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看一眼李蓁,端着白玉花瓶出去了,吴蕙兰在蓝玉的搀扶下进屋,褪去披风,笑盈盈看着李蓁,眉眼间的畅快神色遮也遮不住。
李蓁不起身,笑说:“兰姊姊莫不是恢复了兰昭媛的位分?这般欢喜。”
“如今我早已不在乎位分,你该晓得,若非是为你我连冷宫也不舍得离开,竟还说这样的话。”吴蕙兰略显怒气。
李蓁忙起身过去拉住吴蕙兰。她的手很冰,李蓁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暖着她,赔笑说:“姊姊便不和我计较就是,说笑罢了。”
吴蕙兰又笑,低声道:“可是你做的手脚,让陛下立了卫太子?”
“后宫不得干政,我去哪里做手脚?”李蓁道。
吴蕙兰一见李蓁的神情,用食指戳了一下李蓁的额头,骂道:“鬼精的丫头!”
李蓁咯咯笑起来,掩嘴道:“姊姊倒是消息灵通,这么一早便来耀武扬威责骂我了!”
“我是来好心提醒你一件事,卫太子一事不过是顺便提起罢了。”吴蕙兰说着神色越发神秘起来,拉着李蓁进了内殿。
“姊姊有何事这样神秘?”
“你不愿对我说卫太子一事你使了什么手段,我便也不问,总归对付了王丰荣也是有利于我们的。但尹美人的事,我还需问你一问,方可安心。”
尹琼华?
李蓁疑惑地问:“尹美人何事?”
“她可是有孕了?”
李蓁大惊,后退了一步怔怔难言。
吴蕙兰忙的扶住李蓁,将她拉到床榻上坐下,方才道:“蓁儿,瞧你的模样,此事你果真不知么?”
李蓁摇头,道:“何时的事?为何宫中并无消息?也不曾听陛下或是尹美人自己说起。”
吴蕙兰道:“只怕陛下也尚且不知。此事也是我巧合听到的,我昨日命蓝玉去承光殿知会尹美人,说是今日一同来瞧你。蓝玉却说她去时瞧见惜露抱着些东西偷偷摸摸离开承光殿,她便跟了去,捡了那些东西回来。是草药。”
“草药?”李蓁疑惑,“尹美人会些医术,兴许是这阵子我睡不安稳,她做些安神的草药呢?”
吴蕙兰神色严肃,慢慢说:“我认不出其他,却认得其中一味药。”
李蓁看着她,屏息等着她说出。
“白术。”
李蓁不懂,道:“是什么?”
吴蕙兰有些尴尬,低声说:“专治那胎动不安的良药。我幼时听家中奶娘说起过,便记下了。”
李蓁狐疑,想了片刻,说:“那些药材可还在姊姊宫中?”
吴蕙兰点头。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当真有孕,为何不报?除非……我且叫踏风虽蓝玉去取,拿一些去太医令处问了再作打算。”
吴蕙兰点头,道:“太医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则此事定会牵扯到你我,至于这一胎兴许是……”
“嗯?”
“蓁儿,兴许尹美人不敢报呢?那腹中的孩儿,也许不是……”
李蓁急急阻止吴蕙兰未出口的话,“姊姊!此事断不可胡说,事关龙脉,你我还需从长计议,不可伸张。”
吴蕙兰无比担忧地看着李蓁,半晌,终于微微点了下头。
不多时,踏风与蓝玉归来。
踏风将太医令的原话说了来:“主子,问清楚了。白术,健脾益气,燥湿利水,止汗,安胎。其他几味药材是当归、白芍、杜仲、熟地,都是辅助安胎的良药。”
吴蕙兰倒吸一口气,与李蓁对视。
“太医可问起由来?”李蓁问。
踏风道:“主子放心,奴婢说了,是家中长嫂安胎开的药方,生怕不稳妥所以找了太医令问问,太医并未起疑。”
李蓁点点头说:“你将药材分开收到你们几个房中,不要被人瞧见了。一定要小心收着。”
踏风和蓝玉这才出去了。
吴蕙兰急急说:“如此说来,尹美人当真有孕了?为何又瞒着陛下?”
李蓁细想,纵然这孩子就是陛下的血脉,尹琼华这般欺瞒刘彻,也是欺君之罪,刘彻若是生气,再加一个危害皇室血脉,想来尹琼华产子后难逃一死。再说,这孩子若真是刘彻的,尹琼华何必躲藏?难道她当真如此糊涂,作出这种蠢事?
吴蕙兰又道:“蓁儿,不如我们先去承光殿问问?”
