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晚上等我回来。”陈季珽这么说。话出口的时候，他才留意到自己这句自然而然脱口的话，带着不为人知的眷恋和满足。
林淼却因为有心事，没太注意他的表情，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她的温顺让陈季珽忍不住笑了。
说是午餐宴会，其实只是一个私人聚会，陈季珽父亲的一位许姓好友庆祝银婚，也正是这些私底下的密切来往，让商场上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了依持。
陈季珽来到举办宴会的别墅，他的父母已经到了，正在跟朋友们聊天。他跟服务生要了杯香槟就走过去跟他父母打照面。
“正好，你许叔还念叨你呢，怎么才来？”陈父见他来迟，不由得皱了眉。
“嗳，这都还没开始呢，哪里算晚？年轻人总有他们的事嘛。”
陈季珽笑笑，道了声贺喜。
陈母把身边的女孩子推了一下，站到陈季珽跟前，柔和地说：“季珽，瞧瞧这是谁？”
那个女孩子大胆地抬头看着他，巴掌大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傲气又不失妩媚。
陈季珽看了一眼，却想到的是另一个从不肯乖乖正眼瞧自己的人，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做什么。家里……他微微一笑。
女孩子见他笑得温柔，就更大胆地靠近他。
陈季珽敛眸，不着痕迹避开，轻声反问：“许爱怡？”
许爱怡娇气地跺跺脚，陈母好气又好笑，拉着她的手对儿子说：“哪有这样连名带姓喊人的？小心你许叔揍你。爱怡去了国外几年没见，我刚才乍一眼还认不出来，女大十八变，越来越漂亮我都认不出来了，季珽还一眼就知道了，说明你们有缘分。”
陈季珽微微挑眉。
许叔摆摆手：“这丫头不服管，我头疼着呢，哪里有季珽那么出色，你们可以享清福咯。”
“你头疼就送来我家吧，我正缺个儿媳妇。”陈母笑眯眯地说。
“伯母，你笑话我呢！”让许爱怡的脸更红了。
陈季珽的脸色却开始冷淡起来，正要说些什么，就被他母亲推着出了舞池，而许爱怡正等着他领舞。
怪不得千叮万嘱他一定要来，原来还有这一层打算。
可惜陈季珽虽然很孝顺，可是不会愚孝，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包括他的父母都不可以，他只忠于自己。
聚会的时间并不长，陈季珽父亲要留下来跟好友再聊聊天，陈季珽就负责送他母亲回去。
“先别回去，你跟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宝玥。”陈母想了想又说，“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爱怡挺好的，年轻又漂亮，你许叔跟你爸是至交，两家人知根知底的……”
“妈，这些事就不需要您操心了。”陈季珽眼神森寒，声音沉沉的。
被打断话，陈母有几分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我儿子，我操心又怎么了？你不着急我们着急，你都三十几岁了，要是早点结婚，孩子都能满屋子跑了。”她深知儿子的脾性，很快又缓和下来，叹气道，“宝玥已经这样了，我和你爸也不是逼你，只是希望你早点成家。”
陈季珽摸摸袖扣，眼里有了倦意：“我自己会打算的。”
“那你就试着跟爱怡相处相处……”
“妈妈！”陈季珽再次打断母亲的话。
陈母一怔，很快拧起眉来，又追问：“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是什么人，前些日子报道的那个小明星？那些女人怎么能要？我可不会同意的。”
“妈，我有分寸。”陈季珽语气微冷，“医院到了，我还有事，就不陪您上去了，回头让司机来接您吧。”
心情有些烦躁，陈季珽让司机在外头兜了几圈，后来约了几个朋友去打高尔夫，眨眼到了晚饭时间，大家都还兴致未尽要继续下一活动，于是他发了个信息给林淼。
——我在外面吃晚饭。
没一会儿林淼就回复了他。
——好。只有这么一个字，陈季珽看了手机屏幕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本来是出来透气的，却感觉越来越闷。
男人聚会肯定少不了酒，不过陈季珽没喝醉，回到公寓是半夜，声控灯亮起，他低头看见玄关的鞋柜，放着林淼的鞋，还有那双粉色的毛绒棉拖，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走进去，林淼在沙发上睡着了，还睡得挺沉的，连他抱着她回房间都没醒，床太大了些，显得她娇娇小小的。陈季珽到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想了想又套上一条薄薄的绸裤，这才上了床在林淼身边躺下。
他搂着林淼睡，喝了点酒，对着她忍不住会想做坏事，不过到底只是想想。他也在外头一天了，所以吻了她几下就歇了心思，但是林淼越睡却越觉得热，想要挣开那团火似的包围。
陈季珽被她拱来拱去不安生当然热了，压着她吼了一句：“你再动试试看？”
林淼没醒，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额上出了汗，嘴里嘀咕：“热……”
