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住？”魏立春横插一杠，“好呀，都放假了晚上就别回去了吧？咱们先去吃点儿夜宵然后通宵桌游怎么样？”
“玩什么桌游啊，找个好点儿的网咖开黑啊！”秦辰像是忘了之前和魏立春互骂的事情，也凑过去出主意。
池哲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缩着脖子附和：“小师姐要不要去打台球，或者去KTV刷个夜？”
原本林陆听见关小柳娇羞地提出这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时心里甭提多高兴了，结果被他们这么一搅就看见关小柳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被他们说得倒是跃跃欲试了。
他冷着脸冲朋友们横眉竖目：别打扰我好事行吗！
奈何那几人都跟看不见似的，围着关小柳推搡着她去打车，和她讨论簋街有家麻小的十三香小龙虾特别好吃。
唯有池哲耐不住性子地回头冲林陆奸笑：颤抖吧愚蠢的人类！让你感受一下来自单身狗们的恶意！
于是原本浪漫的离别前夜突然就变成了一群人的放假狂欢。林陆急匆匆地赶上那些人的步子，生怕女朋友被拐卖似的，路过夏普身边时听见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该。”
枯叶打着转儿在风里飘落，一如林陆此刻的心情。
关小柳吃不了辣，一整盆的十三香小龙虾都空出来给她吃，可她吃东西细嚼慢咽的，才吃了没几只那边的就已经清了一大盆，等新点的那份上来的过程中，几个男生耐不住馋就从关小柳盆里拿，被林陆护食地拿着筷子敲手背，他们骂骂咧咧的也不嫌疼，被敲了继续抢，结果等关小柳剥完第五只小龙虾的时候桌上所有的盆里都是空空如也了。
“小师姐，之前机器人比赛证书下来了，第一名哟！小师姐的衣服功不可没啊！”魏立春便宜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而且有个商家联系学校想把那套舞蹈的程序买去，他们机器人咖啡店开业的时候搞个演出，郑主任直接让商家找我们协商了，赚的钱全算外快。”
“那是你们程序写得好，跟我没多大关系，你别夸我，你一夸我我光紧张。”关小柳往林陆身边靠了靠，根据惯例，别人总在要指使她干活的时候才会夸她。
“那可不是，我们去年也参加过比赛，也是第一名，可是就没今年这么多人看。”魏立春连啤酒都敬上了，“今年有这笔生意全靠你那些衣服博眼球了。”
秦辰对此很有感触的样子：“没错没错，去年没那么多小姑娘围着我们看！”
今年给机器人做衣服的主意是林陆出的，每年比赛都是差不多的形式，有几所学校因为是从同一个厂家买机器人，连做的广播操动作都是差不多的。今年他们想推陈出新，除了把程序大改了，还想着做些表面的改进，没想到真引来了商家。
论功行赏，林陆应该是第一份的，不过他一点儿不介意把这功劳让给自己女朋友。
关小柳看了林陆一眼，也拿了茶杯倒了小半杯啤酒喝，喝完之后脸红红的，吐了下舌头跟林陆说“不好喝”。
女人的直觉果然准，魏立春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之后就开始求帮忙：“厂家提供十八台机器人，他们要求都得穿那身衣服，找人做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所以小师姐要不费费神再给我们做几套？”
关小柳听到是自己擅长的事儿，连连点头：“我回家就做，做好了快递寄给你们。”
后面他们又夸关小柳旺夫，林陆跟着她出去支个教都能想到好的游戏创意。现在的市场不缺卡牌策略类游戏也不缺养成类游戏，缺的无非题材新颖度，熊孩子常常霸屏的今天，市场尚没有做得成熟的此类型游戏，这也是他们很快得到游戏公司支持又要求尽快出成品的原因，晚了只怕被别家捷足先登。
关小柳被吹捧得晕晕乎乎的，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觉得自己并没做啥，可这比最初自己总在师弟们面前出糗看他们哭笑不得的表情要好太多了，原来逆袭的感觉这么棒！这就是要走上人生巅峰的“feel”吗！
林陆看着脸色粉里透红，眼神有些飘忽的关小柳，头疼地把她往怀里扶了扶。这是喝醉了？也就半瓶酒吧？还是酒精度只有四度半的……
为了让她散散酒气，也是那几个坏心眼儿的绝不给两人独处机会，几人吃完了夜宵真就去KTV刷夜了。关小柳喝了些酒表现得比之前几次都积极，一连唱了五六首歌，都不是之前和他们一起时唱的小清新，一溜儿的狂放摇滚，五音不全地把场面气氛给推了上去。
等她唱累了窝在沙发上靠着林陆恢复体力时，那几个也开始鬼哭狼嚎又是骑马舞又是小苹果，魏立春和秦辰两个声线不错的更是乱改歌词替林陆表达爱意：
你是我的小师姐
我是你的小师弟
你停在我的肩
依偎在我耳边
从此我不再撒野
……
我说我的小师姐
我可以为你改变
只要你愿意给
我绝不会食言
不浪费你的爱 你的美
……
后来林陆也坐那儿跟着哼哼，关小柳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才会觉得那歌还挺好听。
闹闹哄哄地到了快四点，林陆虽然很想带着关小柳找个地方睡觉，可是看着关小柳似乎累得不愿意动弹了就让她直接躺在沙发上，枕着自己的腿，盖着外套睡一会儿。
那几个不知疲倦的后面也都挺不住了各自歪靠着休息，于是下半场就成了夏普的专场，他自己霸着麦克风足足唱了一个半小时才喝了口饮料润嗓子闭目养神。
一时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隔壁的房间还有唱歌的声音。林陆觉得腿上的人动了动，睡得不沉的他睁开眼，不太刺眼的屏幕光照着他的小师姐，她迷迷瞪瞪揉着眼睛，跟林陆说：“我想嘘嘘。”
他跟着她站起来，抖了抖发麻的腿，让她披着外套和她一起出去，这会儿说不定就有刷夜的醉鬼在走廊里晃荡，他不放心让她自己出门。
他在洗手池那里拿着外套等了一会儿，转而去她那个单间的门口等着，等到她刚推门出来，他一手握着把手，一手将关小柳又给推进了门内。
不知是不是错觉，关小柳觉得这空间内还有自己嘘嘘的味道，虽然被水冲掉了，总是怪怪的，她推了下林陆的胸膛：“出去啦。”
林陆把手里挽着的外套挂在门板的挂钩上，空出双手来拥抱关小柳，头埋在她发间：“我们要很久不见面了。”
关小柳哄小孩似的拍他的背，他穿了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她拍着拍着忽然走神地想这样会不会起静电啊？因为这么想着，她就把手伸到背后的白墙上摸了摸，要把静电排走。
