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老大！”
鲍广青和报信的兄弟骇然失色，一左一右扶住叶晏。
叶晏眼睛盯着门，踉跄前行：“放开我！我要去找她，我要亲眼看到她，我不信她死了！我不信——”
“我不信”三个字，响彻整个阮公馆。
鲍广青曾经怨过阮丛秋怎么没死干净点，半死不活，拖着叶晏，阻碍他的大计，但真的听到她死了，却满心难过。
这个女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还坐过他的肩头去看元宵灯会，叽叽喳喳，甜甜地换他“鲍叔叔”。
可就这么死了，死时甚至不在最爱她的人身边，没来得及看一看她最惦念的人。
“快去备车，我们连夜出发去鱼苏！”鲍广青吩咐道。
那人担忧地看一眼叶晏，立刻去安排。
鲍广青老泪落下，抱住叶晏：“少爷，你要坚持住！秋秋小姐等着你给她报仇呢，你若有个万一，她的仇，谁给她报？”
叶晏又呕出一口血，肝胆俱裂，五内俱焚，不足以描述他此刻的痛苦。
“报仇！对，我要报仇！”叶晏扬起脸，脸上满是泪水，眼中仇恨的目光几乎灼穿人心，“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受到伤害的都是秋秋？就因为多了一颗痣，就真的特别受观音庇护，每次被抛弃，替她去死的都是秋秋么？死的为什么不是她！”
他像一个困在笼中的野兽，发出不甘的咆哮。
“老天爷，我问你，你为何如此不公！”
“你越是如此不公，我越是要毁掉你偏袒的人，我们走着瞧！”
“去……鱼苏，立刻，马上……”
叶晏踉踉跄跄走到门口，状若疯狂，对着长天愤怒指责，人已经昏昏沉沉，却逼着自己不许倒下。
鲍广青扶他走到叶公馆门口，汽车停在外面等着。
松平夫人蓦地变了脸色，快步走下黄包车，惊恐地问：“晏儿！你怎么了？你脸上的是……是血？”
叶晏嘴角不断有血涌出，眼珠子迟钝地转向她。
“快，快送他去医院！晏儿，你不会有事的，是谁袭击了你？你告诉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松平田子又惊又怒，眼里弥漫上水汽。
“谁袭击了我？”叶晏似笑非笑，“难道不是你么？松平夫人，秋秋死了，你可如愿了？是你教唆郑小姐杀了她吧？她一天不死，你一天寝食难安……怎么不把我，也杀了呢？”
“你在说什么？阮小姐死了？”松平田子又吃一惊，伸手捂住叶晏的嘴巴，似乎想捂住他的伤口。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眼神死气沉沉，没有丝毫生气。
“你按错地方了，伤口……在这里……是我的心在流血。松平夫人，求你，连我一起杀了，求你了！”
松平田子完全没了贵夫人的架子，着急地解释：“不，不不不，晏儿，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是你最爱的人，你父亲为了你嫡母的死而病逝，你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人，我只会祈祷阮小姐长命百岁，怎么会唆使郑小姐去杀她呢？郑小姐她喜欢你，听你的话，她不会听我的话的！”
“是么？”叶晏淡淡地反问。
放开她的手，将她推开，毅然坐上车子。
“晏儿！不是我！”松平田子又怒又无可奈何，眼睁睁瞧着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
叶晏刚刚从上海出发，梁语嫣刚刚苏醒。
她是被唢呐声和唱戏声吵醒的。
国人喜欢热闹，办喜事凑热闹，办丧事也凑热闹，嫁娶是红喜事，丧葬是白喜事。
她头痛欲裂，眼前有个穿丫鬟衣服的小姑娘守着一盆火，脸蛋蒸的红红的，像是烤熟的虾子。
“外面怎么了？”梁语嫣嘶哑着嗓子问。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外面大帅在给少帅夫人办丧礼，您口渴么？饿了么？”
不等梁语嫣回答，大妮儿急忙回头，将热汤热饭摆到小木桌上。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呢。大妮儿，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梁语嫣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接了一碗熬得很香的鸡汤，一口气喝干净。
恢复了些力气，眼前的景物不再是朦朦胧胧，她才看见大妮儿眼睛红红的。
大妮儿给她拿了个馒头，筷子塞进她的手里，将桌上的清淡小菜朝她面前挪了挪，便又坐回去拨火。
“我怕他们伺候不好小姐，求聂副官，聂副官不搭理我，又去求大帅，恰好大帅叫人给少帅夫人穿寿衣，大家都嫌晦气。
我撸了袖子去帮忙，还帮忙收拾了少帅夫人生前的衣物床单等，大帅才答应帮我向聂副官求情。我这才进来。
——他们果然伺候得不经心，小姐，你身上烫得都能煮鸡蛋了，虽说你是嫌疑人之一，可还没定罪呢，哪能这么磋磨人！”
大妮儿嘟着嘴，胖嘟嘟的圆脸上满是怨气和害怕。
“谁叫我倒霉呢，少帅夫人被杀的时候，我恰好在现场，但又晕了过去，别说别人不肯信我没杀人，若是换位思考，我也会怀疑自己杀了少夫人。”梁语嫣苦笑。
由于生病，又被灌过退烧的苦中药，她吃什么都是苦的，食不下咽，但还是强迫自己吃。
“别人不信你，我大妮儿相信你！小姐，你心地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狠毒到杀人呢？凶手一定是别人，不过，小姐，你认为谁最可能是凶手？
你真的没一点印象么？如果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告诉聂副官，咱们没杀人，不能白白吃苦受罪，还丢了性命！”大妮儿抿着唇问道，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梁语嫣脑袋昏沉沉的，像灌了铅似的，很为大妮儿略显夸张的信任感动。
她啃了几口馒头，稍稍缓解饥饿，垂着眼说道：“我要是想得起来，我早就告诉白颂年了。我说不好谁最可能是凶手，因为我连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一知半解。你啊，少打听这件事，凶手跑不掉的，我不会让自己丢了性命，放心吧。”
大妮儿反应很快：“可小姐免不了吃苦受罪！我心疼。”
梁语嫣心中一暖，柔柔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真诚道：“谢谢你，大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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