悔,他会将魔界交予我的。至于魔界军民虽不能接受一个杂种主君,但心中仍崇敬着大哥,如果知道你这样对待他和前任圣女,又会怎样看你?一个失去军心的主君还想坐稳位子嚒?单人离只是想阻止正月初七的决战,让大哥有尊严地活下去、安然退隐,而我呢,想要的就多了些,我怎么看,都觉得这桩买卖还真是划算!」

幽鬿怒道:「我魔界大事全误在那个腐儒手中!单人离从前教坏你大哥,现在又唆使你,你以为我会放任他继续作乱嚒?我不管你们合谋什么,我告诉你,他刚刚已经死了,你怎会愚蠢到去和那老匹夫合作!」

灭魂心中一寒,又道:「就算这样,你沉迷于残天阕,没有精元,再过不久你也将噬心发作。」

幽鬿摇头沉叹道:「受了十年囚笼,又遭你们两个孽子悖逆,我什么也看淡了,我现在心硬如铁,噬心根本不会发作!更何况既然有个替死鬼为我打开九阕谜底、夺回天下,我又何需再拿命去修练神功?你要坐这位子,恐怕得等到白发苍苍了!至于你说魔界会怎么看我?不如我们就赌上一赌!」

他快速抓了灭魂向外而去,一到兰亭门口,见鹰、狐、蛛、狼四灵王同时垂首跪伏,单人离虽无法逃脱,却并没有死。他心中一沉,喝问道:「你们做什么?怎不杀了这叛徒?」

灭魂用力扯开胸前衣襟,露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太极阴阳图,得意道:「单人离在我身上施下『神应咒』,我们方才的谈话全浮现在水镜之中,给灵王们瞧见了,所以他们为了大哥宁可违背父君的旨意!」

那「神应咒」可在数里之外,以水镜接收对方情况,当初孤焰要去思雪小庐面对灭魂、营救梦初时,单人离曾对孤焰施下神应咒术,才及时救回神魂俱失的孤焰,今日他又用来对付幽鬿。

幽鬿不怒反而仰天大笑:「好!不愧是我幽鬿的好儿子、魔君的继承者!论心计,你够狠!但是观阅形势,你还太嫩,远远及不上你大哥,给我好好学着吧!」又对四灵王道:「你们还不动手嚒?」

单人离道:「当年承蒙主君信任收留,属下心中感念,因此一直殚精竭虑的为魔界打算,从不敢稍懈,如今主君已不见容,我实在应该立刻自缢,不让您有半点烦心,才能回报您的大恩,但我辗转反思,始终无法阖眼,才苟活至今,只恳求您听属下说几句话。」

幽鬿道:「说吧!」

单人离沉默片晌,才缓缓道:「我幼时曾在尹家琴府做过童工,无艳小姐从不嫌弃我是人魔杂孽,只平等对待、当我是寻常下人,后来琴府破落,我背着小姐逃难出来,被盗贼追杀、砍伤足筋,幸得若水恩师解救,我和小姐因此有了师兄妹的缘份。」

幽鬿冷笑道:「所以你们师兄妹连手设计我,却想不到被我反将了一军,我虽在船上输你一小局,但后来却赢你一大局。」

单人离诚恳道:「当时我与小姐已经分开多年,并不知道她的情况。我以为如果能受主君重用,将来就有机会规劝您平息战火,于是我参天机、卜卦象,知道您往西行对魔界和中州都有益处,才会上船规劝主君,却想不到您会因此遇上她。」微微一叹,道:「早知如此,我宁可一事无成,也不会那么建言。」

幽鬿沉声道:「看来在你心中,她可是比你的宏图大志还重要!」

单人离一愕,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识时务的他从来不会奢望拥有天上的明月,但如果能重新选择,是否真会为了尹无艳放弃天下太平的宏愿?当两人于魔界重逢时,除了意外,彼此之间只余一片怅惘,连关心的言语都已多余,那一夜,他忍不住提笔画了那幅「踏雪寻梅图」。