借着她后倾的姿势，林陆直接把她推坐在马桶圈上，然后自己蹲下去亲她。
这个姿势太过于诡异，在他仰着头舔自己嘴唇的时候，关小柳有点儿吓到了，传说中的厕所play？好羞耻……
隔壁的单间进了人，哗啦啦的水声打断两人的亲热，关小柳一点儿都不觉得刺激，只觉得让林陆听见了别人上厕所的声音简直太丧心病狂。她两只手捂着林陆的耳朵不给他听，等到厕所重新恢复安静后推开林陆，不满地噘嘴拉着他出门。
林陆也觉得挺扫兴，可贼心不死地在回去的路上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小包就把关小柳带进去了。
屋子里黑黢黢的，林陆没开灯，可眼里的光让关小柳在黑暗中也能一下子找到他。
她心跳得极快，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他：“你想干什么？”
“想干的挺多。”林陆靠近她，就在门旁边的墙壁前一点点儿逼近她，手指抚着她的唇，“你都要试试吗？”
他一耍流氓她就不知道怎么应对，手里抓着自己的外套紧张地屏住呼吸，像是被人揪住了耳朵的兔子，眯着眼睛不吭一声。
林陆哼笑了一声，好像很喜欢看她这种表情，不过考虑到快到退房时间了，不再浪费时间，亲了亲她的脸颊，顺而咬了一口她的鼻尖，听见她娇呼“哎呀”，他低下头去对准她微张的唇。清晨的唇并不水润，她嘴上有些细碎的皮，他用牙齿一点点儿地啃掉，细致得像个工匠手艺人。她被他的牙咬着，偏偏不像以前那样带着狠劲儿地吮吸撕咬，就是一点点地磕，磕得她痒痒的，感觉说不出是哪里有些空虚。
她不好意思直接问他要，嘴巴主动张得更开了些，想让他像以前那样，可他就像领悟不了她的意思一样，专注地啃她嘴唇上干裂的嘴皮。
关小柳觉得就连身上都有些痒痒的，汗毛竖起来的感觉。她往前靠了靠，自己伸出小舌头快速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连同他咬在上面的牙齿。
林陆顿了顿，没有等她更加主动的动作，放过她的嘴唇，像以往一样去纠缠她吮咬她。
或许是临行前的多愁善感，林陆心里生出了许多的舍不得，想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像现在这样抱她，不安和焦躁让他想要急于去抓住些什么。等他的手自作主张地从关小柳毛衣下摆伸上去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能让他镇定的到底是什么。
比他要脸多了的关小柳在他温热的掌心靠过来时就打了个激灵，等他将自己的内衣推上去的时候，她脸红得跟要炸了似的，使劲儿推他的身子，可平时还挺有理智的人这次却是稳如钢铁，她怎么推都没用，只能靠着墙软着脚，在他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般好奇的摸索中闭着眼假装自己在晕厥。
其实林陆原本还想了些更不能描写的内容，只是看见关小柳紧闭的眼角里眼泪都挤出来了，怕吓着她，只好把她的衣服恢复原样儿，戳戳她的脸蛋，一点儿都不温情地哑着嗓子说：“睁睁眼，舒服得睡着了？”
关小柳闻言立马睁开眼，想骂他发现自己除了“臭流氓”和“不要脸”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抿着唇嚷了句：“我生气了！”
“你没有。”林陆根本不怕地回道，“你刚才的反应告诉我你挺开心的。”
“我哪有什么反应！”关小柳耳朵也是红的。
“你嗯哼来着。”
“那是你捏疼了！”
“那我下次轻点。”
“……”关小柳使劲儿把林陆推得后退了两三步，抱着衣服就往自己包间跑。
出门跑了三步就被林陆揪着领子拉回来：“错了，在那边。”
关小柳梗着脖子嚷嚷：“不要你管，我就爱去那边。”
“那你去吧。”林陆松手，两手抱臂交叉，倚着门框站着让她走。
关小柳走了两步，回头看他居然真不打算来拉自己了，垂着脑袋反方向走，路过林陆时瞪他一眼脚一跺：“你占完便宜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吗！”
林陆笑着跟上她，在她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夸着：“小师姐又香又软……”
夸得关小柳差点摔倒，回头苦着脸：“你还是别说了！”
关小柳带回家的行李不多，统共只有一个鹅黄色的拉杆箱，家里有应季的衣服，日用品更是齐全得很，所以她只带了两三件衣服，拿了几本书，还有给关爸爸买的小和尚陶瓷茶宠和给关妈妈买的丝制睡衣。
她从上了车就开始眯眼，大衣盖在胸前，书包抱在怀里，四个小时的高铁路程她睡了整整一路，旁边座位的乘客来来回回地换了三个人她都不知道。直到车子快要抵达终点站了，列车乘务员来收垃圾的时候提醒她，她才用力地眨着眼睛醒神。
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几声，关小柳后知后觉地饿了，她拉开书包拉链，一股食物的香气冲鼻而来，虽然塑料袋扎得严严实实的，可油炸的味道还是溢满了书包。关小柳也顾不得考虑她可爱的包包被熏上味了，从袋子里拿出一袋烤翅，小口却快速地吃起来。刚啃完鸡翅，喇叭播报终点站到了，车子尚未停稳，车上的人就乌乌泱泱地往门口挤，关小柳虽然坐在第一排，但是发现连插队都插不进去，索性又坐下来，从包里掏了个红豆派继续吃。
等她吃完了，车上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她把垃圾装进自己的书包里，去前面放箱子的地方拉了行李箱下车。
人来人往的站台上，并没有等她的人，不过她心情还是很好地哼着小曲子，踩着自己的小熊松糕鞋搭公交车去了。
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她脑子仍有些木木的，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上了公交车就被人群挤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她扶着栏杆站稳，走着神，但并没有想什么具体的事，完全是刚睡醒的后遗症。
不知道车子停靠在哪一站，一大拨人下车，关小柳看着自己前面那个和她年纪相仿的拉着行李的女生下了车，也跟着挤过人潮下了车。
只是下车后面对并不太熟悉的建筑，她有些许疑惑。咦？这是哪儿？
