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林淼生日这天，一大早父母给她打了个电话，还说给她准备了红包，让她自己先和朋友去吃好吃的，等回到家里给她补过。
林淼又高兴又想哭。就是为了爱她的父母，再难也得挺下去。
生日而已，年年都有，林淼觉得今年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又长了一岁。
她一个多星期没见陈季珽，不用经常面对他让她松了口气，而且还私心地想最好可以这样慢慢淡下去，让他彻底忘记有她这个人才好。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特别的，值得他费尽心思不放。她说他们是“仇人”也没错。可这是奢望，她中午就接陆翊的长途电话，说他们的会议期结束了，陈季珽很快就会回来。
陆翊固定会给林淼告知陈季珽的行踪，这自然也是陈季珽吩咐才有的事，可惜林淼并不期待知道。白天上了班，晚上她自己一个人去吃了个自助餐算是庆祝吧，回来路过一家小花店，她突然想给自己买一束花，店里的品种不多，她挑来选去，最后要了一盆绿萝。
绿油油的感觉生命力很旺盛。
店员告诉她，绿萝代表坚韧善良、守望幸福。
幸福？还有这个词吗？
林淼提着袋子，慢慢往自家走去。
每天都是一样的路。
可是转过拐角进入巷子的时候，在暗处她下意识感觉到有人等着，她听说最近晚上这附近不大太平，有人专门偷袭单身女性。她一个人来来去去几年，当时听了不觉得害怕，社会本来就有好有恶的。
不过当真的遇到就不同了，她马上后退几步，手里举着那盆绿萝，预备下一秒就要跑。
对方却先一步开口，声音很轻很温柔：“林淼，别怕，是我。”
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林淼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徒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没想到顾淮居然找到了这里。
“你来做什么？”林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冰冷无情，“我们没有见面的理由。”
“淼淼，我只是……”顾淮见她闪身要走，不得已拉着她的手，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举动都不对，就停顿了一下，“我只是听大德提起你，说你去了他医院，他也不肯再说，你是有什么事要看医生？”
“是我不让他说的，谢谢关心，我很好。”再次见面，林淼依然是这一句。
顾淮苦笑：“林淼，我也当医生了。”很好的话为什么会去医院。
“是啊，你都当医生了。”林淼轻喃。她都没来得及跟他庆祝。
今天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可是这一刻，夜色冰冷，他的模样却跟她记忆里的温暖重合。
没有煽情的话语。她却又想哭了。最近的泪水越来越多，自己也越来越软弱无能。
林淼挣开了他的手，冷淡地问：“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见他不言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她抿抿唇，“没事就回去吧，不要再来了。”要是她以前还有什么奢望，现在也没有了，她不敢有。
顾淮将放在石墩上的一个盒子递到她跟前，轻声说：“这个给你。”
林淼逼自己不去看不去听，可是仍忍不住看了一眼，是一个漂亮的蛋糕盒，对，今天是她生日。他居然还记得。或许大家都没有忘？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顾淮，已经晚了啊。
林淼咬咬牙，一下子夺过他手里的盒子往街上扔，本来精致可口的蛋糕，就这样被摔得不成样子，跟地上的泥水菜叶子混在一起。顾淮脸色一变，握紧了拳头。
林淼也没管他怎么想的，转身就往巷子里头走。
没想到的是，一向自制绅士的顾淮，那么多年没接触的顾淮，突然就猛地从她身后扑来抱住了她。不是喜悦，也不是狂妄，更不是陈季珽那种霸道不可一世。
“淼淼……淼淼……”
林淼全身像被冰雪冻住，不会动了。
思绪回到了刚认识的那一年。他叫顾淮，她叫林淼，两人名字都带水，她觉得他痞痞的，要叫他“坏水”，他就威胁说要叫她“三水”，后来见她生气了，又赔笑着改口叫她淼淼太亲密了。他却不肯再改了。
殊不知在对面不远处。
车里开着空调，可司机仍然觉得大汗淋漓，他没瞎，自然也见到了巷子口那对亲密搂在一起的男女。坐在后面的陈总一直没有说话。他紧张得咽了咽口水，要不是不敢动，他都恨不得下车去告诫那两个不知分寸的人。话说这个林小姐也真是胆子大，有了陈总这么个出色的男人还不知足，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脚踏两只船。这是活够了吧。
后面的陈季珽倚靠着真皮座椅，眼睛似乎在看窗外，又似乎不是。
他手里拿着一个心形的宝蓝色丝绒盒，手指无意识地开了关，关了开，发出声响。
