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见他不是因为魔族要与丹霞山开战的事情兴师问罪,松了口气,本欲将长歌的去处告诉她,可是又有些不确定。若是长歌真去了那里,两个又怎会没遇到呢?
“姑娘看到东郊山有异样,便出去了!”奈奈说了个较为保险的方式。
长歌听了东郊山出现了红翅白凤便出去了,至于她究竟有没有去到那里,她也的确不知情。这应该也不算是欺君吧?
李桢轻抿了唇,衣袍一荡,骤然转身,正欲去东郊山寻人,一袭淡金裳的女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她双目无神,脸上布满了泪痕,仿佛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如精致的瓷瓶开满了玻璃褶子仿似轻轻一敲就碎。
李桢心骤然一沉,疾步上前,还未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长歌身体仿似达到了极限,轻轻晃了晃,徒然一软,蓦后倒地。
李桢脸色惊变,急忙搂着了她下坠的身影,手中有湿湿黏黏的触感传来,他低头一望,瞳孔猛地一张,长歌裙下染满了殷红刺目的鲜血。
这是……
“姑娘……”奈奈走上前,惊慌地大叫了一声。
李桢瞬间醒神,他按捺住心慌,厉声吼道:“大夫……还不快去叫大夫……”当即打横抱起长歌,疾步往夜归殿走去。
奈奈被吓了大跳,瞬间领命下去。
季栎来的很快,几乎在李桢将长歌放入床榻的瞬间,便已抵达。情况紧急,他向李桢请安之后,也没有过多的避讳犹豫,直接走到了床榻旁为长歌把脉。
时间静静地流淌,每一份每一秒对于李桢来说都是无比煎熬的。望着床榻上那惨白无色的绝美脸庞,他告诉自己此刻无论如何要保持镇定与冷静,然而,那胸口中的惶恐与压抑却如同毒药一般慢慢腐蚀着他的心脏!
他懊恼、他自责、他恨!没错,他恨!若是他态度能够强硬一点,若是他不顾虑那么多、若是他时刻陪在她身边、若是他对她在关心一点、或许今日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缘由根本就是他!
李桢紧攥掌心,冷风灌入,吹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越发的透明。见季栎眉头紧拧成川,面上肃穆,他强按捺住心慌,嘶哑着声音问道:“如何……”
季栎徐徐收回把脉的手,起手,朝李桢深深作了一辑,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据属下诊断,长歌仙子只是胸口郁结于心,若得已化解,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
李桢喉咙似被什么哽咽住:“只不过什么……”
季栎轻声道:“她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李桢脸色煞白了几分,他的视线落在女子沉静的容颜上,静谧了一瞬,走上前至床沿旁边坐下,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季栎望着他:“尊上……”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李桢轻阖上眼,声音略带倦意道:“退下吧……”
话到口中,季栎终究是咽下,行礼,退了下去。
大门被缓缓关合,昏暗的视线彻底将屋外的一切给隔绝了开来。李桢睁开眼睛,捧起长歌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在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鬓角的碎发,沙哑着声音轻轻地贪恋地唤了一声:“长歌……”
他的声音充满着沉痛的悲伤,像极了男人深埋在心底不能言喻的苦楚,直敲击人的内心深处。长歌似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蹙着,脸颊上不断有薄薄的细汗滑落。
李桢侧脸贪恋地蹭着长歌的掌心,他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嘶哑道:“只要你平安就好!”
是的……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在重要。
“母妃……不要……母妃……”睡梦中,长歌神色痛苦,凄楚地大叫了一声,她霍然睁眼,一双泛红的眼睛顷刻落入到了她的眸底。
李桢见长歌醒了过来,他双眼骤然一亮,面上扯出一丝笑,强装无事道:“长歌你醒了?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说着,他伸手探了探长歌的额头。
长歌身体猛地一僵,泪水蓄满了眼眶,她双手握住李桢的臂膀,哭泣道:“李桢,母妃死了,你知道吗?母……母妃她死了……”说到最后,她嗓子几乎哽咽失声,泪如倾盆大雨疾行而下,身体颤抖着,脆弱地仿佛刚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李桢眼眸中泛起疼惜,他大手一揽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长歌顺势靠在他胸膛,哭得泪流满面,将他的衣襟也哭湿大半:“母妃从小最疼我,无论我做错了什么,她从不问缘由的保护我,有人欺负我,她便会如数地为我讨还回去。她说,咱们凤家的女儿什么都可以忍,就是不能让自己受委屈。她说,无论在外面做了什么,都会有她在我身后为我撑腰……可是,她死了……她什么都没说,就死了,我甚至还来不及跟她告别!”