抬头看了看站牌，发现是离自己家还有六七站地的地方，反应过来的她立马又拉着行李去追刚才下来的车，得亏这一站上下的人都多，她耽误的这一会儿工夫车还没开走，于是关小柳又付了两块钱重新上车。
车子走走停停，关小柳不敢再分心，竖着耳朵听报站的喇叭，总算在车子经过她家楼前那条河时松了一口气赶紧下车。
她住在商业街，这里没有小区，一整排的三层小楼全是商铺。有一些是只做生意的，也有像他们家这样，一楼是门脸卖东西，二楼是会客厅，三楼住人的。
推开她家门脸的玻璃大门，跟店员姐姐打了个招呼，关小柳脚步轻快地抬着箱子就往楼上跑，在二楼看见了正坐在马扎上洗石头的关爸爸。
“哟，我们小公主回来啦。”关爸听到声音，连忙在水里洗了洗手，拿挂在架子上的干净毛巾擦干水，大步走过去接过关小柳的箱子，帮她抬到了楼上她的房间里，“你妈去买菜了，说要给你做大餐。”
“她也就负责买回来吧，还不是爸爸你掌勺。”关小柳嘟了下嘴，相比较泼辣又总骂她“笨死了”的妈妈，她还是更喜欢从小把她当公主宠的关爸。
她一直很好奇，在她眼里英俊儒雅脾气好的爸爸为什么会喜欢关妈，她看过他们的结婚照，感觉妈妈年轻时候长得也很一般啊，最关键的是……妈妈真的好像母老虎……
正当关爸给关小柳泡功夫茶，两人说说笑笑地谈店里来过的奇葩买主时，关妈“咚咚咚”堪比砸墙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几乎在关妈上第二层台阶的时候，关爸就把手上的茶水放下了，快步地下楼去接关妈，接过她手里的菜，跟她炫耀：“小柳给我买了个茶宠，很好看。”
关妈咂舌：“羊毛出在羊身上，花你的钱给你买东西，有啥好高兴的？”
扶着栏杆往下看的关小柳立马反驳：“才不是，这是花我的奖学金买的！”
“你的奖学金不是刚够你的学费吗？敢情读研了还打算家里给出学费呢？”关妈声音洪亮，听到女儿的声音时脚步加快了些。
关小柳委屈地又答：“那就是拿我的补贴买的！”
“一个月五百的补贴？不够你吃饭吧？”关妈已经上了楼，看着女儿撇着嘴一副“你再说我就不高兴了”的样子，往她脑门上一拍，“你这穿的啥破烂货啊，明天跟我去百货大楼买衣服去。”
关小柳想硬骨头地对她妈质疑自己的衣服表示抗议，可又想着掌握财政大权的关妈每次带她买的漂亮衣服……耷拉着脑袋妥协了：“谢谢妈妈。”
“嗯。”关妈高傲地点点头，脱了大衣要去挂衣服，走了两步又走回来，神情颇不自在地问，“没给我买点什么？”
送关小柳上了车，林陆回学校找老师拷贝了些素材正打算回宿舍补觉，竟然又碰见了那个白胡子大爷。
周大爷也是耳聪目明记性好，老远就冲着林陆招手：“小林！”
林陆走过去，问了声好：“您在这儿干吗呢？”
周大爷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晒太阳呢，今儿阳光不错。你呢？”
“我啊，我送完女朋友刚回来。”
“女朋友？”周大爷很感兴趣的样子，“什么样的姑娘啊？”
林陆觉得还真得好好谢谢这位大爷，要不是他那玄里玄乎的一套说辞，他不一定会经常注意关小柳，要不是经常注意，恐怕也不会发现她的有趣进而喜欢上她。
“大概就是您说的那个，‘多水之木’？是跟我一个项目组里认识的。”
应该挺多水的吧？林陆想起初见时的那一鱼缸水，想起说下就下的雨，还有她说哭就哭的鼻涕眼泪。
“哦？是吗？”周大爷比他还惊奇的样子，掐指一算，略微沉吟，“这红鸾星有远行的趋势，你们是要分开挺长日子吧？”
大爷一边问一边看林陆的脸色，看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离则生变，小林啊，你得小心啊，距离太远很多事可能都有变数，还是得绑在身边才踏实，是不是？”
林陆有些好奇，他刚才没说关小柳回家两人异地的事，这大爷真的说得这么准吗？
至于什么“离则生变”，他倒没放在心上，且不说自己这边忙得要命没空瞎搞，就说关小柳，那智商他真不信她能干出劈腿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来。
周大爷看林陆不信，又出言警告他：“你们两人的命格是相依相存的，如果在一起了又长久分别的话，恐怕你后面会遇到很大的困难，唯有她在身边才能逢凶化吉啊。”
“好的大爷，我会注意的。谢谢您。”林陆跟这位似乎很关心他的老人稍稍鞠了个躬，背着书包回宿舍去了。
熬夜通宵对他来说很常见，可今天不知是不是送走了女朋友心情不好，又被大爷神神道道地说了一番，竟然觉得头疼得厉害，一回宿舍就爬上床盖上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连关小柳给他报平安的短信都没听见。
关小柳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短信久久没人搭理，体贴地想着他大概还在补觉，转而给他同寝室的夏普发短信询问，夏普很是简单粗暴地下床蹲在林陆床边拍了张他手臂搭在额头上睡觉的照片回她。
知道林陆在睡觉，关小柳也就不烦恼了，白色毛茸茸的带着颗红心的拖鞋一踢一踢的，换了好多台都没什么有意思的节目，她下地蹲在刷石头的关爸旁边，问他：“爸，最近有磨好的石头吗？”
关爸拿着铁刷子指了指关小柳背后的博古架：“你要画画吗？那上边中间一排是磨得差不多的，没打蜡，你画去吧，颜料在书柜最底下的抽屉里。”
关爸是个石刻艺术家，在关小柳小时候小城里还没那么多人欣赏以及购买这些玉石摆件时，关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那时候关爸常画些山水花鸟的装饰画卖了糊口，没什么玩具的关小柳就被关爸抱在怀里拿着毛笔给他那些石头涂涂画画地玩。
反正只是些半成品，她糟践完了他再拿砂纸打磨掉就好。
关小柳去博古架上看了一圈，最后挑了个白色石头下手——白色最好上色。那是个根据石头凹凸造型雕刻的美人托腮半身像。关小柳很有想法地觉得美人穿个红兜肚再披个粉披肩笼件白薄纱特别漂亮，于是拿着毛笔细致地开始作画。
刷完碗出来，看见这一大一小的都在忙活，关妈端着水果瓜子放在茶几上，换到一个“他爱她她爱他他不爱她他爱我”的复杂多角家庭伦理剧上开始嗑瓜子。
三个人各忙各的，直到播广告的时候，关妈剥了个橘子视察工作，先去关爸那儿表达了他把一块儿黄不拉几的石头磨得跟绿玉似的“好厉害辛苦了吃个橘子歇会儿吧”，又绕到书桌前有模有样地拿着毛笔画石头的关小柳身后：“哟！这画了个啥？福娃？挺好看，哎老关你看看，还真挺像的，那个是叫火娃？不对，叫欢欢是吧？”
关小柳黑着脸搁下毛笔，仔细打量自己的杰作，本来挺好看的一个美人，被关妈这么一说……居然还真挺像福娃的。