借着街灯，能隐约看到里面放着的是什么——配对的胸针和项链。做成音符的样子，符头缀满了耀眼的钻石，符干是铂金做的，再加上跟小灯泡似的海水珠拼成的符尾。整套设计可爱又显得高雅，尤其那几颗海水珠，是几乎看不到一点生长纹的顶级珠子。
陈季珽一眼就看中了这一套款式，他觉得很配林淼。她就跟珍珠似的，又那么喜欢音乐。等他再次抬眸，顾淮已经离开，林淼也消失在他眼前。可是他去欧洲连续开了一星期的会议，特意赶回来，哪里都没去就先来这里，不是为了看到这些的。
林淼，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
林淼曾经将她和顾淮之间的感情比喻成柠檬水，刚开始尝觉得有点酸，慢慢地就品出了甜的味道，可放久了就变得苦涩。
因为他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回忆起来的甜也是苦，所以她不愿意再跟他见面。
而她和陈季珽之间就像酒，烈性的那种白酒，看似无色香醇，实则辛辣霸道，以为碰一点没事，其实是欲罢难却，惹上了就躲不开了。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人下一步要做什么，或者你想阻止他做什么也不行。他明明那般专横，还自诩是个有耐心的人，可是他的耐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好比现在。
一大早的，林淼的蜗居迎来一拨人。她这几天睡得不好，现在连休息日也被吵醒，只觉得头痛欲裂，眯着眼睛气色不太好地看向站在门口的陆翊。他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并不奇怪，只是他这个时候上门还带了几个人来想做什么？狭窄的楼道几乎都站不下了。
陆翊笑容可掬地跟她打招呼：“林小姐，早上好。”
“陆先生，早上好。”林淼退开两步，客气地请他进来，“请问这是……”
陆翊依旧笑眯眯的：“陈总吩咐我来帮您搬家的，我请了专业的搬家公司，您要收拾什么，或者哪些是需要搬走的，尽管让他们做。”
林淼的眉头顿时拧成山了，声音也变得冷淡：“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没说过要搬家，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合同也是明年才到期，不用你操心。”
“您会需要我帮助的，先别着急，一会儿您就知道了。”陆翊面不改色，似乎有什么依仗。
果然，没多久林淼的手机就响了，她迟疑地看了一下来电就接起来，开始“嗯”了几声，侧过身走到一旁说话，不过越到后面她的表情越难看，又回过头来看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陆翊。要是眼神也有温度，陆翊早就被她的视线烧成灰了。
房东在电话里跟林淼说要收回房子，给他从老家过来求职的一个侄子住，林淼已经交付的房租会全部退给她，另外还会再按合同赔三个月的钱，条件就是这两天就得她搬。饶是林淼再好的脾气也架不住这个坏消息，她才跟房东续约没多久，哪里会有这么突然收房子的？而且陆翊刚带了人来美其名曰给她搬家，没说两句这房东的电话就来了，会是巧合吗？肯定不是。
林淼狠狠地瞪着陆翊，语气已经好不起来：“是你们让房东这样做的？”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退了又退，还是得到这么个结果。
陈季珽太欺负人。
“哪能呢？这是房东的屋子，他想怎么样我们可干涉不了，虽说他这么做不太厚道，可也奈何不了他。不过您别太担心，陈总知道这消息后就马上吩咐我过来帮您搬家了。”
这话骗三岁小孩都不信，林淼咬着牙，握起拳恨不得打到陆翊脸上，可她心知他也不过是按照陈季珽的意思做的，顿时泄了气。见她沉默不语，陆翊早就想好的一大堆说辞就派不上用场，他想了想又劝说：“看最近的新闻，这附近治安不太好，林小姐趁此机会搬离也是好事，陈总很关心您的。”
“还真是谢谢他关心，都到欧洲出差了，还百忙之中惦记这件事。”林淼揉揉太阳穴，语气缓了缓，“你让他们走吧，我自己会找地方搬的，不用劳烦。”
陆翊有些诧异：“您还没见过陈总吗？他早就回来了，就周二那天，应该是晚上到，本来还有个酒会他都没参加，非得赶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后半句他死活吞了回去。
周二？林淼怔了一下，恰好是她生日那天，可他一直没有联系她，她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谢谢你告诉我，还是请你们先走吧。”她还冷静不了，需要时间理顺一下。
陆翊一脸为难，几番斟酌才说道：“林小姐，这么说吧，其实您再搬我还是得来，何必这么麻烦？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只要他老板想，林淼就不可能找得到房子。
“就是我不愿意也不行了，是吗？”林淼气极反笑。