幽鬿看着他微微感伤的神情,道:「我早知道你对她的情意,听梅小筑挂的那幅字画『昔年与君共芳艳』说的不就是她?」

单人离敛了心思,平静道:「小姐是千金之躯,眼界甚高,向来只欣赏英雄豪杰,我身份低下又有残疾,对她只有万份感念,从不敢生出非份之想。后来我们在魔界意外重逢,为免主君误会才不相认,并非故意隐瞒。小姐离开魔界前,确实曾来请托我照顾孤焰少主,但我尽心辅佐少主,不只是为了她,更为报答主君的赏识大恩,因为他是你二人唯一的亲骨肉,小姐心中深爱主君,孤焰少主更是一心为您,您有这么好的妻儿,实在应该多加珍惜,小姐已成憾事,无可挽救,但如果您再伤害少主,将来必会后悔莫及,魔界更会分崩离析,我想不出好法子规劝主君,才大胆设下此局冒犯圣颜,只恳请主君向闇神许下重誓,不再伤害孤焰少主、放他自由,属下可以立刻就死。」

幽鬿精光森冷,缓缓道:「你为了他们母子,竟甘心赴死?原来你也是个痴情人!」

单人离却是神情平和、语声坚定:「倘若我知道少主有大劫难,却贪生怕死,未尽最大的努力挽救,怎配让他称我一声先生?」

单人离的一条命自然动摇不了任何事,但幽鬿知道他敢这么要挟,必是灵王们看了神应咒之后,已经与他同声一气,果然四灵王齐声道:「求主君放过孤焰少主,我们必为主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幽鬿冷厉道:「你们愿意听我命令、赴死不辞,竟是为了保护那杂孽?倘若我不答应,你们就要造反了嚒?」

四灵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还是白海青大了胆子,道:「孤焰少主从未想与主君争锋,倘若主君能容他,必会是魔界最大的助力。」

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人魔深仇令他们无法再奉孤焰为主,但从前患难与共的深厚情谊,再加上亲眼看着孤焰为救父亲受尽折磨,又令他们于心不忍。

十二年来,魔界秣兵厉马、念兹在兹都是救回主君,如今却是一段阴狠权谋,就算四灵王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对幽鬿算计之深,其心之狠,也感到恐惧、忿怒与失望,但碍于千年誓咒和保住孤焰,他们也只能暗吞怒气,商量之下,决定用效忠幽鬿来交换孤焰能平安归留魔界。

幽鬿心想:「灵族的誓咒只说要效忠魔君,并未说要效忠哪个魔君,我刚刚掌回大权,可不能激怒他们倒向那孽种!」就送了顺水人情,道:「好!这事就依你们,但正月初七的决战是人界挑起,我方绝不能畏战,只要孤焰少主能杀了风小刀,我就不公布他的身世,并且善待他,难道我不希望父子和乐,齐心为魔界嚒?」

九狐儿听幽鬿答应了条件,赶紧附和道:「主君说得极是,风小刀不除,终究是魔界大患,我们都相信孤焰少主一定能战胜风小刀!恭喜主君得回爱子,从此同心并力、天下无敌!」

幽鬿微然点头,四灵王想君无戏言,少主应已无事,皆松了一口气,露出欢欣神色。幽鬿看到他们如此高兴,心中不悦:「灵王们已知道那孽种的身世,竟还坚执保他,可见他们对我暗怀不满,此刻务必要逼他们宣誓效忠才行。」就沉沉望了九狐儿一眼。

九狐儿最善察言观色,明白幽鬿心中忧虑,立刻大声道:「在主君英明伟武的带领下,我界壮盛必会更胜从前!」又走上前、跪伏道:「我九狐儿以闇月圣神之名起誓,追随幽鬿主君共同兴旺魔界,一生忠心不渝,若有半点违逆,永世都要承受狱火炼魂之苦。」他发下这恶毒无比的誓咒,心中暗暗忐忑,但想誓咒越毒,主君才越会相信,为了保住孤焰少主,实在也顾不得了。

