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郡易鄙夷的冷嗤一声,搭弓拉弦,再次瞄准了踉踉跄跄准备杀出重围的丁四。
“以多欺少,真不要脸!”
一道阴测测的声音蓦地响起,在青天白日听来也有些瘆人。李郡易闻罢更是面色苍白,握箭羽的手也哆嗦不止。
是他!是他来了!
他怎会忘记上次在雁落湖一幕,那削指之痛更是历历在目,那声音在他听来如同噩梦,更似催命的阎罗。
李郡易惶惶转身,四处寻找那鬼魅之人,当目光落在舅舅的马车顶上时,身形不由一僵!
黑色的大氅,黑色的衣帽,幽灵似的嗓音,正是前次令自己惨败之人!此人悠闲的坐在车顶,马车周遭的侍卫竟毫无知觉,足见轻功了得。
李郡易强自镇定,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却觉面前风起草动间,那人已悄无声息晃至跟前,眼中一片阴鸷,反手握着的弯刀已静静滑至颈前,不由吓得面如土色,仰身勉强躲过一劫。
“你,你,到底是谁?”李郡易惊骇不已,招式大乱,斗着胆子颤声问道。
“你这种不入流的狗东西,也配知道爷爷大名?!”那人面无血色的半侧脸上露出轻视之意:“也罢,让你记住蓝鹫爷爷的大名也好,省得死不瞑目。”说罢重重一脚将他踹飞,手中的飞刀盘旋而至,轻巧划过一名黑衣人的喉间,顿时鲜血喷溅,替凌天霁解了围。
“是你?!”乍然见到他,凌天霁十分意外:“你,你不是—”
“你以为我死了?!”蓝鹫冷笑一声,手中却未停,一甩宽袖,大小暗器似急雨般洒向众官兵。虽不知他是何身份,但眼下有他助力,沈万里不由松了口气,强打精神,重新投入到打斗中。
“你当时身重巨毒,我以为你……”凌天霁不会遮掩,道出心头的疑惑:“你是如何解毒的?”
蓝鹫懒懒一笑,吹了吹脸侧散落的发丝。击毙两名黑衣人后,与凌天霁靠背稍作调息时,他倏地撩起袖子。
凌天霁甚是不解,定睛一瞧,却是大惊,只见他苍白的手腕上赫然爬着弯弯曲曲的黑线,似干枯的树藤,又似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看得人浑身寒毛倒竖。
“你,你未解毒?!”凌天霁惊呼道,见几名侍从持刀迎向丁四,心中焦急,举刀向为首的那名掷去。
“横竖是死,那样未免心有不甘。”蓝鹫淡淡一笑,整个人向前方纵去,手起刀落间为丁四扫除了障碍。
“你冒死回京,就是为了这小子?”他皱皱眉,望着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小世子。
“丁兄,此处危险,你先带世子先走!我们来断后!”凌天霁扶起丁四,催促道。
“大人保重!”丁四郑重的点点头,咬牙从尸体上拔出武器,紧搂着世子一瘸一拐爬到烈风背上。
凌天霁深深忘了他一眼:“丁兄保重!”说罢狠心抽打了马儿的后臀,烈风吃痛的嘶叫一声,通晓心意般闯出重围,撒蹄狂奔。
忽听得马蹄声声,黄九天撩开车帘一角气急败坏吼道:“拦住他!快给我拦下!”
望着丁四远去的背影,李郡易面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再次发出两枚响箭,不消一会,更多的黑衣人从山洼处闪了出来,潮水般涌向场上三人。
“你还有气力吗?”凌天霁神色淡淡,睇向身侧的蓝鹫。
“你说呢?”蓝鹫冷哼一声,与他相视一笑,手中却未停。
黄九天甥舅此次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动用兵部势力,亲信侍从也带了不少。那些手法凌厉的黑衣人更是难以应付,让凌天霁师徒颇为头疼。
蓝鹫见状悠悠道:“原以为你们从此销声匿迹,却未想做了黄九天的爪牙!”
为首的黑衣人不屑道:“良禽择木,弟兄们不过比你识时务而已!蓝鹫,你与青鸾大祸临头竟还不自知,简直蠢钝之极!”
