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苦笑,道:“我若是她,便盼着孩子不要生下来。”说罢,顿了顿,又说,“姊姊,可我不明白,若是与他人有情,她当初为何要接近陛下呢?”
吴蕙兰摇头,“糊涂人总是有糊涂人的糊涂道理的。”
李蓁闻言,猛地一愣,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可能,忙对踏风说:“你去找小夏子,向他问清楚此事,他若不肯说实话,便告诉他,此时若他还不说,我与兰姊姊也保不住尹美人,到时候他也讨不到好。”
踏风会意,低着头退出殿去了。
“蓁儿,怎么了?”吴惠兰问。
李蓁道:“姊姊,尹美人并非是糊涂人,我想其中只怕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吴蕙兰又叹气。
贤妃在不远处叹道:“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小产呢?当真是邪门了。”
邢兴儿冷冷道:“突然的事多了去了,今日椒房殿用的香料与往日不同,难道也邪门么?”说罢便走到别处坐下了。
李蓁看着邢兴儿的神色,又听她阴阳怪气的话,好似明白了些什么,问吴蕙兰说:“姊姊可觉得椒房殿今日的熏香与往日不同?”
吴蕙兰嗅了嗅,摇头:“我一贯不爱香,倒也分不出差别来。”
里头忽的传来一声嚎哭,那声音撕心裂肺,吓得外殿众人神色一凛。李蓁与吴蕙兰对视,立即上前,贤妃便也紧跟着进去了。只有邢兴儿绕到香炉边打开了炉子,用指甲刮下了一片香料,这才进去内殿。
李蓁头一次进椒房殿内殿,也被这红椒砌墙的壮观景象震惊,见到铜盆中的血水,再看向床榻上抱头痛哭的尹琼华,心也沉了一沉。
刘彻默然坐在床榻边,神色哀戚,微微发怔。卫子夫站在他身侧,也是满脸的同情伤悲。
孩子没保住。
李蓁缓步上前,行礼,贤妃与吴惠兰也跟来,也都是一言不发。
王丰荣道:“尹良娣,陛下加封了你,这孩子也不算白来一趟。”
尹琼华闻言,怒目瞪着王丰荣。李蓁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狠毒的模样,那眼中的怒气如同地狱的烈火席卷向王丰荣。
王丰荣不高兴地说:“瞪着本宫做什么?你自己有孕在身竟也不知道么?自己不当心,难道是本宫害了你的孩子不成?”
尹琼华的泪簌簌而落。
刘彻闻言,道:“尹良娣,你有孕在身竟自己不知么?”
李蓁听了,生怕刘彻怪罪于尹琼华,忙上前一步道:“陛下,尹良娣有孕之事她是知晓的。”
尹琼华大惊。
刘彻道:“你也知情?”
“陛下,此事尹妹妹曾与臣妾与兰姊姊说起过。但尹妹妹月事一贯不准信儿,想着莫不是有误?又觉得春日里贪吃些也是常见的,生怕告诉了陛下惹得空欢喜一场,便想着等三月后再做打算。臣妾与兰姊姊也觉得这样做更为妥当,便替她瞒了下来。臣妾有罪。”
吴蕙兰闻言,忙也跪下说:“是,此事臣妾与李夫人是知道的。”
刘彻叹气,卫子夫道:“且不说这瞒着的事,尹良娣如何会小产呢?可是自己调理不当?”
李蓁答:“想来不是,尹良娣的医术陛下与娘娘都是知道的,小病小痛应无大碍。小产来的急,前一刻还好好的不是?”
王丰荣立即道:“定是宫人伺候的不好!女官何在?还不来领罪!”
惜露慌忙上前,连连磕了三个头才说,“奴婢惜露,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
“免了。你们主子身子不舒服,竟也不知好好照顾么?”刘彻问。
惜露忙说:“陛下明察,奴婢是椒房殿出去的女官,自不会出了差错。早前来椒房殿时尹良娣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坐了一会儿主子便说不舒服,却不愿先走。”
卫子夫道:“怎么会不舒服?喝了什么?吃了什么?”
祥婕妤突然说:“陛下,臣妾嗅着椒房殿里的熏香与往日不同,臣妾想着,只怕是香的缘故。”
刘彻闻言,立即肃容道:“拿香来。”
王福从香炉中拿了香料来,便交给太医令。太医令检查过后说:“陛下圣明,此香料中加入了当门子,药量极大,却因用了别的香料故而盖过了麝香的气味。”
“当门子!”卫子夫大惊,脱口而出。
刘彻怒,一脚踢开了跪在地上的太医令,起身骂道:“混帐!”
众人皆跪下请罪。
“当门子?皇后,你椒房殿中的熏香何以用这样浓郁的当门子做香料?”
卫子夫也跪在地上,抬头看刘彻,不快不慢道:“臣妾不知。臣妾这便命叹雨查清楚。”说罢回头要吩咐女官叹雨。
刘彻喝道:“朕看是你有意为之!”
卫子夫脸色一变,道:“臣妾绝不敢!陛下明鉴,臣妾绝不敢加害皇子!”
