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说:”人败,离不得个’逸‘字。“又说:”天下百病,生于懒也。“”人不勤则万事俱废。“不懒不逸,就是勤,”勤者,逸之反也。“”勤所以儆惰也。“他深刻地指出:”千古之圣贤豪杰,即奸雄欲有立于世者,不外一勤字。“俭朴同勤劳是分不开的。只知道俭朴还不行,还要勤劳,勤劳才能致富。
”勤则兴,懒则败,一定之理。“关于这个”一定之理“,曾国藩曾于同治九年(1870年)十一月初三日作”习劳而神钦“的伟论,他说:
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馐,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
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舟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
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见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礻氏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这四百余字,简直可视为天下第一文章。它谈到了劳逸不均、贫富悬殊的问题,认为”此天下最不平等之事“;谈到了”勤则寿,逸则夭“的养身之法;谈到了”勤则兴,逸则败“的齐家治国之理。全文无一浮言大语,字字皆是珠玑。
这篇文字,是他写给两个儿子的四条格言中的一条。其他三条为”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他写道:”今写此四条,我老年时自我警惕,以弥补从前的过错;并让两个儿子各自勉励,每夜以此四条来考课,每月终以此四条来稽查,仍寄希望于各子侄共同遵守,有所成就。
曾国藩不但在理论上启发子弟,而且在具体实践上诱导子弟。他的家书写道:
戒惰莫如早起。
学射最足保养,起早尤千金妙方、长寿金丹也。
无作欠伸懒漫样子。
子侄除读书外,教之扫屋、抹桌凳、收粪、锄草,是极好之事,切不可以为有损架子而不为也。
家中养鱼、养猪、种竹、种蔬四事,皆不可疏。一则上接祖父以来相承之家风,二则望其外有一种生气,登其庭有一种旺气。
对于内眷、女儿、儿媳等,曾国藩也从不姑息,同样严饬勤劳。他规定:“新妇始至吾家,教以勤俭。纺织以事缝纫,下厨以议酒食。此二者,妇职之最要者也。孝敬以奉长上,温和以待同辈。此二者,妇道之要者也。”同治七年(1868年)在金陵节署,他的女儿等早已是贵不可言的“千金小姐”了,但曾国藩却给她们制定了每天习劳的繁重功课单,并写了四句话:
家勤则兴,人勤则俭。
能勤能俭,永不贫贱。
他亲笔书写的功课单如下:
早饭后做小菜点心酒酱之类食事
巳午刻纺花或绩麻衣事
中饭后做针黹刺绣之类细工
酉刻(过二更后)做男鞋女鞋或缝衣粗工
吾家男子于“看、读、写、作”四字缺一不可,妇女于“衣、食、粗、细”四字缺一不可。吾已教训数年,总未做出一定规矩。自后每日立定功课,吾亲自验功。食事则每日验一次,衣事则三日验一次,细工则五日验一次,粗工则每月验一次。每月须做成男鞋一双,女鞋不验。
上验功课单,谕儿妇、侄妇、满女知之。甥妇到[金陵]日,亦照此遵行。
同治七年五月二十四日
这些女红的内容,带有明显的时代印记,但曾国藩要求内眷不染官家习气、勤劳而不闲逸的精神和作法,却是仕宦之家所难能可贵的。
5.结亲拒骄,齐家有道
俗话说:“坐吃山空”,骄奢的人家最容易败家,曾国藩对此看得很清楚。因此,他一方面力戒自己家骄奢,另一方面在选择儿女亲家时亦视其骄奢与否而定。曾国藩常年在外,很少亲理家事,但家政过问较多,尤其是涉及儿女婚事,他都要亲自裁定。那时的婚事,讲究门当户对,曾氏家族为湘乡第一显赫门第,所结亲家不说是豪门显族,至少也是达官贵族。