见对方猛然提及心爱之人,凌天霁心头一沉,怒喝道:“原来是暗卫营的人!既然你等三番两次加害我们,今日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好大的口气!我这就来会会你!”黑衣人听罢面色一变,目光狠戾的望向他,率领众人向他袭去。
蓝鹫大氅一掀,摆开了决一死战的架势,瞥眼却见李郡易趁机纵上马背准备追杀丁四,手中飞刀无声甩出,向马后腿削去。
只听得“嗤”的一声,马儿惨鸣一声,轰然倒地,李郡易已重重摔落在地。蓝鹫纵身一晃,快速闪至他跟前,长腿一掀,重重踢在他胸口,李郡易躲避不及,着实挨了一记,还未缓过劲来,只听得手腕处“咔嚓”一声一阵剧痛后,已被反剪在背后,双手双足均被困了个结结实实。
见少主人遇袭,马车旁的侍从亦持刀扑了过来。但这几人哪是蓝鹫的对手,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一一制服,个个只有伏地哀嚎的份。
揪出面如土色的黄九天,蓝鹫依法炮制,将他捆成了粽子。黄九天自知不妙,忙不迭连连哀求,并不时以重金劝诱,乞求蓝鹫放他一条生路。
“呸!下作的东西!”蓝鹫冷笑到,手中明晃晃的匕首陡然插在他的鼻端,吓得黄九天差点失禁,肥硕的脸上冷汗直流,毫无血色。
望着,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的甥舅二人,蓝鹫丝毫不为所动:“这些年你仗着身居要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以前的气焰哪去了?你蓝鹫爷爷虽也不是什么慈悲之人,却亦见不得这样的狗官!今日爷爷就行侠仗义一回,替百姓结果了你!”他话语虽轻,双目间却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他扬起匕首的一瞬,凌天霁在不远处叫道:“且慢!”
蓝鹫不解的望向他切齿道:“怎么,你还要为他俩求情?”
凌天霁知他误会,边迎敌边解释道:“这样未免太便宜了他们,先解决了这些黑衣人再做处置也不迟!”
蓝鹫见他说得在理,也深知凌天霁以一敌十着实有些吃力,便狠狠啐了黄九天一口,骂道:“也罢,暂且留你二人一条狗命!”
他拔出入地三分的匕首,缓缓起身,正欲向凌天霁打斗处纵去,却听得“噗”的一声闷响,一阵钻心蚀骨之痛蓦然传遍全身,不解的望向身后,却见李郡易不知何时竟解开了绳索,手中的铁索飞爪摇摆不止鲜血淋漓,,此刻正晃晃悠悠站着,狞狰大笑着望着他。
蓝鹫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只觉胸口大痛之余凉风习习,待低眉细瞧,顿时喉间一甜,大口乌血喷涌而出。
赫然看到伤口,蓝鹫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的心口,竟出现了拳头大小的窟窿!一时间痛得难以自持,轰然直直倒地。
“蓝鹫!”凌天霁见状亦是大惊,一剑劈向黑衣人,狂呼道。
没想到短短一瞬,他竟遭遇不测!望着阴笑不止的李郡易,凌天霁霎时间全明白了!焦急、担心、悔恨、愤怒齐齐涌了上来,让他胸腔似要爆炸了般。顾不得后背挨了一刀,凌天霁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沈万里也未料事情竟演变成这样,他纵是身经百战,也是甚少看到这般惨状,望着血人儿似的蓝鹫,他不动声色的替凌天霁做掩护,阻挡了黑衣人的汹汹攻势。
“嗤”的一声,凌天霁的剑刺穿了李郡易的肩胛,在他扑地的一瞬间,利剑横在了他的颈上。
李郡易放佛如梦初醒,望着满脸怒容的昔日同门,面上恐惧之色渐显:“天,天霁,别杀我,别—”
“卑鄙!”
“无耻!”
“小人!”凌天霁狠狠踹了他一脚,脸忽地凑近,揪起他的衣襟,一拳一拳狠狠砸向他的面门,直打得李郡易一向自持俊秀的脸肿的像颗猪头,口鼻冒血奄奄一息方才作罢。瞥了眼一侧瑟瑟发抖的黄九天,他竟惊吓之余翻着白眼昏死了过去。
“蓝鹫,你怎么样?!”凌天霁亦累的直喘气,扶起血泊中的蓝鹫,急急问道。
“我,我说的不错,不错吧……你,你小子,终究是妇人……之仁—”蓝鹫气若游丝,半响才吃力的睁开眼睛,苍白的面色挂着一丝蔑笑:“傻,傻小子,你,你哭什么?”
凌天霁眨了眨涩痛的双目,仰面迎向大颗落下的雨滴,颤抖着声音道:“胡说,我堂堂男儿,岂会落泪!再说,你不会有事的—”
“别、别管我、了,我本就是、就是将死之人……”蓝鹫轻咳不止,喉头不由再次喷出一口浓血,他吃力望向场中奋力厮杀的沈万里道:“去,去救,救你师父吧!你们,你们合力,杀,杀出去……”
“可是—”凌天霁焦灼的望着他胸口潺潺冒出的黑血,深知他已无力回天,却不愿此刻抛下他不管。他与蓝鹫的关系很是奇怪,非敌非友,他却冒死救过他几回,眼下更是因自己一时之仁,搭上了性命。
这其中缘由,只因映月而已。
蓝鹫似是看出了他的踌躇,弱声催促道:“别,别再管,管我……活命,活命要紧。”说罢颤抖着手指抓住凌天霁道:“告,告诉阿鸾,我,我,咳咳……我这个,舅舅,是,是当定了—”他最后一句很轻,几不可闻。话未说完满是鲜血的手却慢慢垂了下去。
凌天霁离他最近,自是听得分明,料他七尺男儿,此刻也悲痛莫名,心怀汹汹怒火,跌跌撞撞向黑衣人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