关妈第二天雷厉风行地带着关小柳去置办新衣。毛呢背心裙喜欢？买！粉色绣花短羽绒背心喜欢？买！绿色阔腿喇叭裤喜欢？你这什么品位！
在关小柳越买越高兴看见什么都想买时，关妈把卡一收，手一扬：“还是我帮你挑吧，你都二十三了还净穿些孩子衣服。”
最后在关妈的指挥下，关小柳换上了白色纱纺领口带着绑带蝴蝶结的衬衣，紫色低领羊毛衫，黑色紧身小脚裤，灰色修身呢子大衣，还有带着灰色兔毛的小高跟皮鞋。
关妈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就说我跟老关的孩子怎么会不好看嘛，以后好好捯饬捯饬自己知道不？”
关小柳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跟鞋让她变得挺拔了些，她居然也觉得自己好看了不少，悄悄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林陆，想得到他的夸赞，结果他像是还没起床似的依旧半天没回。
采购完了本以为要回家，关妈却打车带着提了大包小包的她来到一家西班牙餐馆。
关小柳跟在关妈后边小声问：“不叫爸爸一起来吃吗？”
“不用，中午陪我跟我一个老同学吃。”关妈几乎才回答完，就看见了靠窗边位置的好友，拉着关小柳的手跟她说，“一会儿见了面喊苏阿姨。”
一起吃饭的不止苏阿姨，还有苏阿姨刚回国工作的儿子，她乖巧地顺着关妈的意见叫那个西装革履口袋里还叠着方巾的男人“小明哥哥”，太阳穴直突突。
手机振动了下，是林陆发的：“真漂亮，刚才在忙没动手机，你干吗呢？”
关小柳一手扶额，一手在桌子底下快速地打字回他：“我好像被相亲了！”
“离则生变啊……”林陆耳边隐隐响起大爷昨天的话，烦躁地把头上的耳机摘了扔在桌子上，拿着手机走到宿舍门外，倚着栏杆给关小柳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关小柳声音先是小小地“喂”了下，然后是她的呼吸和风声，应该是她拿着手机跑到什么地方去接了。
“不急，别跑。”林陆心里的烦乱在听见关小柳的声音时瞬间烟消云散，他柔声提醒她，希望她别摔到自……
“哎哟！嘶——”关小柳揉着不小心撞到桌角的腰，站在去厕所那条无人的走廊里，“没事没事我没摔！找我什么急事吗？”
“……”林陆觉得这样挺不厚道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下，“女朋友快跟人跑了，我觉得算是挺急的事吧？”
“哪有，我才没跑。”关小柳笑着反驳，语气甜腻得自己都受不了，“就是妈妈同学的儿子，才留学回国工作，我妈今天一大早就带我买衣服什么的，然后中午又吃饭，感觉……感觉怪怪的，好像是在相亲……怎么了，你担心了？吃醋了？”
最后的那句话，关小柳问出口就开始害臊，转身面对着墙壁，一只脚尖着地转啊转的，屈着食指一下下地抠墙纸上那颗古铜色圆扣。
她满心期待地等林陆说些什么来表示对她的强烈喜欢，可还没等到林陆的话，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您好，女士，破坏装饰物要原价赔偿的，请您不要再抠墙了。”帅气的侍应生微笑着站在她一米开外的距离提醒她。
关小柳抠铜扣的手停住，迅速缩回去想插到口袋里，结果新换的一身衣服居然一个兜都没有，她尴尬地手心手背在裤子上擦了擦，小声说着“对不起”，脸爆红地跑进卫生间躲着去了。
“别笑了！”就在她锁上卫生间的门，捂着脸颊的时候，林陆居然还在那边低声笑个不停。
听出关小柳真的很羞恼，林陆适时地收住了声音，只是脸上的笑意一直扩大：“本来是挺担心的，不过感觉那位哥们出国留学见过大世面，眼光应该挺好的，嗯。”
“你什么意思！”关小柳不乐意了，想挠门怕外面那个侍应生还没走，生生地忍住了，嘴噘得老高，能挂卷卫生纸。
电话那边的林陆就像能看见她的神态似的，叹了声气：“别噘嘴了，好想亲你啊。”
“……”画风怎么变得这么快……
“我这边真的走不开，你在家里乖乖的，等我忙完了早点儿去你家拜访下你爸妈。”林陆调戏完就开始说正经事，甚至打算把原本的计划重新调整下，留几天出来去一趟关小柳的老家。
拜访爸妈？
“不用了不用了！你还是好好干活吧！不要来看我爸妈！”关小柳着急得连手都摆上了，也不管林陆能不能看见。
“为什么？”林陆刚想开玩笑问她不会在老家有婚约了吧，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又打算瞒着你爸妈吧？”
呀……被猜中了……是这么想过来着……
关小柳的沉默让林陆才转好的心情又一点点失落下去：“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这个要瞒那个要瞒连你爸妈都要瞒。”
他语气里有受伤的情绪，关小柳慌了：“不是的，林陆你别瞎想！我只是怕我爸妈听说我找了个……找了个师弟当男朋友会担心你不成熟，我本来打算你工作了就跟家里交代的，你……你别不高兴啊！”
“哦。”
单音节的“哦”“喔”“呵”都是生气的表征！
“那……那等你要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他们好吗？”关小柳想着可能爸妈见到林陆的人就不会瞎担心了，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放心吧林陆，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陆头上的血管都快摆出个“井”了，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无语，只好回：“行，等你负责。”
两人就何时何地见家长的事谈了个七七八八，林陆提醒她该回饭桌了她才想起自己离开十几分钟了。
挂了电话背着手小跳步地往回走，迎面对上了刚才那个帅气的侍应生，立马低头抬手抓了抓刘海借机挡住半张脸，也不跳了，嗒嗒的小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迅速侧着身子从那人身边走过。
谁知回到桌前就发现只剩下那个小明哥哥，自家妈妈和苏阿姨都不见了。
还真是好标准的相亲套路呢……接下来这个小明哥哥就要说“她们说有个麻将要搓、有件衣服要买，或者有个活动要参加，让我们自己玩完以后我送你回家，你想去哪儿玩”了吧！
“她们说隔壁商场有个促销活动，让我送你回家。”果然，小明哥哥开始说关小柳心里的台词。
“我还约了女朋友下午看电影，你再吃点儿东西，吃完了我送你。”
什么？