“那你告诉朕,你宫中的香料为何换了?为何是当门子?为何赶在了尹良娣有孕之时?”刘彻连连发问,他的问题字字针对卫子夫,问的卫子夫哑口无言。
尹琼华闻言,泪眼朦胧看着卫子夫说:“皇后娘娘,臣妾有孕之事你是知道的,臣妾信任你、尊敬你,这才告诉了你,你为何要害臣妾?”
刘彻一听,怒视卫子夫。
卫子夫忙道:“陛下,臣妾确实知晓此事,可臣妾绝没有加害尹良娣!陛下信臣妾啊!”
李蓁想着,若是卫子夫,世上有这样蠢笨之人么?在自己宫中下药,害了他人。头一个被疑心的不就是自己么?
再看卫子夫,尽管此时千夫所指,她尽管有些怕了,可她不慌。她并不慌乱,仍旧是保持着高高的皇后之姿,容不得一丝侵犯、质疑,更容不得污蔑。
李蓁不禁有几分佩服起卫子夫来。
“皇后,你还有什么可说?”刘彻沉着声音问。
李蓁道:“陛下,可否听臣妾一言?”
刘彻看向李蓁,冷冷道:“若是替皇后求情那不必了。”
“陛下,臣妾幼时在家中偷偷玩花瓶,不慎摔碎了,生怕被母亲责怪,便偷偷藏到二哥的屋里,装作并不知此事,陛下猜母亲发现了花瓶是如何做的?”李蓁的话无头无尾,但几个心思灵敏之人早已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刮目相看。
李蓁见刘彻不语,便自己说:“母亲立即知晓是臣妾摔碎了花瓶。母亲说二哥虽笨,可若是他摔碎的,他绝不会藏在自己屋中的。”
刘彻闻言,也开始觉察不对,道:“今日椒房殿添香的女官是何人?”
息容上前,“奴婢拜见陛下,回陛下的话,今日是奴婢息容添香。”
“香料是皇后要你加的么?”刘彻问。
息容道:“回陛下的话,是皇后娘娘特意命奴婢加的。这香料是前些日子荣贵妃命人送到椒房殿的,娘娘一直不舍得用。今日陛下过来,娘娘想着这香料好,便命奴婢换了这香料,也算换个新鲜。”
果然,卫子夫并不知情。
刘彻闻言,看向卫子夫说:“皇后当真是这样想的?”
卫子夫点点头,道:“荣贵妃说那香料陛下一贯喜欢,这才送了一些给臣妾,臣妾一直舍不得用,不想今日竟错手害了尹良娣……”
刘彻有些愧疚,立即伸手扶起地上的卫子夫,神色微微缓和,道:“子夫,朕错怪了你,你当时怎也不说与朕呢?”
卫子夫摇头,微笑,说道:“臣妾知道陛下是气极了,待冷静后定能知晓臣妾的。”
刘彻点点头,看着王丰荣说:“你还要说什么?那香料是你送给皇后的?”
王丰荣一愣,上前看了看,说道:“是臣妾送来的香料,可那香料臣妾一直在用,没有当门子啊!陛下,臣妾不知!”
“哼!好一个借刀杀人!”刘彻怒。
王丰荣大惊,忙跪下说:“臣妾不擅制香,不知此事。臣妾只记得陛下有一回去了鸣鸾殿,夸赞此香,便赠给了皇后一些,臣妾的香绝没有当门子!定是有人诬陷臣妾!”
“谁?”刘彻问,显然不信。
王丰荣环视众人,最后视线停在李蓁身上,指着李蓁道:“她!她恨不得臣妾死,是她!”又指着吴蕙兰,“还有她!还有她也盼着臣妾死!”
“放肆!”刘彻怒骂,“你当真是恶毒无比!蓁儿与兰儿何时陷害于你?朕看倒是你时时为难她们,她们都一再忍让!贵妃?你身居妃位,竟然谋害皇子,陷害皇后,如今还想着陷害蓁儿她们,该当何罪?”
“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啊!”
祥婕妤突然说:“陛下,臣妾记得有一回去鸣鸾殿,瞧见鸣鸾殿的一个女官正在制香,手法极其熟练,想来找那女官来问清楚便是。”
“东菊?”王丰荣自己说,便说,“陛下,东菊擅制香,臣妾用的都是她制的香料,陛下可以问她,臣妾绝没有害皇后与皇子!”
东菊来了。
她颤颤巍巍跪下,看也不敢看王丰荣一眼。王丰荣急急说:“东菊,快些说与陛下,本宫绝没有加了那当门子在香料之中。”
刘彻见东菊很怕王丰荣,便道:“朕在此处,你说了实话来。”
东菊看了一眼王丰荣,忽然看着刘彻说:“陛下,那香料中的当门子是奴婢加的。荣贵妃从小夏子那里听来了尹良娣有孕之事,便告之奴婢,那腹中的孩儿绝不能活着生下来。奴婢吓坏了,可荣贵妃以奴婢家中人威胁,奴婢不得已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陛下饶过奴婢!”
刘彻看着王丰荣,哼道:“所以你送了香料给皇后,想一石二鸟?王丰荣,你好狠的心!”
“不是的,不是的!”王丰荣看着刘彻,突然一把抓住东菊,“你胡说!本宫何时说过要那孩子死?本宫没有说过!本宫从不知尹良娣有孕之事,从何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