白海青也看清形势,不待幽鬿开口,已主动许下毒誓,又说道:「属下一心盼主君回来掌位,从未有贰心,所求只是少主平安、魔界强盛。」

幽鬿点头嘉许:「本君从不怀疑你!」又对万蛛丝道:「蛛王,人说蜘蛛最现实无情,雌蛛会吞噬雄蛛、幼蛛会吞噬母蛛,但本君知道这全是为了繁衍之故,这样的生存天道岂是蛛族所能选择?所以你应该最能体会本君的苦心,魔族一直饱受血咒摧残而夭折,当初我这么做也是不想魔族凋零绝种。」

万蛛丝也重新立下毒誓效忠,幽鬿满意地点点头,转对牧狼烟直言逼问:「狼族向来最忠诚,但不知妳忠诚的对象是我父子三人中那一个?」

牧狼烟暗暗心惊,想主君好厉害,他已经知道就算灭魂当位时,自己也一心维护孤焰,但如今情势比人强,三灵王都已表态,自己如果太执着,反而会害了孤焰,就以指气在空中写下毒誓,又跪拜行礼。

灭魂看着灵王一个个宣誓效忠父君,心头渐渐沉落,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终于明白原来在灵族眼中,残天阕和魔血都是魔君身份的证印,即使他拥有最纯圣的魔血,但没有修练残天神功,就和拥有杂血的兄长一样,都只有一半的资格,因为魔界只尊崇强者、需要强者,这就是幽鬿说的「形势」!

牧狼烟行礼后起身,幽鬿目光森冷地盯着她,渐渐又移落到单人离身上,道:「本君已答应你们的要求,那么……」

单人离见四灵王如此表态,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只得道:「无离自戕就是。」

「无离?」幽鬿冷哼道:「你已决定丢弃我赐你的名字?好!很好!」

单人离道:「当初我曾禀告过主君『无离』这名字的意思,如今主君果然认为我对魔界『一事无成』,那么属下是时候『与君别离』了!」

幽鬿对牧狼烟道:「会玄术之人多行骗技,本君不想冒险,狼王,妳过去杀了他!」

牧狼烟心知孤焰与单人离情谊深厚,主君这一着,是故意让自己和孤焰之间种下嫌隙,但她既已决定效忠幽鬿,也不再迟疑,就走向单人离。

此时那奉命去杀蜜奴的斗笠人正巧回来,与牧狼烟相距尺许地错肩而过,剎那间,牧狼烟不禁全身剧震!

九荷山那一夜,满山竹涛弥漫着惨烈的血腥刀气,彷佛永远充斥在她身周,一呼吸就会想起,她虽然只与黑衣人短短交手数招,但敌人霸道又诡异的脉动气息,已深深烙印在她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惊骇得全身都僵住,一颗心却跳得快要爆开,她陡然想起风小刀高伟挺拔,即使中了魔茧也一身道家正气,绝不是眼前过份瘦小又浑身邪气的矮子!

九荷山事发突然,又在暗夜中激斗,对方刀法实在太高明,连主君也不敌,当时她只记得拼命,后来受伤昏迷许久,以至于她根本不曾细思。而孤焰亲眼见到夜空爆起旱天惊雷,又确认过尸身刀痕,是绝对不会弄错,这世上只有风小刀会使无欲刀法和绝殇天雷,那么眼前这浑身惨烈血气的神秘矮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回首望去,只见那人大步走近幽鬿身旁,恭敬立在一侧,显然是主君新收的密从,「主君刚才说他用了法子逼少君离开云深竹隐、出来卖命,难道……」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心中冲突许久,才忽然想起应该要杀单人离,此时此刻,在幽鬿精光灼灼的瞪视下,已没有机会证实九荷山的真相,她只能举起手来,功透掌臂,对准单人离狠厉轰去!