关小柳震惊地看向喝柠檬水的男人，怎么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呢？
“怎么了？”男人放下杯子，拿纸巾姿态高傲地擦了擦嘴，让关小柳产生“误会这种人来跟我相亲实在太亵渎他了”的感觉。
关小柳摇摇头，这家店的海鲜饭有些夹生，还不如关爸煮的好吃呢：“小明哥我吃饱了，咱们这就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约会。”
听着关爸拿小锤和铁钉一点点凿石头的声音，关小柳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如果告诉林陆今天是误会一场，她的妈妈以及苏阿姨真的只是带着各自的孩子吃了个饭，完全没有想撮合他们的意思，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林陆会笑话死她吧？
这么自作多情，还真是好尴尬啊……
她从床头柜上拿了把小镜子，握着包了碎花布的木头手柄，看着小小一块圆玻璃里面自己的脸。
挺好看的啊……
为啥她妈都不着急她没对象……
吃饭的时候看见对自己狂野的妈妈对爸爸温柔，关爸对关妈更是各种体贴，关小柳陡生一种“存在感好薄弱”和“如果我有了孩子一定也要在他面前秀恩爱”的奇怪想法。
她脑子一热，放下筷子忽然开口：“爸，妈，我要跟你们说个事。”
她语气格外严肃，搞得关爸关妈都吓了一跳，也跟着放下筷子：“什么事？”
“那个……那个，我谈恋爱了！”关小柳以为难以启齿的话居然一口气就说出来了。
“哦。”
“嗐……”
爸妈同时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怎么了呢，就这点儿事啊……等等！什么？谈恋爱了？
“丫头，你才多大啊就谈恋爱！”关妈的声音响彻整栋楼，震得关小柳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是啊小柳，现在外面的男生坏人太多了，你还这么小，会被骗的……”关爸也是一脸的担忧。
关小柳忧郁的脑袋上都要长出草来了，所以她的爸妈不仅完全没觉得她需要相亲找对象，还觉得她是个孩子不能谈恋爱？
一顿饭吃得三个人都心事重重，关小柳去刷碗的时候，关爸还特意在厨房溜达了几圈叹了好几次气，她问他“有事吗”，他又不说话地转过身去反方向转一圈。
关小柳觉得这样不是事，刷完碗拉着两人坐在沙发上三方会谈，会谈主题是：“我谈恋爱了，对象是大四一个学计算机的师弟，这个对象今年过年可能会来家里拜访。”
“学计算机的？是秃头吗？”
“比你还小？那岂不是很不成熟？”
“过年要来咱家？啊！那我得去买条新裙子！”
“老婆你不是有条蓝色绒绒毛的旗袍裙吗，那个特称脸。”
“可是那条有点薄，今年冬天冷，我想买件加厚修身的……”
“咱们不是在讨论林陆吗……”关小柳努力想把话题拉回原先的议论轨道，成功引起他们的注意后又立马把手摆在腿上坐好了等待训导。
“你那儿有他的照片没？我看看什么样。”关妈先松了口。
“有有有，可帅了！”关小柳立马掏手机，把自己那些偷拍的以及正大光明拍的照片一张张翻着给关妈看。
她一边给他们看照片，一边跟他们夸林陆的成绩好、能力高、有前途吧啦吧啦，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关妈接过手机去自己看，看到某张的时候翻过去后又折回去看了一眼，然后问关小柳：“比你小的话，你想没想过可能他对花花世界还没看够眼，女人本来就比男人老得早，以后你年老色衰他还风华正茂，出轨了怎么办？”
“我就说：‘我比他大一岁，更会照顾人理解人，这样可以避免很多幼稚的争吵。’……反正我说了可多了，后来他们就没问了，只说等见到你再说。我是不是很厉害！说得很好吧！”关小柳窝在棉被里跟林陆汇报情况，把自己说得勇敢机智。
林陆暂且跳过了她自夸的那些貌似并不存在的优点，只提醒了她一句：“你还应该跟他们说一点很重要的。”
“嗯？什么啊？”
“你应该说，找一个比你大很多的男人，等你四五十岁的时候他肯定没法保证你的和谐生活。”
“……”关小柳沉默着把手机换到另一边不太热的耳朵旁，揪着被角告诉林陆，“喂，要优雅，不要污。”
“其实今天你说在相亲的时候，我有一瞬间很想立马坐车去你那儿，或者把你叫回来待在我身边。”林陆胳膊肘撑着栏杆，看对面宿舍楼上亮着灯的几个窗户。
“我又不是你的腿部挂件……”关小柳嘀咕了声，坚定地转移话题，只字不提所谓的“相亲”事件。
她说的话林陆今天才从夏普那里听过，不过夏普问的是：“你把她当BB机吗？非得挂在腰带上才放心？”
“这个游戏卖出去之后，我拿赚的钱带你出去旅游吧，你想去哪儿玩？”林陆的声音跟哈过气的窗户一样朦胧柔和，传到那边被窝里，酥得关小柳食指尖都痒痒疼疼的。
“我想去泰国，那里的榴莲肯定特别甜……或者去台湾，那里有好多小吃……还有穿当地好看的衣服，照好多美美的照片！”关小柳特别开心地畅想着，说起好吃的时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嗯，都去。”林陆一口答应，“你想去哪儿都行。”
关小柳也不总是活在童话里，虽然他答应得轻松，她却忽然想起晚上关爸问的问题。
“林陆啊，你毕业以后要干吗呢？”
这正是林陆他们几个最近在烦的问题，到底是去上班还是自己创业，如果毫不了解行情，他们一定会满腔热血地开自己的游戏公司，可有了现实的考量，他们实在下不了决心，但隐隐又有种不甘，觉得安安心心地去做个程序员、“码农”过个平凡没有波澜的人生太过于无趣。
他不想让自己的烦恼困扰关小柳，笑着敷衍她：“不管干吗，反正肯定养活得了你。”
“嗯……”他不想说，关小柳很知趣地不再聊这个话题了，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林陆，我好想你啊……嗯，晚安！拜拜！”
她自顾自地抒发完感情就立马挂断电话，都不给林陆回答或者调笑她的机会，刘海在枕头上来回蹭，蹭得毛毛躁躁的。
她电话挂断没半分钟，林陆又打回来，关小柳接起来，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喂？”
林陆沉默了几秒钟，忽然问她：“我说过我喜欢你吗？关小柳，我可真喜欢你。”
这是一个和往常差不多的春节，包饺子，看春晚，放鞭炮，拜祖先。
唯一多出来的不一样大概就是这年的大年初二，关家三口严阵以待地坐在一楼大厅，时刻关注着门口出现的可疑黑色车辆和可疑年轻男子。
没错，林陆今天要来这座城市，这个家。
