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也无妨,”腾靖的母亲再次冷冷发声,“那两个孩子要想进我们腾家,那得是我们腾家的血脉才行!你胡乱搞一个就想来冒充?门儿都没有!”
腾靖没说话,不接应,亦不否定,他垂下眼落在我紧握他手腕的手上,右手伸过来一个一个掰开我的手指。
他越掰,我抓得越用力,谁都没有说话,做着无言却拼命的斗争。
腾靖的母亲烦了,像轰赶蚊子般不耐烦地对我说:“赶紧把手放开,早点检查早点出结果!你现在拦着是怎么回事?怕了还是怎么说?要是怕了就赶紧承认,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野种?”
“我怕你妈个头!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娘凭什么怕你?!”那一刻我气得肺都快炸了,怎么都想不到孩子生了,非但不能开开心心地庆祝,还要遭受如此羞辱,便顾不得场合,顾不得腾靖的面子,指着腾靖的母亲便对她破口大骂,“我告诉你,你口口声声说那是‘野种’,你最好祈祷以后不会口舌生疮,下地狱阎王爷不割你的舌头!你想查就去查,查出来不是‘野种’,你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裴妡!”腾靖终于出声,却是痛心疾首地呼喊我,显然,他被我对他母亲的出言不逊激怒了。
我吞下满腔的愤怒,哽住眼底的泪花,大口大口地调整呼吸,竭力压制翻滚的情绪,不让自己克制不住而起身揍人。
腾靖用呼唤制止了我,他妈却把我的忍耐当成不发威的病猫,愈加肆无忌惮地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你瞧瞧,你瞧瞧,腾靖,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一点儿素质都没有,对长辈张口闭口的辱骂就算了,你瞧她那样,是不是还想起来打我一顿?这样的人,你还不赶紧看清她的真面目?”
“好了,妈,别说了!一人少说一句,顾及一下这是医院!”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妈,我被她这么羞辱,你……”
“好了,阿姨,别说了。”靳嘉玥难得出声,拍了拍腾母的肩,温柔地替她顺气,“按照计划做事就行了,其他的都当听不见吧,犯不着跟她生气。”
有了靳嘉玥的劝慰,腾母从鼻腔里发出一记不屑的音节,愤恨地瞅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离开了病房。
身影消失之前,她对腾靖说:“别跟她浪费时间,没什么好解释的,鉴定了之后用结果说明一切!”
腾靖俯下身,再度为我把被子盖好,拍了拍我盖在被子下的双腿,感叹地似在自言自语般说道:“验一验,让他们安心,没什么不好。”
音落,我的眼底蓄积起层层泪花,“让他们安心,还是让你安心?”
“裴妡,我妈心里有结,验一验,能解开她的心结。”他望着我,眉头紧锁。
“我管她心里有没有结!你就告诉我,是不是你也怀疑了?你妈整天在你耳边念叨,你动摇了,怀疑了,是不是?”
“这跟我怀不怀疑没有关系,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妈彻底抛弃对你的偏见。”
“我不在乎!”我嘶喊而出,泪水瞬间簌簌滑落,我抓住他还放置在我腿上的手,压着哭腔、憋着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腾靖,我只在乎你,你的想法、你的态度。顺从你妈的意思做这个亲子鉴定,你有没有动摇,有没有怀疑……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从开始到现在,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此生难忘他的那记眼神,在我含泪问出那一系列发自内心的疑惑之后,他那波澜不惊、云淡风轻、不显山水的眼神,我满心期待地凝望着他,透过朦胧的视线,惟愿他能给我最后一个问题以肯定的答案。
长久的静寂之后,他垂下眼,遮住眼底不喜不怒的色彩,再次轻拍我的双腿,回给我的仍是那句淡漠的话语,“相信我,验一验,没什么不好。”
说罢,他转身决绝离去。
他的身影在我朦胧的视野中一点点消失,从最初的大概轮廓到最后的小黑点,直至彻底消失不见,自始至终都没有清晰过,就像他对我的态度和心意,像我一直想要的回应,从来都没有清晰过,从来没有!
像是一把刀刺进我心口,我木然地坐在床上,任泪水潸然,不久后,爸妈回来了。一看我又在哭泣,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拿纸巾奋力擦拭我的脸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孩子生了就不能再动不动就哭,裴妡,女人坐月子是重生,你这样哭下去眼睛要瞎的!”