已经比她醒过来时要乖多了。
陈季珽睁着眼在黑暗里看了她许久，又叹了叹气，不过始终没有松开怀抱，伸手摸到了空调的遥控器，把温度又调低了几度。
可这样林淼又觉得冷了，她朝着他怀里蹭了蹭，继续安睡。
到了周一，林淼就在报纸上看到了陈季珽的又一桩花边新闻，依旧是音效师给她普及的八卦。
跟之前的明星绯闻不同，这次跟他有瓜葛的对象是许氏集团的千金，还说两家已经见过家长，“知情人士”说得有板有眼的。
许氏也是实力雄厚的大企业，这可是利好消息，陈季珽公司的股票继续看涨。
林淼神色平静，似乎不太在意。
可是下班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竟然把那份报纸带了回去。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长的篇幅，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从工作室回到陈季珽的公寓，只不过几站车的路程，比林淼先前住的地方要方便多了，就这样陈季珽还说要安排司机送她上班，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们工作室的人，也算半个娱乐圈中人，经不起八卦的考验。
林淼拿着报纸进门，时间还早，保姆阿姨刚做好了晚饭。陈季珽今天说不回来的，所以晚上只有林淼一个人在公寓。就算陈季珽自己不说，陆翊也会尽职尽责地打来告知她他老板的行程，也不知道陈季珽是怎么想的，他完全没必要跟她报备行踪。要不是他们这段关系来得太突然太特别，林淼都会有种错觉，他们是相知相交许久的恋人。
现在的她，还无法界定她和他之间算什么，住在这里也非她所愿，这两天她坚持睡在沙发，他也没说什么，可每天早上都在他身边醒来，自己竟然毫无所觉还睡得那么沉，让所谓的坚持就成了笑话。
而且那种感觉……没有想象中的坏。
人果真是有惰性的，那么容易就被习惯腐化。
林淼从未想过自己会去习惯陈季珽，她又垂下眸，看向桌上的那份报纸，标题上“强强联姻”这几个黑体字好像能熏人的眼睛，其实像这样家世条件的女人，才该是陈季珽选择的对象。至于她，新鲜吧，得不到的新鲜感。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
突然听见门声响，令情绪低落的林淼吃了一惊，因为除了陈季珽不会再有别人，可她抬头看挂钟，才八点不到。报纸……她赶紧随手塞在了桌下的杂物篮里。
陈季珽已经进来，见到她傻傻看着自己时，浅浅笑了：“还没吃饱？”
林淼摇头，怕他看出点什么端倪，努力调整情绪，轻声细语：“刚开始吃……”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
陈季珽松开领带，坐在她对面主动解释：“今晚的应酬临时取消了，还有我的饭么？”从前他这里从来不开伙，也是她住进来以后他才让阿姨每天都准备饭餐的，家里多了几分饭香的味道，还……不错。
“有，我去给你盛。”林淼说着便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陈季珽就听到了拿碗筷的清脆的声音，然后穿着居家服的林淼端着冒着热气的米饭放到他跟前，还给他摆好筷子。举手投足间，怎么看怎么像个乖巧的小媳妇。陈季珽忙碌了一天，眼底的倦意也全然没了，神色变得温和无比。
他又看了一眼林淼，她低着头吃饭，头发没扎好，落到碗里都不自知，她在他面前总是少话的。可她原先并不是这样的人，和宝玥她们几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也很爱笑，就是跟顾淮……多年前，有一次在路上堵车，恰好看到她挽着顾淮的手在逛街，两人说说笑笑，她还曾……大胆地偷亲了顾淮一下。
陈季珽眸色深了几分，或者她不是变了，经历了那么多磋磨，没有愤世嫉俗，没有怨天尤人，仍然很坚强很善良。她只是对自己冷淡，从认识之初就是这样，对他避了又避。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陈季珽突然伸出手，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看见他满眼温柔，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合适。
本来应该冷酷无情的陈季珽，摇身一变成了温柔深情的陈季珽，林淼有些不能适应。
她匆匆扒了几口饭，就结束了这顿晚餐。好像再多待一秒，都会摄了她的魂。
林淼洗了碗就到楼上洗澡，不过她不会在房间里待太久，总觉得……不安全。这两天陈季珽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火。下楼听到电视声音，陈季珽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他没换衣服，只是解了领带，衬衣的两颗纽扣松开，自然坦露出结实的胸膛。
林淼顿时觉得脸热热的，陈季珽还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她赶紧别开眼睛，嗓子眼干得厉害，呐呐地说：“我买了水果。”随即消失在厨房。
陈季珽的手愣在半空，不由得收回来，失笑地摇摇头。
