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凌天霁刚用过早点,便被一名小厮请到了易云兴的房内。
“坐。”易大当家一见他来,朝他点了点头。
凌天霁见他神情严肃,心头忽地蹿起一丝不安,当下也顾不得客套了,径直问道:“大当家可是有了消息?我兄弟是否无恙?”
易云兴浓眉微蹙,咂舌道:“扬州那边传来消息,我们的人的确找到了万大春的住所。可是他人却并不在那儿……”
“他到底在哪?”凌天霁焦急起来。
“你那个兄弟运气不大好,被官府查出了身份,眼下正在押解返京的路上,这个时辰,怕是快到建康地界了。”
见凌天霁一脸疑惑,易云兴不悦的哼了声,丢过刚刚打开的纸条道:“你自己看。”
凌天霁半信半疑打开纸条,匆匆阅过后神色大变,手指也微微有些发抖。
大春和秋娘是被自己连累,才会成为逃犯,亡命天涯。眼下他被捕,一定与前几日的事有关。镜湖寨的土匪洗劫了知府大人府邸,对方一定是恼羞成怒,在城内大肆搜查间,碰巧查出了他的身份。又因大春以前是六扇门的人,扬州知府不敢自行处置,于是派人押解回京受审。
大春腿脚不便,根本无法逃脱。府衙的官差大都一副贪财势利的嘴脸,那傻小子身无分文,怕是一路上要遭不少罪了!
想到这个,凌天霁双目赤红,将纸条捏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白白送死,他要救他。
“易大当家,在下……”他正欲向易云兴求助,却被他洞悉般大掌一挥,打断了话头。
“你是要我帮忙?”易云兴大眼半眯,睬了他一眼,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正是。”被他看穿心思,凌天霁也不在意:“此事非同小可,性命攸关,还请大当家施以援手,凌某感激不尽。”
“老子为何要帮他?”易云兴浓眉一样,冷冷反问道。
凌天霁愕然,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回答。
转眼一想,易云兴的话不无道理。大春与自己情同手足,可于他却是毫不相干的人,加之他以前还对秋娘有过男女之念,在得知大春与她的关系,不趁人之危已属难得,凭什么还要帮自己的忙?
屋子一片静默。
凌天霁的心头似灌满了铅般沉重。想到大春身陷险境,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全身蔓延开来。
“多谢大当家知会此事,告辞。”无奈垂眸,凌天霁冲他拱拱手,打算离开。
“你不想救人了?”易云兴浑厚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话音中似藏有隐隐笑意。
凌天霁身形稍顿,却并未回头:“救,当然得救。大当家话已至此,凌某自然不便勉强。告辞。”
见他大步朝外走去,易云兴收回戏弄的目光,冲着他颀长的背影大声道:“想要救他也不难,只要答应我的条件即可。”
凌天霁皱皱眉,此人开口闭口都是条件,实乃经商的人才,作土匪委实屈才了。
见他口气似有松动,凌天霁心头刚刚浇熄的火苗有了复燃之势。他缓缓转身,定定望向跨坐于木案上的易云兴,这家伙正用匕首割下一块烤过的野鸡腿,大快朵颐。
许是整只鸡还未烤熟,连皮带肉间还隐隐有血水渗出,大清早便这么油腻又血腥,看的人实在大倒胃口。
凌天霁收回目光,强压下心头那股翻腾之感,问道:“什么条件?”
“入我镜湖寨,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女人一起睡,如何?”
他吃相实在不雅,吧唧作响不说,吃到过瘾处还摇头晃脑。话也相当粗俗,特别是最后那句,尽管凌天霁已非童男之身,听罢仍是臊了个大脸红。
“不好。”凌天霁一脸冷肃,断然拒绝。
易云兴不急也不恼,吃完最后一口,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才悠悠然道:“老子的寨子亦不是谁都进的来的!小子,你不好好考虑考虑?”
见凌天霁一言不发,也不接话,他将匕首在袍子上擦了擦,犹自冷笑道:“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莫非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好兄弟丧命?”