他腊月二十八才回的自己家，只过了个春节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关小柳的老家，还好两人所在城市离得不算太远，开车只要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终于，门外停车区缓缓停下一辆黑色四个圈的时候，关小柳看着车牌号和林陆告诉自己的无异，开心地站起来，要往外跑，被关爸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嘴一嘟，不情不愿地又坐回去。
关爸家训：女孩子一定要矜持。
她翘首以盼，终于看见林陆开了主驾的门下车，他抬头看了看招牌，又看向屋里，视野里只看见坐在木凳上冲自己悄悄招手的关小柳，他笑了笑，打开后备厢去拿礼物。
关爸关妈本来还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一直端坐如山，谁知道就在林陆往车尾走的时候，副驾的门也打开了，出来一个穿着西装，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乱的中年男人，虽然隔着门玻璃，关小柳还是看见那中年男人长得十分好看，林陆的颜值基因一准就是继承自他。
这下不止关小柳不坐了，连关爸关妈也站起来出去迎人。
刚走出大门，又有新情况发生，车后门打开，下来了穿着砖红色呢子大衣的林陆妈妈，紧接着蹦出来两只被拴着绳带的狗。
这是全家都出动了的节奏啊……
林陆提着礼物走在最前头，虽然手里满满的，见到穿着毛呢背心裙的关小柳乖乖站在门口时还是把东西都转移到一只手上，空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关小柳的头发，一脸不遮掩的笑意。
关小柳仰着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他又去看他爸妈，把他的手拂开，有礼貌地说着“叔叔阿姨过年好”。
她刚问完好，林妈妈就高兴地塞给她一个大红封：“过年好过年好，小柳对吧？长得真可爱。”
可爱……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吧……
林陆中午吃完饭出发的，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到晚饭时间了，于是本来打算盘问这个拐走自己女儿的“坏人”的计划，因为有家长的出现全被打乱。
关妈买的菜四个人吃吃还凑合，要接待这么多人就显得不够了，关爸干脆锁了大门，打了车在前面领路，找了个不错的酒店要了个包厢，这才坐开了这么多人，有了空闲聊天。
就像提前商量过似的，两家人都没谈孩子的感情问题，只是互相介绍自己家的大体情况，然后爸爸们谈体育谈国际新闻，妈妈们聊起护肤和养生菜谱的话题。林陆和关小柳不时地参与说几句，更多时候就是安静地倒茶倒酒，夹菜吃饭。
中途，关小柳起身去上厕所，林陆没过一分钟也跟着去了。
关爸瞟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皱了下眉。
今天的事情太突然，林陆那小子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这感觉就像是小孩子打架的时候，本来很有胜算的结局，被揍的小孩突然喊一句：“你等着我找我爸来！”
太孬种了。
此刻，关爸完全没考虑自己也是在以大欺小，只是很单纯地看林陆不痛快。
走廊拐角，关小柳警惕地看了眼包厢的方向，确定爸妈都没出来，才跟林陆抱怨：“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爸妈也来啊！”
“昨天我也不知道。”林陆很冤枉，“中午吃着吃着饭，我爸突然说要跟着我，怕我好长时间没开车了手生出事，然后我妈就说大过年的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太可怜了，也要跟着。”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肯定不是他们的临时起意，大概是自己告诉他们要来的时候就在谋划了。
关小柳想着林陆今年在家待的时间本来就少，他爸妈想多和他待一会儿也很合理，但是惊吓过度，还是想把气撒在林陆身上，她捶了他的胳膊一下：“谁让你急着来的，等回学校的时候从这边路过不就好了。”
“初二不是应该走丈人家吗？”林陆歪着头认真地思索了下，“而且明天是情人节，我今天不赶过来你能乐意？肯定得哭哭咧咧地跟我说：‘人家过节都有男朋友陪，我有男朋友却没法过节，我好可怜……’”
他贱兮兮地做作地学她说话，关小柳又生气又高兴，矛盾得都没法好好管理表情了。
她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你再说，再说看我明天陪不陪你过节！”
他们在外边待的时间有点长，林陆一把攥住她的手，带她回包厢：“乖，别急，我知道你迫不及待地想和我亲热，等明天。”
“谁想……阿姨！”关小柳还没奓完毛，碰上出来的林妈妈，立马小家碧玉地微笑。
最终这次饭局在林爸和关爸喝得醉醺醺的情况下结束了，站在冷风的夜色中，林爸很谦虚地拉着关爸的手拍道：“老关啊，我们家臭小子不懂事也不优秀，高攀你们家小柳了。”
关爸回拍着林爸的手，也很谦虚地答：“可不是嘛，可不是嘛。”
关小柳哭笑不得地拉开自己爸爸扶他坐上出租车，在自己跟着上车前看了一眼林陆，就看见他用口型说“明天见”，她还没回应，林陆怀里的那只吉娃娃突然狂叫起来。
“汪汪汪！”
情人节这天，阳光格外好，让想着用天气做借口的关爸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就要被林陆带走。他那格外不痛快的眼神让林陆有点儿怯场，在留下来讨好老丈人还是带女朋友出去逍遥之间犹豫了好久，最后还多亏自己亲爹来救场。
林家三人住的宾馆也在商业区内，离关家也就是走个十几分钟的路程，林陆正坐在木椅子上给关爸斟茶，林爸牵着狗带着林妈又来拜访：“老关啊，林陆他妈想出去逛街，哎我哪有那耐心啊，弟妹闲着的话领她逛逛？咱哥儿俩来下棋。”
林爸把狗松开，教小孩似的让它们不许乱跑，自来熟地就坐到关爸对面。
边牧听到主人的话乖顺地走到林爸脚边卧下，摇着尾巴趴着。那只白白的吉娃娃就没那么听话了，撒着欢跳到林陆身边，吐着舌头冲着林陆裤脚哈气。
林陆不为所动，给身边的关小柳也倒了杯水：“喝吗？”
关小柳接过去说“谢谢”，偷眼看着关妈居然控制住了嗓门，轻声细语地跟林陆妈说哪个商场的衣服很好看。