门第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官宦之家,这不仅仅是一个“稻粮谋”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通过联姻使自己的政治势力和军事势力更为广泛和牢固。但曾国藩的几个女儿的婚事并不成功,特别是女婿的玩世不恭使他大为光火。这促使他考虑儿女的婚事时不仅从门第上去权衡,而且更重要的是从家风和生活习惯上去考察。
湖南有一常姓显贵家庭,几次都想与曾国藩结为儿女亲家,然而曾国藩并不乐意,这倒不是常家与曾家曾有什么不愉快,而是因为曾国藩听说这位常世兄生活习气骄奢、跋扈,不可一世。他所穿的衣服极为华贵,他所用的仆从也气焰嚣张,更令人厌恶的是他最喜欢倚仗其父亲的势力作威作福。曾国藩担心常家女儿有官宦人家的骄奢习气,如果嫁娶过来,不仅会败坏曾氏家规,还会引诱曾家子弟好逸恶劳。
开始,曾国藩还以为常家想与弟弟家结为亲家,但后来常家三番五次要求联姻,要他们送甲五的八字,曾国藩才知道他是想与自己结为亲家,而不是想与弟弟结为亲家,他对这门亲事明确给以拒绝。
对于弟弟家的婚事,曾国藩说,我不敢作主,但是亲家的为人如何,也必须从四方街邻那里去察清。如果是吸鸦片的,就绝对不能结亲;如果没有这种事,你们听听老人的意见,自己作主就行了。
之所以有上述持家观念,是因为曾国藩曾仔细考察过,天下的官宦之家,大都只享用一代就败落了。这些家庭的子孙开始骄奢淫佚,继而四处流浪,最后饿死于沟壑之中,有幸延续两代的真是少见。
然而,勤俭的商贾之家可以延续三、四代;谨朴的耕读之家可以延续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延续十代八代。曾国藩说他依靠祖宗的积善行德,年纪轻轻就一帆风顺做了高官;曾国藩深怕由一个人享用致使家道中落,因此极力劝教各位弟弟和子女们:愿咱家成为耕读孝悌之家,而不愿成为官宦之家。
“各位弟弟读书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时时为科考仕宦而考虑。倘若你们不能看透这一层道理,即使得到了高科显官,那也算不得祖父的贤孝子孙,当然也算不得我们家的有功之臣;倘若你们看透了这一层道理,那么我将钦佩之至。澄弟总认为我升官得差,就说我是祖宗的肖子贤孙,殊不知,这并不是贤肖。如果这也算贤肖,那李林甫、卢怀慎之流,何曾不位极人臣,权倾一时,难道能称他们贤肖吗?”
曾国藩说他学识浅薄,愧居高位,然而他时时刻刻在意留心,虽然身在宦海之中,却常准备脱身上岸。如果有朝一日罢官居家,那么自己可以淡泊,妻子可以服劳;在家对得起父母兄弟,在外对得起宗族乡亲。这不也很美好吗?
这是曾国藩的真心话,他说,各位弟弟一旦发现我的行为与誓言有不符之处,希望你们能直言不讳予以规劝,进行监督,提出批评。
曾国藩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能在高处想到低处,在甜时想到苦时,在兴盛之际想到衰败之际,从一代人想到几代人。由于对人世间的兴衰浮沉有一种透彻的理解,所以他才有一种深刻的悲观主义,他才那样小心谨慎,诚惶诚恐,虚心涵泳;由此他才产生一种深刻的乐观主义,才那样勤学苦读,恪尽职守,庄敬日强。正因为有了如此胸怀和气度,他才出可为将,退可为民,胜不骄躁,败不气馁;得不得意,失不失志。
6.为人子当“奉先思孝”
作为人子,总想令父母健康一些,安乐一些,少操心一些,这就是孝心。曾国藩长年在外领兵打仗,鲜在父母身边,但他始终心系父母,挂念父母的安康。因为他认定,为人子当“奉先思孝”.《礼记》说:“凡为人之子,冬温而夏清,昏定晨省。”说的是儿子对父母之礼,冬天设法使父母暖和,夏天使父母清凉,晚上为父母整理床铺,早上向父母问安。让父母冬暖夏凉,一般人大概是容易做到了。很多人连让父母冬暖夏凉也做不到,不是没有能力做到,而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不就是没有孝心吗?
