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煤气罐爆炸了,租住的房子又老又旧,稍微引起一丁点儿的火星就能以燎原之势铺开,更何况事因是如此猛烈,我踉跄着刚到了厨房门口,燃了厨房老木门的火就扑着烧过来,吓得我连连往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将接连隔壁的卫生间木门也瞬间点燃。
慌乱之中,我尚且能保留一丝镇定。我折回里屋,抱下饮水机上的水桶,费劲全力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打湿,又取下挂在窗前的湿毛巾,准备捂着嘴巴一口气逃出去。
然而,救火如救命,一分钟的时间,足以让火势疯狂增长,我准备好了一切,一转身,发现大火已经点燃了床铺,就连放置在狭小通道内的鞋架也烧得正旺,唯一的逃路就此被阻断。
到了那一刻,我彻底慌乱,眼前疯狂燃烧的大火烧毁了我所有的镇定。逃不出去,我只能往后躲。躲到窗户边再无可躲时,我萌生了一个念头:跳楼。
好在我所租住的楼层不高,三楼而已,跳下去不至于出人命,但老房子的窗户外围加了栅栏式的铁杆,只除非我把铁栏撬断,否则窗户逃生根本不可能。
再想不到别的出路,我终于记起了电话求救,可手机已在爆炸时不知弄去了哪儿,后来又乱了半天,火势已将租住房彻底侵占,我的呼吸已不能顺畅……
大火点燃了整张床和大部分沙发,开始往对面的电视机进攻,那一瞬间,我脑海里仿佛闪过什么,在火势扑向电视机的刹那,从中间飞快地跑过,却被困在了狭小通道的入口,距离房门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偏偏我的步伐再不能迈开了。
困在了火海之中,除了呼吸困难,难耐的高温亦是一种煎熬,哪怕我打湿了全身上下,大火的烘烤下,实际仿佛什么都没穿。
大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嘈杂声中,我好像听到了“嘭嘭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是有人在撞门,惊喜之下,我冲着门大喊呼救,可毛巾一离开鼻口就无法呼吸,又不得不再掩上。
火烧的声响与撞门的声响一同响彻耳畔,与此同时,火势愈演愈烈,我站在火海之中的空隙处,强撑到了极限,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坚定地告诉自己:坚持住,有人来救我了,我要坚持住。
靠着已不够清晰的意识,我在火苗之中逃窜,努力不让大火碰到我,可眼看着再没有一寸安全的地面和空间可以躲避,我的体力和意识也降到了最低点。
晕眩昏沉、虚弱无力、烧裂般的疼痛钻进了每一个细胞,恍惚间,我才发现毛巾不知何时已脱离了我的掌心,我再也呼吸不出一口气。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葬身火海时,门忽然被撞开了。
“裴妡!”
猖獗的火焰背后,他幽黑的眸子恍如一潭深井,沉静冷冽,隐约折射出慌张,原本如傲然挺立孤松的身影,也因此弓驼。
我看到他在火苗中竭力试探往里进,不知不觉泪如泉涌。
门被撞开的刹那,我的心也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角落深处搭建而起的铜墙铁壁随之崩塌。
昏迷前最后的感知是他的体温和气息,还有他的声音。
他一遍遍对我说:“裴妡,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睡过去,千万不要睡过去!”
我想告诉他“我不会”,张了张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消散,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时分,微醺的阳光跳入眼帘内有些刺眼,我适应了些时间,才能勉强看清所处环境。
水木清苑,腾靖的私人公寓,床边还有之前那个阿姨守着,也许是守得太久,下午气候略有闷热,她也乏了,脑袋耷拉在胸前打盹。我没有喊她,忍着脑袋的昏沉勉力坐起来,兴许是睡得时间太长,脑袋一时间无法适应正常的地心引力,脑仁儿疼得厉害,我一边按摩缓解,一边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呼痛声。
这一声响吵醒了守床的阿姨,她抬头看见我坐着,精神立马转好,凑上前嘘寒问暖,“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医生一直在楼下等着呢!”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头有点儿晕。”
“我去你给叫医生!”
“阿姨,不用!”我急急叫住了她,我不想看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只是头晕,其他都无大碍,更何况那一刻,比起医生我更想见到的是腾靖,“阿姨,滕总呢?”
