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喝下一大杯凉水的李海嗓子已经好多了:“嗨,昨天晚上成都下了特大暴雨,我们几个小区都被水淹了,半夜我睡不着怕出事,就开车到各个小区去看了看,还帮助疏导积水。后半夜实在困了,就在车里睡了,要不是你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才醒得来。哦,昨晚雷声太大,大家说话都听不见,可能是吼得太厉害了,所以嗓子劈了。”李海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快编出这样的谎言,倒还说得过去,就连在一边旁听的晓菲都感觉是真的一样使劲点头。
“是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把我着急的,那你现在赶快回家去洗漱一下,不是今天还要去灾区吗?”
“是的,没事儿,来得及,现在才7点多。那就先这样,我马上回家去洗漱一下。”此时李海急于摆脱尴尬。
“哎,等一下,我问你一件事儿,你给John他们请的翻译是谁啊?”吴婷想要澄清她心里的疑惑。听到此话的李海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难题,估计吴婷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翻译啊?是建国介绍的,一个女的,你不认识,我也是这次才认识的。”李海不敢往深了说,他不知道吴婷知道多少,心想会不会是那个“是非篓子”黄蓉对她说了什么。
“是不是叫晓菲?”吴婷毫不犹豫地道出了那个名字,她不想活在无休止的猜测之中。
电话这头的李海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炸了,但很快又镇静下来。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吗?我怎么没有听她说起呢?”李海干脆装了个一无所知。
“她就是黄蓉的表妹啊,我也是上午听黄蓉讲她表妹在给两个外国志愿者当翻译,才猜到可能就是你请的翻译。”李海听她这一说立马就后悔了,原来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是吗?这么巧,是黄蓉的表妹?我怎么不知道呢?待会儿我问一下吧,好了,我要赶紧回去洗漱换衣服,不然就来不及了。”说完李海匆匆地结束了对话。
从李海接电话的神态和说话,晓菲已经听出个大概,看到李海坐在床边发呆的样子,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递了一支烟给李海,然后轻声说了句:“我先去洗澡了。”
回望床上的一片狼藉,李海满脑子就一个“悔”字,昨晚的激情已荡然无存。想想真有点后怕,此事该怎么收场!他对不起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吴婷,也对不起初涉爱河的晓菲。他知道在雄性荷尔蒙的作用下,男人会不计后果地做下许多荒唐事,而他曾经自以为是一个能够掌控自己的人……
他承认晓菲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却绝不愿意以伤害吴婷为代价。他斜倚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望着窗外被一夜风雨摧残得七零八落的树木,意识到他生命里真正的狂风暴雨就要来临了。
放下电话的吴婷呆呆地立在窗前,她有点后悔刚才追问晓菲的事。其实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就是这样,如果不点破它你还可以假装幸福地生活着,一旦点破了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烦恼包围你。
远处是浩瀚的大海,在灿烂阳光的辉映下,平静的海面泛着迷人的碧蓝色。常常与眼前这片海为伴的吴婷知道,这看似美丽宁静的蓝色金丝绒下面其实是深不可测的,每一处旋涡和暗礁都隐藏着杀机,这就如同许多貌似幸福美满的家庭一样,哪家没有不为人知的裂痕和伤痛?吴婷知道自选择移民加拿大那一刻开始,她就必须要接受新的两地分居生活,这个年代有谁会为了谁去坚守一份忠贞?更何况是一个刚进入中年的健康男人!
在如此狭小的关系圈里,她不相信李海会不认识晓菲,但为什么李海要隐瞒这事儿呢?其实上一次在温哥华时,黄蓉就告诉过李海她有个做房地产销售的表妹特别崇拜他,李海回国时黄蓉还托他给表妹带过东西,前几天李海通宵未归时说是有个朋友的双亲在灾区遇难,使她自然就联想到黄蓉姨妈姨父的双双罹难,昨晚李海的又一次夜不归宿让她不得不再次把这些巧合联系在一起。
吴婷很痛苦。在女人为人妻为人母的最美好的年华里,她却只能在异国他乡过着孤独的分居生活;面对自己最亲近人的情感欺骗,她也只能独自吞下苦果。其实在那次姐妹酒醉各自倾诉痛苦时,吴婷就想过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一天,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吴婷不知所措。她几年前就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因为李海的成功不需要她再外出奔波,李海希望她过上无忧无虑的舒适生活,每天只需要邀上一帮少妇,喝咖啡,呷红酒,聊闲话。李海还给她制订了一个旅游计划,常常是拎着空箱子去,托运满箱子东西归。直到踏上加拿大领土的那一天,吴婷的生活才渐渐平静了,一切都必须独自面对的家居生活让她静下心来,满心慈爱地呵护女儿成长,守候李海的“候鸟”归巢。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在这堆满享受的日子里,她渐渐迷失了自己。