或许是林陆的冷漠伤害了那只吉娃娃，它突然冲着林陆狂吠起来，一边叫一边还扭头看关小柳。
“汪汪汪汪汪汪！”（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狗了！你说！是不是就是她！）
林爸正喝茶，被吉娃娃突然的叫声惊了一下，热茶洒出来烫到自己的手，他“嘶”了一声，拿着纸巾擦手的时候烦躁地对林陆说：“你说你，连狗都嫌弃，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吵死了。”
这么过分的话，林陆一句也没顶嘴，站起来冲爸爸们点头示意：“那我就先走了。”
他一站起来，关小柳也立马跟着站起，手指着正看着自己的吉娃娃对关爸说：“它也嫌弃我，我……我也走吧。”
说完拉着林陆就往外走，好像晚走一步会惹恼了那只狗很过意不去似的。
关爸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叹了口气，唉，女大不中留啊。
“你家那只小狗好凶啊。”关小柳一出门就挂住林陆的胳膊，说话跟唱歌似的透着婉转的笑意。
“嗯，占有欲挺强的，挺敏感的。”林陆想起最初他就觉得关小柳时常迷糊，跟那只蠢狗一样才会不自觉地经常关注她。考虑了一下如果说出“你不觉得你跟它挺像的”这句话后很可能会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约会机会以及一系列未知的福利待遇，他谨慎地换了个话题，“和你完全不一样，你心挺大的。”
“……”关小柳挎着他的手一僵，“你为什么要拿我和一只狗比较？”
“啊，对了，你今天想去哪儿玩？”
“你这话转得也太生硬了……”
“看电影怎么样？”
“你为什么拿我跟一只狗比较？”
“外面好冷啊，哎，你看那里有关东煮，去吃点儿？”林陆就跟暂时性失聪一样无视关小柳的问题，指着不远处飘动的靛蓝色幡布，“吃不？”
“你为什么……关东煮？好哎！阮阿姨家的串串超级好吃的！”关小柳也跟暂时性失忆一样不再追问那个问题了，先一步走在前面。
林陆呼了口气，紧跟着她进了关东煮店的大门。
虽然是大年初三，可是因为正赶上情人节，不少商家都开着门，大街上一派红火景象。
林陆吃得不多，基本上是一串丸子关小柳吃两个剩下的那个丢给他，然后去吃别的再继续丢。
她递过来他就吃掉，她吃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看着：“你们这儿哪里最热闹？咱们先去看电影吧。”
“热闹？就这条街最热闹啊，这里是中心商业街，喏，往那边走就有个万达广场，三楼有电影院。”关小柳拿纸擦擦嘴唇溅上的油，指着不远处能看见商铺的广场。
在岳父眼皮子底下约会？亲个嘴都得担心老人家会不会出来倒垃圾不小心看见吧……
“就这一家电影院吗？”他接过那串撒尿牛丸，没注意就直接都含进了嘴里，咬了一口油溅得满嘴都是，烫得他龇牙咧嘴的还得强装镇定，回过头去张着嘴吸了半天冷气。
那边的关小柳正在跟蟹脚作斗争，没注意林陆的惨剧，等她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托着腮保持着依旧清冷的表情了。
“还有一个老电影院，不过没这边的设备好啊，而且离这里还挺远的，是在老市区了。”
“没关系，远点儿好。”林陆很满意地点头，喝了口大麦茶卷着舌头摩擦了下被烫的地方，痛得心尖儿颤。
关小柳不知道林陆的花花心思，反正能约会去哪儿都好，说起来这还是两人恋爱以后第一次正式约会呢。
交了钱打车去老市区，这边的出租车不打表，司机一看是小情侣出来玩，而且两人说着普通话都不像本地人，漫天要价，关小柳一听价钱立马就用方言说：“伯伯不好这么宰客的，也就是个起步价好不好？”那司机一时下不了台，本地人也不管了，挥挥手让他们下车：“就这个价，不坐拉倒。”
关小柳很有骨气地拉开车门就走，林陆自然跟着下去，想再打辆车，关小柳牵着他的手直接走：“一共两里多地，咱们走着去好了。”
林陆看她气呼呼的，有点儿想笑，这个小师姐，有时候看起来是个“好好好都可以”的软乎性子，可一犟起来也是挺强硬的，上次在地铁过安检时也是现在这个样子。
为了让她消消气，林陆在街边摊位上买了个棉花糖，不是他印象中白白的一坨，那老人家黄一圈、红一圈、蓝一圈地卷了好几圈，最后用木签一压，压出一捧花的样子，虽然价格要得挺贵，不过关小柳这次不嫌人家坑了，转着木棍嘴巴利落地吃了一圈。
林陆看她吃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不打招呼就低头咬下一块。
关小柳一停，倒没说什么“你不许吃”，只是对着缺了一角的棉花糖立马转着圈又吃了一层，才满意地欣赏了一下。
林陆贱不拉几地又低头咬了棉花糖一大口，这次咬下来的区域特别大，整个花捧都变形了。
关小柳来不及骂他，赶紧大口大口地继续转着圈咬，想把它给咬圆了。可她还没吃到一半，林陆又咬了一口，而且还是刚才咬过的位置，这下那缺口都快露出木棍了。
关小柳抬头看见林陆挑衅地冲自己扬着一边嘴角笑，郁闷地举着那残缺不完美的棉花糖不理他了。
“不吃了吗？”林陆还不长眼色地去招惹她。
“不吃了。”关小柳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
“哎你走那么快干吗？”林陆迈着大长腿追上她，拉她的胳膊。
“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爸告状。”
他越拉，关小柳走得越快。
林陆看她真是往家的方向走，哪里能放她，夺过她手里的糖几口就吃完了：“走走，我再给你买个。”
听到这话，关小柳立马不跑了，潇洒地转身，冷哼了一声：“林陆你怎么那么幼稚？”
“咱俩谁比较幼稚啊？哎好好好我幼稚，走走买糖去……”林陆孙子似的急忙认错，唯恐关小柳真回家，心里盘算着赶紧离开这片不安全区域。
到了老市区的电影院，林陆才发现关小柳说的没错，这里的放映厅确实挺旧的，不过大概因为过节，即使影院破旧也都场场爆满，他们没有提前订票，只能买到比较偏的位置。
林陆看着影讯，问关小柳，“你想看《XMONKY》还是《神秘谷》？”
关小柳悄悄看了眼一个连图都没有只排了一个场次的那个电影名——《安琪公主的七个梦》，弱弱地抬手指了一下：“看这个行吗？”
林陆“呃”了半分钟之久才下定决心：“行吧。”
关小柳开心地抱着一大桶爆米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电影看的人数那么少哎？居然还有中间的位子。好棒！”