林淼磨磨蹭蹭，切了个无籽美人瓜，想了想又切了办个哈密瓜，冰过的味道最适合在这样闷热的晚上吃。她也不会雕花，总不能在厨房一辈子，于是忐忐忑忑地端着水果盘出客厅。
陈季珽抬手将他在看的财经新闻调成了综艺频道，不过林淼没在意，放好盘子后又拿来牙签。
她抬头，发现陈季珽定定地看着自己，她突然想起来，上一回也是在这里，他们好好的吃水果，一个不留神还吃出了别的意思，好在今天不是吃桔子。
“阿姨说你喜欢吃这两种。”林淼没话找话说，接着又补充，“我试过了，很甜的。”
“干吗离我这么远？”陈季珽见她端坐得跟小学生上学似的，不由得好气好笑。
他也想起了那晚的事，叉了个西瓜尝了一口，果真很甜，随即像想到了什么，笑容开始扩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两种水果？”还特地去买了回来。
林淼仿佛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刚才也只是随口说说，这下子被问住了，半天才说：“阿姨跟我说的……我路上见到随便买的。”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那个做家政的阿姨真是热情得让林淼招架不住，好像也帮陈季珽打工了很多年，一有时间就给她说陈季珽的习惯，还有他爱吃爱用的东西，她想不听都不行。
陈季珽依旧很开心，一下小半盘水果就下了肚。
“这冰过的水果，吃太急太多不好。”林淼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下意识就说了出口。
电视上在播什么她都不知道。有陈季珽在的地方，很难分散注意力。
闻言，陈季珽捏着牙签的手一顿，挑眉看了她一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她拉坐到自己身边，喂她吃了一口哈密瓜：“你也吃，这么甜不吃完太浪费了。”
林淼杏目睁圆瞪着他。陈季珽终于笑出声来，在偌大的客厅回荡，他笑的时候眼角会有很浅的笑纹，让他看起来更和煦一些温柔一些。林淼反而不好意思了。
陈季珽看得眼一热，趁她不注意，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她刚洗过澡，鼻息之间闻到的都是淡淡的香味。
林淼惊呼着，张开眼就见到他敞开的领口，挣扎着要下来，他却抱得更紧，附在她耳边说：“你今晚有些不对劲。”
“我哪有？”林淼试图推开他，连呼吸都是急促的。
“嗯？没有吗？”陈季珽轻笑，从身后抽出了什么在她眼前晃了晃，“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赫然是那张她不知道带回来干吗的报纸。
林淼伸手要抢过来，被陈季珽扔到了一边，亲密地抱着她问：“看报纸没用，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好了。”
“没什么要问的。”林淼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低着头。
陈季珽觉得怀里软软一团，对林淼这个人，轻不得重也不得，她更不知道，刚才她说他喜欢吃什么水果的时候他为什么开心，她在了解他，这是好的开始。而这份报纸，则是惊喜。原本这种无中生有新闻，对他有利的，放任也可，若是惹着他的逆鳞，少不得给一张法院传票，他不太喜欢被人议论他的私事。
可是能让林淼有这样的别扭的反应，让他感觉意外，怪不得她一整晚不敢看自己。陈季珽又重新抓回她的手，又捏又揉，嘴里说着：“是我一个世叔的女儿，比你还小呢，我怎么会看上她？报纸都是捕风捉影，当不得真。”
“我年纪也不大啊……”这是重点吗？
陈季珽失笑：“对，就我年纪大，看上你这个年纪小的。”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她都没当真，睁着眼出神。他能看上她什么？
“怎么不说话？吃醋了？”陈季珽的声音还是很愉悦的。
林淼摇摇头，她才不会吃什么醋，推开他的肩膀，这回总算逃开他的怀抱，迅速坐到了另一侧，拿眼睛瞅着他。这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林淼的，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接就挂断了，可是手机还要再响，她又挂了。
见陈季珽睨着自己，她这回没敢再回看，讪讪说：“这人打错了好几次。”他没问她就巴巴地解释，显得更奇怪。
陈季珽抿抿唇没说话。
刚才的好气氛突然之间没了，原因不详。
林淼打了个哈欠，沙发被他占着，不得已上了楼。
陈季珽本来就对综艺没兴趣，眼看着她踱上卧室，他拧了眉，很快也跟着上了楼。
林淼躺在床的最边边看书，他念了她一句：“这样看要看坏眼睛的。”
林淼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他脸色沉了沉，随即走进卧室。等听到了流水哗啦啦的声音，林淼才躺平，怔忡地看着天花板，手机就搁在床头。她都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想要的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