“妈。”我用力地倒吸一口气,吞下哽咽。
“干什么?”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之后,他们想都别想把孩子带走!孩子是我生的,两个都是我的!谁都别想把孩子从我身边抢走!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东西,我都同意,要想让孩子跟他们姓,要先答应了我开出的条件!”
母亲为我擦拭泪水的动作柔和了许多,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在床边坐下,揽住我的肩,“你什么都别管,好好地坐月子,把身体调节好最要紧,其他的东西我和你爸会去和他们谈,啊?”
我憋着一口气,想着母亲说的“不能再哭”,拼命地紧紧皱眉压制,不让泪水涌出。
站在一旁的父亲看我苦痛不堪,叹了口气,将那天下午和腾靖家谈判的事情和盘托出,“妡妡,你别难过了,这事儿是我和你妈找他们谈妥的。我们也不允许他们家一直这样辱骂你,要彻底封死他们的嘴巴就只有亲子鉴定,用铁一样的证据狠狠地打他们的脸!到时候,他们想要孩子,那就得全听我们的,之前你受的那些羞辱,我们全都讨回来!”
望着父亲义愤填膺的样子,越说越激动,环绕着我的只有无奈和悲痛,我拍着像被什么压住的心口,希望拍打能让呼吸顺畅一些,“爸,你们这么做考虑过我吗?孩子都生了,做什么鉴定都是对我的羞辱!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你们自己养的女儿是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你们不知道吗?怎么你们也跟着他们胡闹?这是对我最彻底的羞辱啊!”
母亲越来越用力地紧握住我的肩膀,试图传递力量让我冷静稳定,却一个字都接不上,不止是她,连父亲都接不上话。他们单方面地期待着日后的扬眉吐气,全然不顾这一举措会给我和宝宝带来的无形伤害有多深。
他们的私自决定令我悲痛,可最让我伤心欲绝的是腾靖。我的爸妈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人,思想简单,考虑不周,可他呢?他竟然也赞同亲子鉴定的做法,到底是出于对他母亲的盲孝,还是他根本就存有怀疑?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在他踏出病房的那一刹,我心中已然清楚,我和他的最后一丝情分也随之决裂了。
腾靖随着他母亲离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本该在第三天下午办理出院的,那么一闹我只顾着伤心,动也不想动。
孩子抱过来喂奶喝的时候,医护人员看我的眼神就像带了有色眼镜,我看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用力地吮吸让生命维持下去的奶水,愈发感慨。小小的他们为了活下去这般努力,若是以后知道了才出生不久后,就被亲生爸爸拿去做亲子鉴定,不知该有多伤心。想着想着,眼眶再度湿润,叫我妈看在眼里又是一番叹息。
医护人员把孩子抱走前,对我母亲说:“奶水太少了,不够两个孩子吃的,回去后多做些下奶的给她吃,我们还是提倡母乳喂养,别早早地就给孩子喝奶粉。你瞧你家这对双胞胎,模样长得多俊,就是这小眉头一天到晚地皱着,母亲怀孕期间心情不好是会影响孩子的!”
“是是是,我们会注意的,会注意的。”我妈连连应着,尾随在医护人员身后想多看一眼孩子。
下午晚些的时候,江知瑶提着两套婴儿服来看我,听我说了亲子鉴定的事情之后,她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裴妡,你这是和多大的豪门扯上关系了?还亲子鉴定?这也太搞笑了吧?!看来我以后要找人家,还是避开这些所谓的豪门好。”
我心灰意冷得很,想到他们家对我的种种过分行为,恨得牙痒,“知瑶,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楼盘,最好是现房可以拎包入住的那种。”
“你要买房?”
“对!”
“你有钱吗?裴妡,不是我打击你,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现在是一时冲动,我必须要劝你,你知道吗?”
“先去银行办按揭,以后再说。”
“按揭怎么办?你有工作,有收入证明吗?你近六个月的流水有稳定的进账吗?办下来之后,你收入来源是什么?你现在才生了孩子,你怎么工作?”
江知瑶的连环提问把我问住了,我就是一时之气,万事都行不通。
相对无言时,母亲进来,一看到江知瑶就格外亲切地迎到她面前,“知瑶啊,一直想和你说声谢谢的,今天终于有机会了。上次我们家买房子那个事情,真的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们那十五万怕是要打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