“滕总去派出所了,你那里昨晚火灾,火势太大,周围不少房子都受到了牵连,警察在调查事因,滕总也算是当事人之一嘛,自然就去了。”
知晓腾靖不在,我有些失落,却还是强拉出一个笑脸,“阿姨,谢谢你照顾我,我现在没事了,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得先让医生上来给你检查一遍,确认你没事才行,这可是滕总走之前千叮万嘱的。”
我点点头,没再拒绝,确认无碍对我有益无害。
结果有惊无险,令人欣慰,医生说若不是我把自己全身打湿,只怕皮肤早已成重度烧伤,只是高温长时间的烘烤,皮肤虽没背灼伤,却也有所受损,开了些药膏给我涂抹。
全英文的包装,一看便知是高档进口药,要不是腾靖,我哪来的福气用这样的药膏?
对着药膏发呆,我脑海里闪现的全是昨晚他撞开门出现的画面,冲击力是那样的强,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能说那幅画面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记忆片段,如何都抹不去。到了后来,我意识模糊,记得不够清楚真切,却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如他的声音,他的气息,还有他的体温……那是连在昏迷之中,都能从指间传来的温暖。
想着想着,泪珠“滴答”落在我手背上,被过分烘烤的皮肤立刻觉察到盐份的刺激,辣辣的痛从神经末梢开始蔓延,也就在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在我心底响起了一个声音:裴妡,你完了。
是的,我完了。对腾靖,我已彻彻底底没了厌恶之情,感激和感动占据了我全部心房,与之共存的,还有心动。
一个在你陷入困境时,宛如天神般降临解救的男子,试问哪个女人能抵挡?又能抵挡几次?我不仅抵挡不了,还渴望他对我的好能够延续。
可我理智尚存一丝,正因如此,我才陷入天人交战的境地,纠结与混乱缠绕紧抓着我,推我进了一片沼泽之地,若是前进必定越陷越深,后退也不再可能,似乎只有保持原地不动才是唯一明哲保身的办法。
不,我还可以逃避,还可以逃,只要我见不到腾靖,我就不会继续这样兀自纠结的状态。
手忙脚乱地,我掀开被子就跑,阿姨在厨房里为我做吃的,没留意到我,直到我关门的瞬间才听到她的惊呼声。
我一路慌慌张张,既要躲避紧追出来的阿姨,又要提防时刻可能回来的腾靖,还不敢忘记小姨已全家搬至此居住,这三方我谁都不能撞见,好在我的运气没有太差,虽然提心吊胆,却也顺利逃出了水木清苑。
之后,我去找了江知瑶。
当她看见我一身居家服出现在她售楼部门前时,惊讶得嘴巴大张,付了车钱后,不便领我进去坐,就在附近的饮品店里点了两杯奶茶。
“着火了?怎么回事啊?那你没事吧?”得知情况后,江知瑶的第一反应是关怀,我混乱沉痛的内心因此有了一两分的宁静。
“我没事,只是,火势好像很大,周围居住的受到了影响,我还没有回去看过,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乱,不仅是因为腾靖,还有火灾留下的烂摊子。大火是因我的疏忽而起,相应的责任毫无疑问该由我来担,可这责任要怎么担?最直接简便的方法,无非就是金钱。没人受伤还好,赔了被火烧毁的物资即可,可要是有人因此受伤,相应的医疗精神赔偿等等,我得赔到什么时候?
江知瑶也是聪明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她摇了摇头,感慨地叹息道:“人穷偏遇鬼,你这……唉,算了,别多想了,事情不都还没有了解清楚吗?喝了奶茶我们去吃点东西,刚好我也下班,我跟你去现场看一看。”
“不,我不去!”考虑到腾靖也许会到那里找我,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江知瑶怔祝了,不解地问:“裴妡,你不会是想要逃避吧?”
我摇头,“不是。该我承担的我会承担,可我现在还不想去。”
“为什么?”
我嗫嚅。
江知瑶没再问,各自静静地喝了几口奶茶,她无比准确地击中了我的心房,“裴妡,你对滕总也产生了感情,对吗?”
我愣住,点头,又猛烈地摇头。
“裴妡!”江知瑶无奈地叹气,拉住我的手紧紧握着,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她取出一看,屏幕上亮起的名字竟然是“丁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