《尚书》云:“奉先思孝。”就是说事奉先祖要念念不忘尽孝,也即是说作为人子首先要想到尽孝。想父母所想,急父母所急。如果想都没有想到,那又怎么谈得上做到呢?所以心中无论装有多少事,多大的事,便总有一块是留给父母的,这就是做子女的本份,如果连这点本份都没有,那就不成其为人子了。
曾国藩长年在外地做官,不在父母身边,但他始终心系父母。他说,父母大人上要奉养两位老人,下要荫护儿孙,在外要为亲族邻里作模范。你们是千金之躯,一定要珍重。况且孩儿我愧居高位,作了侍郎,侍候我的人已有好几个,可是父母大人还要为家务如此辛劳,孩儿实在于心不安。今后万望二老总持大纲,而细微琐事都交给四弟去办。四弟本来就是个谨慎的人,必定能圆满地完成任务。父亲大人与叔父大人只要天天侍奉在祖父祖母大人面前,大家一起谈天说地,乐乐呵呵,就是万幸了。
仅仅心中有父母还不够,你总该为父母做些什么。常言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父母都有难操的心。作为人子,就该为父母分忧解难。你为父母分担的越多,你心中想到父母的就越多;你为父母分担的越多,不仅你父母越快活,而且你也因此越快活。
然而现在的年轻人中,称得上孝子的越来越少了。不是他们心中没有父母,而是想得多做得少;不是他们心中没有父母,而是他们心中自己比父母更重要,自己的成功,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功名比父母的疾苦更重要。有的人偶尔也讲讲孝心,把父母接到身边过一段,结果父母来后,自己的家务做得越来越少了,父母比在自己的家里更辛苦了。这难道是讲孝心吗?有的人因为父母财产不丰厚,或者生怕自己为父母花费过多而轻薄父母;还有的人,因为婆媳关系处不好,让母亲孤苦伶仃在别人家里当保姆。这两种人,清人朱柏庐有副对联给他们:
听妇言,乖骨肉,岂是丈夫?
重资财,薄父母,不成人子。
曾国藩的孝体现在他对各位兄弟的教导上,他说:“余欲尽孝道,更无他事,我能教诸弟进德业一分,则我之孝有一分;能教诸弟进十分,则我之孝有十分;若全不能教弟成名,则我大不孝矣。”
7.互谦互让方能显兄弟情深
在天底下,难得看见曾氏兄弟之间那样披肝沥胆,那样情真意切,那样彼此关照。曾国藩对兄弟之间倾注的深情厚意,恐怕只有父母对子女的那种情感才能比拟;但那种坦诚,那分直率,又不是父母之情所能比拟的。这是人间之至情,它是构成曾国藩人性魅力的动人篇章。曾国藩共有兄弟姊妹九人,一姊、三妹、四弟。曾国藩在兄弟五人中排行居长。
二弟,曾国潢,字澄侯,比曾国藩小九岁,虽然一直潜心钻研《四书》、《五经》,但没有太大的成就。后来以监生候选县丞,这也是曾国藩出钱替他捐的。曾国藩在京为官十年,后又编练湘军、镇压太平天国、“剿”捻等,一直很难回家,对家庭的关心常常体现在家书上。父亲曾麟书在世时,曾家大事由其决断,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事情主要由曾国潢操持。或许是仰仗曾国藩的权势,在曾国藩治军其间他在家乡办团练,常常借势杀人,为患乡里。县官对他也毫无办法。曾国藩回去后,知其所为,遂用锥刺其股。曾国潢大声唤痛。曾国藩回敬道:“你杀人就不痛吗?”这次的教训,他铭记在心,在其后未见有滥杀无辜的记载。
