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桃非一般丫鬟,和朴湛琪说话也不讲究,一张嘴就是活脱脱的武器,一张小脸也不知哪里学来那么多生动的表情,好不欠揍。
“让你们留个人给妹妹看家,倒是尽注意些杂事了?”宋初见朴湛琪脸皮薄,笑骂了一句。
银桃捂着嘴巴,熄了声。宋初又难受起来,脸上的表情怎么都藏不住那一丝的好奇,干咳一声,装模作样,“谁教你说话说一半的。”
朴湛琪嗔了一声,“姐姐?”
银桃得了恩准,嘴巴一张,秘密尽道,“还有谁?就是那次小姐看到的那个脸带面具的神秘人呗!天天都去朴姑娘府里,”又换做庆幸的语气,“还好姑娘你出来了,不然姑娘的名声都没了。”
朴湛琪眼神暗了暗,看不出在想什么,银桃没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忽然拔高声音,“不过啊,好像大殿下府里也有人派人来问候,姑娘,要送个信不?”
朴湛琪憋着一张脸,窘迫的不行,宋初挥挥手,“还不快去,让殿下着急了,看你有几条命。”
银桃应声赶紧走了,欢声笑语消散,留了满地寂寥。朴湛琪堪堪抬起头,不安道,“姐姐?”
“不管有心还是无心,都该交待清楚。”
朴湛琪面容温柔,心里不安,纠结万分。爹爹的死有蹊跷,她希望曾经的青梅竹马帮忙,可惜渊哥哥如今自身难保,自己哪里有那个本事让他给自己出头。曾经的青葱长成了大树,说不动心是假的,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心动的苗头猛一窜出,就被自己掐灭,不是早就做好了那样的打算吗?何必现在又悲春伤秋。
“姐姐,真羡慕你。”
朴湛琪这话不知说了多少次,宋初难得正颜,“妹妹可别再如此说。”
朴湛琪尤不自知,水汪汪的眼睛充满了向往,“那么纯碎的喜欢。”
宋初端坐在紫藤椅上,眉梢带着淡淡忧愁,叹口气,“那里有那么多纯粹,我家境不好,当初选择他,也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半真半假一句话被宋初演绎的十足完美,朴湛琪却想受不了般,整个人都坐直了,满是不可置信,说话都打结,“怎么……怎么会……”
宋初很快恢复云淡风轻,“才子佳人不过是话本里的姻缘,”话锋一转,“不过,我并不后悔,就像妹妹说的,先生对我很好,我这一生足矣。”
朴湛琪似懂非懂,飘忽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父亲惨死,她又怎敢一个人安心享受。朴湛琪眼神在院子里飘转,却没寻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影子。低落后,胸膛中充满了斗志。
银桃送信回来后,东擎渊很快出现在简朴的院子里。宋初简单招呼一番,便把空间留给了那两人。无人知晓他们说的内容,只知道当天晚上朴湛琪再次搬家了。
夜色降临,冷华当空凝聚,宋初在屋里抬头,天幕漆黑,忽然有些想念那个人了。
另一边角落,两人瞧着宋初的身影发呆,“小姐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难道是朴姑娘走了?”寂寞了?
要不是为维持风度,阮晓恨不得白她一眼,平时那么鬼灵精,怎么一下子便蠢了?
“主子走后,小姐就没怎么开心过,想必有心事吧。”
阮晓决定收回刚刚的话,不愧是跟着夫人最久的。
“我们做下属的,就是为主子排忧解难的,去吧!”队友一个巧劲,银桃暴露了。
“小姐,夜深了,歇息吧!”来不及恨恨不靠谱的同伴,看到月华下,神色忧伤的宋初,银桃真的心疼了,语气都低沉温柔了几分。
宋初白衣不离,薄衫松松搭在外面,印出内衬明暗的花纹,动了动眸子,“无碍,你先下去歇了吧!不用管我。”
银桃哪里肯听,一步步靠近,碰了碰茶壶,到了杯热茶递过去,“小姐,可是事情进展不顺利?”银桃仔细回想了下,事情都办好了啊,偷偷给朴湛琪的父亲死亡的线索好像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不,你们做得很好。”半晌,幽幽转会目光,“别担心,歇息吧!”