李蓁点头,“问是要问的,但陛下总要支开才可。姊姊,你命蓝玉去宣室殿请陛下前去上林苑赏春梅,我去承光殿。”
“你?那不若我去承光殿,你去陪陛下的好。”
“姊姊与尹妹妹不熟络想必问不出什么,我需亲自去才可。”
吴蕙兰无法,只得答允。
李蓁待吴蕙兰离去,又等了一刻,方才换了一身紫衫,紫衫如花,衬得李蓁高贵而冷艳,配上洁白的狐狸毛披风,更添几分贵气。
踏风正在为李蓁系着披风,忍冬进殿来说:“主子,我方才打水时见着西阁凉风殿的女官宦官都出来在殿外候着,殿门紧闭,也不见陈选侍在何处。”
李蓁不在意地问:“瞧清楚了?”
“一清二楚,那小宦官元宝还一个劲给我说话呢!”
李蓁看她一眼,道:“陈选侍虽住在西阁,却也是妃嫔,没得你去偷瞧人家丢了我的脸。”
“冤枉!我只是奇怪怎么陈选侍不让宫人伺候着。”忍冬小声嘟哝,将暖壶递给李蓁。
李蓁抱着暖壶,道:“得了,陈选侍一贯守规矩,想来是在休息罢。去承光殿,再晚陛下该过来了,那可就不好了。”
承光殿距离昭阳殿有些远,李蓁坐着轿撵也好一会儿才到,手中的暖壶也变得温吞吞,好在穿得厚,又到了春初,倒也不冷。
李蓁刚到外殿,尹琼华便快步行处相迎,笑着说;“这天气还未暖和起来,蓁姊姊过来竟也不多穿些。”说着便伸手拉李蓁,待摸到暖壶,呀的叫了一声,道,“暖壶这样凉!”
李蓁置之一笑,道:“你这承光殿这样暖,快赶上温室殿了,陛下对你果真宠爱。”
“蓁姊姊莫不是不高兴了?”尹琼华脸色一变,惊慌地看着李蓁。
李蓁笑说:“怎会?你身子不便,暖一些应该的,何来怪罪。”李蓁话中有话,想套出尹琼华的话来。
尹琼华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笑了笑便拉着李蓁坐下,说:“怎么姊姊一人过来?兰姊姊呢?她先头还约我去瞧你,可我……”
李蓁说:“她与陛下在上林苑赏梅罢。”说着眼睛便在桌案上、床榻上转了一圈,并无不妥,只是床榻上的被褥多了一套,叠的整齐。
李蓁记得刘彻不畏寒,总嚷着冬日的被褥厚了,压得他喘不上气,尹琼华过去在昭阳殿也没有畏寒的表现,那多出来的一套被褥是为何?
“蓁姊姊?”尹琼华轻唤。
李蓁忙的收回神色,笑说:“妹妹床榻上的被褥可是苏绣?我瞧着有些眼熟。”说着便起身行到塌边。
到了塌边,李蓁伸手摸了摸那被褥,“果真是苏绣。”说着却见被褥中露出一截肚兜,便瞧那尹琼华正在倒茶并未注意自己,用手扯了出来,竟是孩子的肚兜!
“姊姊,那苏绣没什么稀奇,快来尝尝这新茶,让你猜猜是什么茶。”
李蓁慌忙将肚兜塞进自己的长袖,转身去,说道:“妹妹可是畏寒?怎的用三床棉被?也不怕上了火?”
尹琼华眼神闪躲,却笑道:“姊姊竟不知陛下畏寒么?”
李蓁当即确定尹琼华有事相瞒。再看那肚兜,只怕是她为自己腹中孩儿缝制的。这尹琼华竟然这般糊涂!
私通之罪,其罪当诛!
只怕陛下真恼了的话,车裂、凌迟也是有的。
李蓁坐下,尝了一尝那茶,道:“尝不出是什么。妹妹近来可是身子不好?怎么脸色不太好。”
“姊姊无须担心,我自己还能病了么?总是会自己调养的。”尹琼华一笑,又替李蓁倒茶。
李蓁忽的说:“我想起来了,这茶我曾在韩氏宫中喝过一次。”顿了顿说,“你可还记得那私通叛贼刘安被处死的韩氏?”
尹琼华脸色依旧不好,神色也有些尴尬,道:“记得。韩氏是个美人,与我还说过话呢,当真是可惜了,但她有错在先,倒也怪不得陛下心狠,是应该的。”
李蓁见她神色如此,想着看来孩子的事是十之八、九了,越发觉得可怕,故作镇定道:“因陛下对她无情,故而也不气,若是得宠的妃嫔,陛下动了气,只怕不单单是杖毙了。更不必说若是有了孕,那只怕孩子也保不住。在这宫中,有的错是决不可犯下的。”
尹琼华一颤,惨兮兮的笑着说:“姊姊说的极是,可姊姊说这些晦气的话做什么?快不要说了,回头听了也不好的。”
李蓁见她如此,心软,只得说:“好,不说这些了。琼华你是聪明人,自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尹琼华笑了笑。
李蓁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便也不做打扰,你休息罢。”
“恭送姊姊。”
李蓁刚刚离开承光殿便遇见了贤妃。
贤妃老远就见到了李蓁,道:“这不是李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