三弟,曾国华,字温甫,比曾国藩小十一岁,从小过继给其叔父曾骥云。曾国藩一直认为三弟资质较聪,但读书期间并未有过人的表现。曾国藩为其“纳贡入监”,乡试也未中。咸丰五年(1866年),曾国藩坐困江西,时有被石达开生擒的可能。曾国华与其父曾麟书赶至武昌,向胡林翼讨救兵。胡林翼拨5000人由其带领,前往营救。此后,曾国华跟随李续宾转战于皖北,三河镇一战,与李续宾同时殉难。
闻三弟在三河遇难,曾国藩痛不欲生,回想起自己在江西被困,三弟率五千人星夜驰往,惟恐迟到半步,手足之情难以忘怀。在哀词中,曾国藩将无限哀思寄于其中:
角黄角黄我祖,山立绝伦。有蓄不施,笃生哲人。我君为长,鲁国一儒;仲父早世,有季不孤。恭惟先德,稼穑诗书。小子无状,席此庆余。粲粲诸弟,雁行以随。吾诗有云:“午君最奇”.挟艺千人,百不一售。彼粗秽者,乃居吾右。抑塞不伸,发狂大叫;杂以嘲诙,万花齐笑。世不吾与,吾不世许。自谓吾虎,世弃如鼠。相舛相背,逝将去女。一朝奋发,仗剑东行;提督五千,往从阿兄。何坚不破?何劲不摧?跃入章门,无害无灾。埙鸣鼓角,号令风雷;昊天不吊,鲜民衔哀。见星西奔,三子归来。弟后季父,降服以礼。匝岁告阕,靡念苞杞。出陪戎幄,匪辛伊李。既克浔阳,雄师北迈。划潜剜桐,群舒是嘬。岂谓一蹶,震惊两戒。李既山颓,弟乃梁坏。覆我湘人,君子六千。命耶数耶?何辜于天!我奉简书,驰驱岭峤。江北江南,梦魂环绕。卯恸抵昏,酉悲达晓。莽莽舒庐,群凶所窟。积骸成岳,孰辨弟骨。骨不可收,魂不可招。峥嵘废垒,雪渍风飘。生也何雄,死也何苦!我实负弟,茹恨终古。
这首哀词好像是曾国华的小传,他虽不得志于科名,而仗剑从军,生平颇为奇特。
曾国藩的四弟曾国荃,字沅甫,小曾国藩十三岁。他十六岁就跟随曾国藩在京读书。曾国藩对其极为疼爱,对其管教极严。因此,曾国荃一直敬惮之。由于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九,所以曾国藩称其为九弟,军中多称其为九帅。十八岁曾国荃回湖南家乡,兄弟二人依依惜别。曾国藩一直将其送过芦沟桥,并赋诗一首,以示鼓励。曾国荃虽天资很高,但无恒劲,在长沙岳麓书院肄业二年,跟随罗泽南攻文,但一直没有长进。曾国藩时常在家书中,告诫其“有恒”的道理。
但无论其兄对曾国荃期望有多高,他在科举上却一直不甚得意。24岁入县学、25岁补廪、29岁选为优贡。
曾国荃虽然科举不甚得志,但在军旅上却颇有建树,自随曾国藩治军以后,便不负期望,围攻安庆,荣获首功,一时间名声大噪。随后又顺江东下,驻军雨花台,包围天京,二年中披肝沥胆,终于独获首功。又以酝酿造反未成,军队被裁,乃负气不辞返家,不问世事。曾国藩先以兄弟功名太盛,极力压抑曾国荃,保升诸将;后以曾国荃受谤返家,又极力劝导曾国荃持盈保泰。曾国藩一片苦心,卒能化干戈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