银桃露出笑来,熟练的铺床打水去了。洗漱完毕,宋初躺在温度适宜的床上,闭着眼睛,触感反而越加明显了。
蚕丝绒被下,精致的印花床面,无一不是宇文乾精心为她挑选的。宋初藏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心里乱得很,不是想到分别那日的口不折言就是想着那人温暖的体温,还有那记忆中恍惚垂死的狼狈面容。
宋初正担心朴湛琪的去处,第二日便收到了一封带着花香的信笺,展开一看,目露沉思。
另一边,朴湛琪低头垂目,悠远的目光盯着缓缓流动的溪流。一手撑着腮帮子,脸颊嘟起,若是忽略掉浑身忧伤的气息,倒是十分可爱。
“小姐,你太委屈了。”灵樱立于一旁,眉目打结,还是忍不住吐出心中郁气。
朴湛琪心中难受的厉害,好像一块石头堵着,胡乱挥挥手,“别说了。”语气带着一丝脱口而出的凄凉,若自己父亲还在,又怎会让她受如此委屈。素来灵动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
忽然听闻敲击大门的声音,灵樱还带着不耐的表情开了门,见到来人,似变戏法般,脸上笑容如菊花绽开,“钱夫人,您来了?我家小姐……”
宋初跨门而入,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灵樱立马捂住嘴巴,嘴角的笑意轻松起来,“小姐在厅中呢,灵樱给您泡茶去。”
已经不是第一次踏入,宋初熟练的踩着青石,对上那双忧伤的眼。
“姐姐,你怎的来了?”朴湛琪见来人,立马起身相应,脸上终于有了点儿别样的情绪。
“妹妹心情不佳,做姐姐的怎能袖手旁观?”宋初拉过朴湛琪的手坐下,没有过多闲叙,开门见山,“按理说是你的私事,我这个外人不应过问,但不管何时,妹妹千万放宽心,别让离世的人伤心。”攻心为上,宋初这话一出,朴湛琪眸子里的喜悦烟消云散,露出个苦笑。
宋初宽慰道,“若是无妨,妹妹不妨念叨念叨,怎的给了姐姐这个东西。”似请柬却又不正式,似信笺偏偏多了分邀请之意。宋初掏出那张精致的信笺,放在桌子上。
朴湛琪看着信笺,忽的有些后悔了,自己又何必让别人忧愁,“姐姐,妹妹一个亲人都不在了,喜事悲事都不知向何人说,是我叨扰了。”
宋初做大怒状,身子坐直,语气加重,抽开拉着朴湛琪的手,“我自认不是个自来熟的,与你有缘,虽唤你一声妹妹,却是真的怜你,把你视为妹妹看,想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眼神伶俐,语气畅快,朴湛琪一下子呆住,被这一骂,又急又委屈,连忙解释,“姐姐,不是,妹妹不是那个意思,”见宋初脸色没有丝毫缓和,真心话蹦了出来,“姐姐,我真的好难过,本来是好好的喜事却变成了悲事,又觉无颜见人。”
“怎的了?”宋初摇摇头,心软的抱着哭得伤心的人。
“我,我和渊哥哥说开了,他说……他说愿意和我在一起,但是……但是没有婚礼……什么都没有……我爹娘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就这么嫁人了,多委屈啊!”有勇气说第一句,后面便顺畅多了,解了丝绢擦了泪,哽咽的声音小了,清晰道,“爹娘虽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都是小有势力的人,我怎么丢的起那个人……”
宋初听着,连蒙带猜也清楚了几分,想到东胤如今的局势,不得不说东擎渊真是个又要美人又要名声的主儿。
宋初轻轻拍着朴湛琪的背,发泄了情绪,朴湛琪渐渐平静下来,颇有些赧色。
宋初不以为意,给人倒了杯茶,缓缓道,“妹妹,你可知你家渊哥哥和东胤如今的状况?”
朴湛琪摇摇头,又点点头。
“外界传言东胤前太子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可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休了正妻,迎娶你,不仅会对他产生影响,更多的是对你产生影响啊!到时候,不知多少人骂你狐狸精。”宋初点了点朴湛琪的额头,笑骂道,“不过这张脸倒是颇有做狐狸精的本钱。”
“姐姐,你又打趣我。”朴湛琪听得认真,昨日忽然接收这个消息,倒是想左了。
宋初笑了笑,继续道,“这个简单接个人进府,倒是好好保护了你。”
朴湛琪本就聪慧,被宋初一点,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脑袋转了几圈,不安道,“听闻渊哥哥的正妃是大鹰王左护法的妹妹,他处境也不好过。”他自幼在官宦世家长大,皇子的婚姻哪有什么真爱可言。想到东擎渊不时对自己透漏的口风,颇有些疼惜。不管有几分利用,毕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哎哟,现在还没进府呢,就开始护着了,果然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宋初带着笑,捏了捏朴湛琪的手心,“你这么懂事,又会疼惜人,以后不知道会被你渊哥哥宠成啥样。”
朴湛琪脸红不已,心里苦闷不已,自爹娘死后,她才知道自己真的被宠坏了。
“听说渊哥哥正妃极其貌美,又有势力,姐姐,我……”朴湛琪担心,朝宋初讨教。皇家后宅,哪里有安宁的,她既然选择入那个狼窝,肯定要得到想要的结果,死人丧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男人啊,总是喜欢乖巧听话的,善妒毒妇自然人人厌恶。”宋初如过来人一般,“有时候,适当的软弱并不是坏事。更多的,还是要以你渊哥哥为大。”
宋初爱怜的摸着朴湛琪的头,感叹道,“自来无数人想要入皇家王府,即使为奴为俾也甘愿,可谁知道那里到底是富贵屋还是白骨冢呢?”宋初叹口气,赞了一句,“还是妹妹勇气可嘉,为了心爱的人什么委屈都肯受。”
朴湛琪乖顺的半个身子靠在宋初身上,低垂的脸看不见表情。心里想着,姐姐,恐怕让您失望了,我哪是为了心爱的人,不过是另有目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