一篷寒冰气风自她掌心轰爆而出,单人离闭眼就死的瞬间,却感到轮椅倏然飞退,牧狼烟这一掌竟不是杀他,而是送他走!

单人离早已在轮椅上贴了千里一日符,随时可用来逃命,此刻虽然双手仍被捆缚,但口中念咒就能驱动灵符,再加上牧狼烟的掌风相送,那轮椅眨眼间已在十数丈外,突变陡生,三灵王惊愕得来不及反应,幽鬿已篷篷连发两掌,一掌轰向单人离,另一掌却是击向牧狼烟!

单人离飞退出危地的瞬间,双手已解了捆绑,急划一道百害不侵符挡去幽鬿掌风,因为距离遥远,幽鬿罡劲再强,也只击碎了绿符光墙,眨眼间,单人离已消失无踪,幽鬿怒光一瞥,神秘的斗笠人立刻火速追去。

牧狼烟早知道违逆主君是必死无疑,她背后中了幽鬿怒掌,口吐鲜血地飞扑跌落。白海青心中一急,纵身出去接抱住她,大叫道:「四妹!妳为何……」他心中难过激荡,一句话竟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偏偏牧狼烟口不能言,又伤势过重,无法提起半分内力传音,只紧紧抓住白海青的手,拼命想动根手指留言,却只在他掌心写个「凶」字就垂然逝去。

九狐儿和蛛王过于震骇,只呆若木鸡的瞧着这一幕,他们想不到向来忠诚、重然诺的狼王在宣誓之后,竟还违抗主君,但他们更惊颤的却是原本伤病沉重的主君,功力竟似胜过从前!

三灵王面对一连串的意外,虽万分难过,但牧狼烟反叛在前,对主君的重手只能沉默无言,又怕幽鬿震怒之下,会以为他们与牧狼烟合谋,心中忐忑无已。

幽鬿却是异常平静,只沉沉凝视着面无血色的灭魂,道:「我此刻不杀你,但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调教你。我给你十年时间,十年后,你若还不能把我拉下魔主的位子,就休怪父君手下无情了!」

「调教?」灭魂猛然想起孤焰为学会残天阕,从小受尽父君钢铁熬练,又不断受血咒折磨和病痛纠缠,一生宛如活在地狱之中,不禁冲口大叫:「不!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放我走!你放我走!」

幽鬿微笑道:「孩子,战局才刚开始,你就认输,这可不像高贵的魔族血统,你既然是魔君唯一的继承人,这事可由不得你!」便抓了他大步前行。

「等……等一下……」灭魂看着方才还温柔陪伴的女子,此刻已香消玉陨地躺在满园凋零中,不禁缓缓蹲了下来,颤抖地将蜜奴柔软冰冷的娇躯抱入怀中,剎那间,他感到双手无比沉重,令他几乎踉跄得摔跌下去,拖着他往下沉沦的是权势地位,还是仇恨、不甘心?

曾经大哥和母亲一次次将他从地狱之中拉了出来,令他可以一生逍遥无虞,却为了什么,自己一次又一次跳下深渊,舍弃了身边的挚爱关心?

这一瞬间,他不禁想起遥远之前,在数不尽的冰寒黑夜里,总有一双温暖的手拉了怯弱害怕的自己,去雪山冰川间嬉戏玩耍,那是他和大哥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然后在他满心怨恨、沉沦潦倒时,又有另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陪伴身边,他享受着温情却不肯付出真心,甚至恶意遗弃她,因为女婢的低微总让他联想起自己鄙贱的身世,他厌恶她、就像厌恶自己体内那一半肮脏的人血,同为魔子,为何他就不能拥有高贵的圣女?