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这种听名字就知道评分不会过三的电影怎么可能有票房……
林陆无奈地一手拿着一杯奶茶跟在她身后落座。
这个放映厅连个壁灯角灯都没有，广告刚播完整个房间完全陷入了黑暗，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之前播广告的时候关小柳看见前排的那对情侣很有爱的样子，男生含着一个黏在一起的爆米花冲女生嘟嘴，然后那个女生就凑过去吃另一半爆米花，然后那个男的就亲过去了呢！
多有情趣啊。
关小柳的手在爆米花桶里一通乱抓，也没找到个黏在一起的爆米花，于是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一个个头比较大的，含了半个在嘴里，趁着黑灯瞎火的用胳膊肘拐了拐林陆，红着脸要和他来一个甜蜜的亲亲。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
这个放映厅，实在是，太黑了！
林陆戴着3D眼镜扭头看关小柳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以为她只是不小心撞到自己，又扭过头去继续看电影了。
这电影虽然是小成本制作，名字也起得让人完全没有观看的欲望，剧情却出乎意料的还挺有意思，有点模仿外国电影的梦中梦，就是3D的场景做得太差，感觉完全没必要。
被忽略的关小柳挫败地把那个大个儿爆米花自己吃了，安安分分地看了半场，发现和自己预期的美美的公主穿着美美的裙子的剧情完全不一样，那个落魄公主一直穿着乞丐装，只在有个梦里逆袭加冕时好看了一会儿，她托着腮都快跟着安琪公主一起睡着了，胳膊却突然被旁边的人一提。
她刚回神，眼镜就被林陆给摘掉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他把爆米花桶放到自己右手边，又把两人中间的扶手给抬了起来，左手揽着关小柳的腰往自己方向拉了拉，在她耳边说：“这片子好无聊。”
“嗯……”
“我们做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吧。”他一笑说话就会带着撩人的气息。
有……有意思的事……
这么黑的电影院……难道是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那种……
关小柳脸红得要命，如果他要求她对他做什么不可描写的事情或者他对她做什么不可描写的事情，她一定要狠狠地拒绝！
她还没有想出什么义正词严表明立场的话，他就压过来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半主动地亲吻上自己。
他们太投入，完全没注意电影已经播完了，晃眼的灯光忽然亮起，林陆很淡定地松开关小柳的脑袋，甚至用拇指帮她把嘴巴上亮晶晶的口水擦了擦。
关小柳正打算做缩头乌龟赶紧用围巾捂着脸往外跑，被林陆提着衣领顿住才发现他们前排也都是一对对刚刚分开的交颈鸳鸯，敢情大家都差不多啊。
林陆意犹未尽地感叹了句：“这片子挺好看的。”
关小柳腹诽着他真的看了吗，还是把围巾往上兜了兜，牵着林陆的手赶紧离开了放映厅。
走到商场大厅的时候发现在一个人不多的位置，一个套了大圆脑袋的玩偶人正在那里一摇一摆的，旁边还有个漂亮的女推销员正笑容满面地欢迎大家了解他们的商品。
她好奇地看着那个大脑袋跟长草颜文字表情似的人，看见旁边的托盘里是迷你包装的易拉罐，以为是新出的饮料推广，目光又盯回那个可爱的大头娃娃了。
似乎是看见她感兴趣，女推销员和那个玩偶人都冲她招手：“可以合影哟！”
关小柳抬头看了眼林陆，觉得拒绝人家不好意思，就跑过去站在大头娃娃旁边二二地比画了个胜利的姿势。
走近看才发现那个工作人员后头还有个长长的尾巴，拍完照她好奇地问大头娃娃：“请问你是什么动漫形象呀？”
那个白色大脑袋头罩上嘴巴的位置有块黑色网格透气的部分，一个女生的声音从那里传出来：“我是一个精子。”
关小柳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退后三步重新审视，发现还真的是……
林陆早就笑得不行了，要去追已经遁走的关小柳时，那个“大脑袋”很热情地让推销员送了个挂扣易拉罐给林陆，还用手比画着摇一摇的动作，示意他瓶子里边有东西的。
林陆不用看都能猜到这家推销的是什么，瓶子里装的又会是什么。
他接过随手放进口袋里，大步追都快跑没影儿了的关小柳去了。
“你放开我！”关小柳没有形象地蹲在地上，任林陆怎么拉她的手都不动弹。
那形象就像是贾良辰拖着狗绳要带叫小关关的那只柴犬出去遛弯时，小关关抗拒的神态。
关键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距离快捷酒店十米远的小路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好多看过来的。
林陆认命地松手，也蹲下去跟关小柳平视：“我明天就走了，带你去开个房怎么样？”
“……”是要有多无耻才能把“开个房”说得坦然得跟“看个电视”似的？
关小柳气咧咧地告诉他：“我爸会打死你的。”
林陆也气咧咧的：“你再拿你爸吓唬我，小心我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以后亲密生活不能自主。”
关小柳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我妈会打死你的！”
林陆叹了口气：“真不去？”
“不去！”关小柳很坚决地回答。
“那算了。”他站起来，往背离酒店的方向走。
咦？这么轻易就妥协了吗？
关小柳迟疑地站起来，看他走出老远了才过去拉他的手：“你生气了？”
林陆停住脚步看她，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一辈子那么长，我也没那么急的。”
在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又一副沉思的模样，边走边说：“不过咱们能不能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想亲亲你。”
“喂！”关小柳跳着去打他。
他欺负她个子矮，大手推着她的脑袋她就打不到她，两人吵吵闹闹地往家的方向走。
一辈子那么长，我们慢慢相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