李桢将长歌抱紧几分,用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用他并不擅长的语言安抚道:“你还有我……”
长歌仿似没有听到,自顾地道:“我一生从来没有为她尽过孝道,甚至,从来没有送过她一件像样的礼物,李桢,你知道吗?我悔啊……我好后悔……无论是陶妖还是凤长歌,我身边重要的人总是守不住,只能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离开我。”
长歌离开李桢的臂弯,双手抓住她的臂膀,哽咽道:“无能无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凤长歌此生骄傲自负,自认为聪慧过人,却从没有做对过一件事。身旁的人总是直接间接地因我而死……我或许就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当初,你就不应该用彼岸心救我……”
李桢脸色苍白了几分,见长歌痛苦到几乎要到崩溃的边缘,他将她搂在了怀中,轻声安抚道:“你还有我,还有你父君,还有灵隐,还有你要守护的丹霞山!我们都需要你……”
长歌身体微微一僵,轻声呢喃道:“需要我……”
“是的,我们都需要你!”李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哄道,“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长歌仿似被说动了,她自言自语道:“是啊!我要好好活下去,为了父君,为了丹霞山,还为了我腹中的孩子……”说到孩子的时候,长歌感觉到身侧的男人身体明显一僵。
她恍然未觉,伸手覆上了隆肿的腹部,呼吸近乎一滞,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她慌忙地低垂下头,便见原本隆肿的小腹空空荡荡、平坦一片,浑身血液在那瞬间冰冰冷凉凉。
“我的孩子呢?”长歌恍惚地开口,她扭头望着李桢,哑声道:“我的孩子呢?”她伸手握住了李桢的双肩,用力地摇晃道:“我的孩子呢……”
李桢脸色煞白无色,他伸手握住她,嘶哑着嗓音安抚道:“你才刚醒过了,情绪不宜激动,乖,先躺下来好好歇息一下!”
长歌语气猛地一厉:“我问你我的孩子呢?”
李桢眼圈泛红,他柔声道:“孩子我们今后还会在有,待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就……”
“什么叫孩子我们今后还会在有?”长歌声音哽咽,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似想到了什么,她唇角浮起一丝慈祥和蔼的微笑,“昨天……不……就在今天我还感觉到他在踢我……李桢,你知道吗?他在踢我……”
话到一半,她语气猛地一厉,“你现在告诉我……他没了……怎么可能……这才过去几个时辰罢了……李桢,你告诉我,这是你在骗我的对不对……你……”
李桢垂下了握住她臂膀的双手,他轻阖上眼,沙哑着声音道:“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话还未完便戛然而止,长歌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身体颓废在地。
近些日子魔界连连阵雨,已经下了整整半个月有余。自从那日长歌流产之后,躺在床上便再也未曾起来过,李桢除了每日腾出两个时间来处理公务之外,几乎都在这里。无论他向说些什么,长歌都置之不理。无涯、灵隐前来依旧也不吱一声。
今日,李桢又按往日的时间去处理公务了。奈奈望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影,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沉默了一瞬,才轻声开口道:“姑娘,这雨天湿气潮重,奈奈为您换一床被子!”
长歌不曾出声。
奈奈知她这般已是默认,她缓步上前,刚打算将盖在她身上的被褥取下来,长歌清冷淡薄的声音徐徐响起:“帮我去拿一声干净的衣裳进来!”
长歌在数半个月都未曾开口了,奈奈怔了一怔,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她沉浸了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确定地道:“姑娘,您刚才是吩咐奴婢为你准备新的衣裳吗?”
长歌轻轻嗯了一声。
奈奈双眼骤然一喜,哎了一声,欢喜道:“姑娘您稍后,奴婢这就为了拿两套新的衣裳过来!”
长歌之前怀有身孕,所穿的衣裳宽松又大,现在她没了身孕,自然也就不宜在穿。况且,那些衣裳李桢怕她触景生情,早就派人将它丢得一干二净了!
奈奈办事效率向来快,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拿了三四套新的衣裳进来。
她欢喜地走到长歌的跟前,献宝道:“这些都是近些日子新入宫的衣裳,我特地挑了几套最好看的衣裳给姑娘您留着,姑娘,您快看看,您喜欢哪一件?”
长歌徐徐睁眼,她翻身而起,侧身,在奈奈摆放着的衣裳中随意瞥了一眼,视线最终落在那一袭耀眼的红色衣裳上,淡淡道:“就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