不知在这窗前站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海面也变成了深蓝色,她才恍然想起在学校附近的星巴克里和同学一起讨论作业的英子还等着她去接。她转身想出门去开车,刚一迈步却差点摔倒,原来是站立时间太长脚已经完全麻木了,她慢慢地活动了一阵子,僵硬的双脚才缓过劲儿来。
吴婷开车来到星巴克门口,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到英子和两个同学正在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她拨通了女儿的电话,英子旋即与同学们告别,拎着书包跑了出来。
“妈,你今天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不接我了?”英子上车就埋怨。
“对不起,我今天下午有点事儿耽误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吴婷撒了谎,英子听出了她的情绪低落。
“妈,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啊?不舒服你就别出去跟她们瞎聊了,又是黄蓉阿姨吧?她们家就是事儿多,不是小宝惹祸了,就是老公又要失业了。说说,今天她们家又出现什么险情啦?又把你这救火队长叫去了?”英子的一番话倒让吴婷心情好了许多,她笑着骂英子嘴太快了。
“没有什么事儿,你黄蓉阿姨讲起了她的宏伟规划,她家的房子9月份就可以入住了,他们打算在楼下隔出几间小屋子,出租给那些留学生住,就说了这些事。”
“妈,黄蓉阿姨算得也太精了吧,就那么一点大的地方还要隔出好几间房子,肯定是想租给国内来的留学生。我到过一个中国留学生租的房子看过,不过七八平方米吧,就一张床和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书桌,啥都放不下,一个月还收人家400加币,心太狠了!还有,每周只能用一次洗衣机,每天只能做一次饭,还不能炒菜,这叫什么房东啊?这都是国内来的人干的事儿,中国人出了国就会干自己人整自己人的事儿。妈!你千万不要去掺和黄蓉阿姨的事情,她那是违法经营,一旦政府发现了她就完了。小宝的事儿还没完,违法经营的事儿又快犯上了。”吴婷第一次看到女儿这么能讲。
“不会这么严重吧,本拿比那边不是有好多这样的学生出租房吗?我也没见政府去管哪,你打开每天的《明报》,上面全是租房广告,你就蒙我吧。”
“妈,那是人家老外还没整明白,等人家明白了就一定会来管的。黄蓉阿姨搬家肯定又问你要旧家具什么的,是吧?”英子的嘴快得像打机关枪似的,刚才还在说违法经营的事儿,这会儿一下子又跳到家具上来了。
“咳,什么都瞒不过你,她就是那么一说,但咱不是也没有旧家具吗?我已经给她推了。”吴婷其实已经答应帮黄蓉清理一些东西。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把我房间的那个书架送她吧,我想买一个大点的,现在你女儿学问大了,书架太小了,等过几天爸回来了我们一起去选一个,还有那椅子也该换一换了,我支持你将家里的旧东西换一换。你别看我,我说的是真话。”
吴婷这时才发现英子的头发不知在什么时候染了色,略带点黄色,还挑染了几小撮玫瑰红,吴婷心里一沉,这段时间自己心里装着太多的事,都没有注意到女儿身上发生的变化。是啊,女儿长大了,纤细的腰,饱满的胸,16岁的花季少女亭亭玉立。
“英子,你染发了?”吴婷显得有点不满。
“是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昨天染的,我们班上的老外早就染了,人家连肚脐上都打了钉呢。”
“啊!你不会也要去打吧?英子,这可是不行的!”
“妈,你放心吧,那个我不会的,但我要打耳钉!”英子很坚决。
“别忙,你还太小了,再等两年吧。”
“妈,这都啥时代了,你还管这么多。你知道吗?我们班上都有老外抽大麻的,人家包里还随时放着安全套呢。”英子说得很轻松,但这轻松的话题对于吴婷来讲就是重磅炸弹。
“什么!英子,你们学校老师不管吗?我要找你们老师谈谈。”吴婷有点气急败坏了。
“妈,你怎么说话还像个新移民呢?在加拿大除非是你站在警察面前抽大麻,否则警察是不会管的,这里的年轻人有多少不抽大麻?当然女生除外哈,你不抽你就是‘少数派’了。还有,老师给我们公布了一组调查数据:加拿大的孩子第一次有性经验的年龄平均为17.9岁,其中25%在16岁以下,50%在16~19岁,15%在20~22岁,23岁都还没有性经验那就OUT了!”
看着张大嘴说不出一句话的吴婷,英子赶紧安慰妈妈:“老妈你放心,我血液里流淌着中国人的血,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不过就是染染头发而已,放心吧,我知道你这几天都在为汶川大地震的事操心,我不会让你再为我操心的!”说完搂着正在开车的妈妈亲了一下。
吴婷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心,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完全忽视了身边的女儿。这会儿她又突然想起刚才在家发呆忘了做晚饭,于是告诉英子干脆到downtown找个地方吃了晚饭再回家。
英子当然高兴,她还试探着对吴婷说:“我们要不要到Pacific center去shopping?马上就要到夏季了,我想买两件Miss sixty的牛仔裤和T恤,还有Juicy的衣服。”
“好啊,还好今天是周末,要不然商店也该关门了。”吴婷知道女人排解烦恼的最好方法就是购物,于是调转车头往downtown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