这句话戳中了凌天霁的痛点,他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伪饰的很好,内心却早已是焦躁难安。
他与大春的情义不是一两句便说得清的,腿伤已是凌天霁心里莫大的愧疚,眼下更是让他无法冷静。
想救他于水火的心情是那般迫切,毋庸置疑。可是依自己眼下的状况,根本没有可能。
真的要加入这个镜湖寨麽?他的内心是无比抗拒的。
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麽?
凌天霁的脑海里天人交战的厉害,无比纠结的同时,十分不满的瞪向不远处的易云兴,心头将他“问候”了好几十遍。未料易云兴却似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般,用一种狡黠、看透人心的目光,静候猎物落网。
“还未想好麽?别忘了你兄弟的命就在你手中。你我等得起,他可等不起。”易云兴不耐烦的坐回大椅,干脆闭目养神。
良久,凌天霁终于下定决心,用一种超乎想象的意念望向易云兴,话音里不难听出咬牙切齿的坚决:“好,我答应你。”
易云兴倏地一睁眼,目光炯炯:“当真?!”
说罢朝外间大喝道:“来人!”话音刚落,门外人影晃动,几名小厮已快步奔了进来。
“把老子的新袍子拿来!”
“通知二当家,让他来祭天台。”
“快快备酒,摆好祭品。”
“来来来,先见过你们三当家。”易云兴边换衣裳边兴致勃勃说道。
三当家?几名小厮均是一愣。凌天霁见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好半响才明白自己似乎就是当事人。
满脸疑惑的望向易云兴,却见他一本正经道:“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镜湖三兄弟。实在妙哉,妙哉。镜湖寨有你入盟,必将声威大显名动四方!”
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上了贼船!
凌天霁双拳紧握,一双星眸似着火般瞪着易云兴,郁结极了。然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悔已是晚了。
倒是易云兴却是心情大好。
凡成事者,需步步为营。请君入瓮时,要徐徐图之,再瓮中捉鳖。
这一天,他可是盼了许久呢。
半个时辰后,大寨的中央,露天祭台前,三道挺拔的身姿一字儿排开,个个手持血酒,朗声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兄弟三人今日结为异性兄弟,从此福祸相依,生死与共,上报家国,下安黎庶。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一番叩首后,三人聚首将酒一饮而尽。易云兴率先正色道:“二弟,三弟初来乍到,你要多加指引,切不可莽撞,伤了弟兄和气。”
独眼汉子点点头,似完全忘记了昨夜不快,向凌天霁大声道:“哥哥姓单,单名一个虎字。三弟以后叫我二哥即可。”
凌天霁恼易云兴算计自己,全程一直板着脸。眼下见单虎向自己大方示好,只好暂收埋怨,向他行礼道:“三弟凌天霁见过二哥。”
单虎性情虽暴虐,却亦是个重情义的,向凌天霁主动请罪道:“先前不知秋姑娘是三弟的妹子,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他这么一说,凌天霁自是不好计较了:“二哥言重了,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要多谢二哥将秋娘带回寨子,我才有机会见到她。”
单虎哈哈一笑:“三弟果然好气量!你的兄弟便也是我们的兄弟,救人一事,包在我身上。”
凌天霁一直紧绷着的心,总算稍稍放松了些许:“好,我与二哥一道去!”
“三弟重伤初愈,此番路途遥远,危险重重,还是不要去了吧?”易云兴蹙眉,关怀之意倒是发自肺腑。
“无妨,我带上古老的药丸即可。动手的事,我交给二哥。”凌天霁淡淡道。
“哈哈哈,几日不打架,我就浑身痒痒。大哥放心,有我在,三弟保管毫发无损。”单虎胸膛拍得山响,大声道。
见他俩相谈甚欢,易云兴喜不自胜,原本以为他俩性格相反,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为此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事不宜迟,两位兄弟这就出发吧!我坐镇家中,等候你们的好消息!”易云兴接过小厮递过的缰绳,亲自交予二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