“诶，您别误会，我意思是您急急忙忙找的地方还不一定合适，不如去陈总……不如等陈总替您安排，不是最好也差不到哪儿去的。”陆翊算是掏心窝子了，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不过他更不明白的是林淼的态度，按说遇到像他老板这样英俊多金的男人，十个女人有九个半会为之着迷吧？多少女人想倒贴过来，他老板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偏就看上她这样油盐不进的呢？莫非还有什么乐趣不成？
闻言，林淼的脸色青白交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想我怎么搬？”
看样子她总算是想明白了服软了，陆翊松了一口气。
其实林淼的东西不多，这几年她陆续换了几个住处，东西都又少又齐整，而家电家具又几乎都是房东的。就连衣服这些，按陆翊的说法也是不必要再带走的，只除了贵重物品，别的可以重新置办。不用说，这肯定也是陈季珽的意思。
林淼却仍旧收拾了几个大箱子，看着那些人陆续搬走，她坐在沙发上，神情有些恍惚。
以前住在地下室的时候，光线很暗又潮湿，晾衣服都得拿到上面一层，晒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上，内衣这些她都只敢用吹风机弄干的。后来再搬的几个地方也窄，有的连沙发都放不下。
换到这里的时候，她买了现在这张沙发，每天再累，回到家躺在这里能看看电视就觉得是幸福了，好像她想守住的东西都没一样可以守得住的。
三两下就搬完，陆翊忍不住催了林淼一下：“林小姐？车子在楼下，咱们走吧。”
林淼木然地站起来，走出那条狭小的楼道，隔壁屋的门没关，那对年轻情侣在吃早饭看电视，她走下楼的时候听到那个女的夹酸带醋地说：“瞧瞧人家男人一看就是有本事的，才搬来多久就又搬走了，你看你，我都跟你住在这旮旯地几年了？”
男人恶狠狠地吼：“那又怎么着？你有本事也跟去啊？”
“好啊，我真走了你可别后悔又哭爹喊娘的……”
渐渐地听不到了。
不出林淼所料，陆翊把她送到了陈季珽那个一层一户的复式公寓，他想让人帮她归置行李，被她拒绝了。陆翊前前后后表现得非常客气有礼，也没半分鄙夷的脸色，可林淼心里有一道坎跨不过去——她和陈季珽的关系是不正常的。没有底气。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也谈不上熟悉。
一楼是客厅、厨房和一个不算小的家庭影院，二楼是主卧，一间空置的客房以及……陈季珽的书房，那里她误进去过一次，什么都没看到就被他不太好的语气给请了出来。
林淼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滴答”一响，陈季珽进门，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前额的头发还滴着汗，像是刚跑步回来。他见到她怔了怔，随即淡淡勾了唇：“这么快就到了？还以为得到中午。”说着就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几个箱子，一边擦着汗到一边她身边，低下头忍不住要亲她。
林淼躲开了，见他脸色沉下来，她低眸推着他的胸膛说：“你先去洗一洗吧，出了汗很容易着凉。”听着语气似乎很关心他，可是陈季珽的眼神依旧冷，他想起她生日那天，顾淮冲动地抱着她，她并没有拒绝。
有些事情比较过了才有滋味，对陈季珽来说，这种滋味新鲜，却不好受。
所以他仍然吻住了她的唇，她不肯张开，他就狠心地咬她，如愿以偿地侵入、吮吸、吞噬。不遗余力的，一遍又一遍地让她记住自己，记住他带给她的一切。
林淼回过神的时候，喘着气，脖子上突然凉凉的，多了一条项链。
陈季珽这才慢悠悠地放开她上楼洗澡，林淼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脖子再次出神。
很漂亮的一个音符坠子。
刚才陈季珽在她唇边咬着低语，说这是送她的生日礼物，还说已经替她从德国订了一台钢琴回来，楼上的客房他打算再请人装潢成她的作曲室。说他对她好吧，看着是很好，说他对她坏吧，也是真的挺坏的。似乎是看出她要说什么，提前堵住了她的嘴，她还妄想住客房，不可能了。
男女朋友关系？情人关系？其实她无数次地想，反正她早就没什么好名声，吃他的住他的，得过且过，大不了一走了之，总有他鞭长莫及的地方，他要报复也好喜欢也罢，都跟她再无瓜葛。可惜她心中还有牵挂还有想珍惜的东西，他就是看准了她这一点。筹谋不能急在一时。
有个午餐宴会陈季珽必须出席，他洗过澡换好衣服下来，林淼还在客厅发呆，他过去摸摸她的头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林淼摇头拒绝了：“这里乱糟糟的，我等下还要收拾。”
陈季珽难得没有勉强她，他突然想起来，她不适合出现在那里，因为他母亲也会去。
他想了想又告诉她家政阿姨的电话，如果有需要可以叫她上来帮忙收拾东西，顺便给她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