然而失势又失忆的他终究是回到了荒废的兰亭,因为那是大哥为自己建立的避风港,有着他和卑微女子的温暖回忆……

他终于明白遗落了什么,他遗落了此生唯一可以单纯相爱的机会,也遗落了兄弟情义、母亲的恩情,一股锥心刺骨的痛从心底冲出,直溢满了眼眶。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挽回,他并不想辜负母亲期望,更不愿意步上父君后尘,他答应单人离,不过是想为错误的前半生讨回公道,却换来后半生永远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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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有一位大帝这样说过:“如果你无法成为带领人类进步的英雄,那么你就要在女人身上努力播种,至少这样也能为人类的繁衍作出贡献。”“老子不想当种马,老子要当英雄。”许多年后,一个无法觉醒自身属性的少年倔强的回答。于是少年骂天骂地,终于‘老天’忍不住降下一道雷电把他给劈了————————————————————————————新书上传,恳请大家推荐,收藏!!!
  • 黑道毒妃

    黑道毒妃

    艾凝儿,21世纪的黑道大小姐。容貌绝美,慵懒腹黑。一身医术,一手毒术。唯一不会的是武。一朝穿越,医术是她招摇伪善,收服人心的武器,毒术是她瑕疵必报,嚣张跋扈的手段。且看不会武的她在这个尚武的世界掀起一番惊涛骇浪,谱写出一曲乱世华章。(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篡心毒妻难再逑

    篡心毒妻难再逑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前世,她是侯府嫡女,一朝贞洁被毁,嫡女之身的她被迫沦为三皇子妾室。怀胎十月,终为夫君产下一子。岂料庶姐和善夫君宠爱都只是演给她看的一场戏。她的嫡亲哥哥被他们所害。她的贞洁被他们设计玷辱。她的孩子被他们活活摔死。所以——当她脱胎换骨,重生归来。她誓必做那最毒之人,斗庶姐,杀渣男,灭畜生父亲。只是一不小心,似乎惹了许多不该惹的人了。混乱的一夜,被人所害误的她误吃了某男。翌日,三轿临门提亲,某丞相、某皇子、某将军皆称清白被她所毁,要她负责。可是她到底该对谁负责呢?
  • 星海航途

    星海航途

    廖泽君因为父亲的身份,成为人类逃亡地球的被选中者,巨大的宇航飞行器遭遇意外的变故,坠落舜冕星,在这里廖泽君见识到超越科技文明的玄奇法术,随后同巫昊人重回荒宇,共抗妖魔军团,孤身闯荡暗血大陆,撕裂七层魔域,转战星海幽冥,力抗天弃遗族,……当星海恢复平静,廖泽君眺望寰宇,微微一笑:“我们的航途才刚刚开始!”
  • 葬尸禁地

    葬尸禁地

    村长儿子结婚闹伴娘,美女伴娘被凌辱,上吊自杀了,尸体被葬在一个禁忌之地,然而,在头七的那天,她回来了……人造地狱,自封阎罗,逆天改命,天怒神哭,复活长生,与鬼交易……少年掌心黑痣残暴觉醒,直通地狱,他是天命之子还是人间魔王?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鬼玺在手,天下我有!世间隐藏太多你不知道的黑暗和秘密,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诡异的小村子说起……
  • 年华似水似流年

    年华似水似流年

    她阴差阳错失去了十岁之前的记忆,来到了一个名叫樱桃小镇的地方,在哪里,她遇见了给她阳光的年华。时光流转,当他再次出现,物是人非,很多事情已经变了,他和她变了吗?后来,她失去了与他的那一段记忆,在找寻记忆的过程中,她又看到了那些阴谋?
  • 金钟传

    金钟传

    《金仲传》是一部极力宣扬孝悌思想的所谓“劝善”、“醒世”的小说。作品以江南上元县举人李金华与历经磨难、以至沦落风尘的延安府贺旌之女贺淑媛的婚姻为基本线索展开故事情节,反映了当时天津、北京等地的社会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