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心中一暖,却说:“无妨,如今我看清了,不想再斗了。何况若是她们不放过我,烟箬等人还在,我总会好好的,你安心去便是。还有一事,你需提防……卫氏……”
霍去病蹙眉不语。
李蓁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叹道:“此事我不便多说,可我知道,你总是信我的。你也放心,我还未替点翠报仇,不会有事。还有尹琼华,她若再害我,我便绝不再留情。”
霍去病点点头,猛地抱住李蓁,抱的很紧,好似要将李蓁紧紧圈在手臂中一般。李蓁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也环住他的腰,安慰道:“放心。”
许久,他说:“明日我会做一件事,算是我走前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阿蓁,答应我,好好活着。”
“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好好活着。”
霍去病松开李蓁,凑过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扭头快步离去。
那个吻短暂,如同两人一路走来的一般。却是温热的。因为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意,知道在这无情冷漠的宫中,有一个人牵挂着自己,故而心中总是暖的。
第二日,庄青翟总算等到了他盼望的结论,刘彻下旨贬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前往朔方郡驻守。
而霍去病却在走前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难题——他请求刘彻下旨立以刘髆为首的三王。
“臣大司马霍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听过,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宣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为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乏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臣窃不胜犬马之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霍去病昧死再拜陛下以闻。”
霍去病这封奏折在朝堂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汉律例定,立藩王后各藩王需离开长安至封地,无诏不得回长安。此一举,无非是隔离了所有可能危害太子的人,巩固了卫太子一脉。
一时间朝堂分作两派,一派是卫氏的支持者,自然支持霍去病“立三王”的谏言,另一派则更偏向揣度刘彻的心思,反对:立三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刘彻却没有任何回应,更使得朝堂两派的争斗僵持不下。
刘彻已经许久未来昭阳殿,这一日午后,他来了。
李蓁身子一直未见好,加之难产一事得知真相后便不愿见刘彻,故而推脱说李蓁身子不爽不便见驾,刘彻吃了闭门羹。
奇怪的是,四日后丞相庄青翟、御史大夫张汤、太常赵充、太子少傅任安联名上书,谏言冒死支持大司马霍去病。
刘彻并未回应。
只是到了那一日傍晚,刘彻又来了昭阳殿,指明了要见李蓁。
李蓁却说身子不爽,精神极差恐污圣目,又一次将刘彻拒之门外。
又过了几日,庄青翟等人一连四次冒死谏言,人数越来越多,大有百官威逼的架势,刘彻却依旧不下定论。
李蓁虽知道此事就是霍去病指的“临行前最后为自己做一件事”,可却不太明白终究为何要立三王。若是霍去病担心刘髆将来卷入夺嫡之争大可不必,李蓁从未想过,霍去病该是知晓的。
故而李蓁书信一封,让烟箬送给霍去病。
奇怪的是,烟箬也是妃嫔,可她总有法子避开众人去见霍去病。果然,她很快就带来了霍去病的书信。
“其一为髆。其二,朝中如今卫氏蒸蒸日上,我若离去,恐你母子二人无依无依,故而此举将卫氏推至风口浪尖,以稍稍缓解你的压力。无须担忧,数日内此事自有定夺,万望敬候佳音,万事珍重。”
最后四个字他写的力透纸背,刚劲有力,可见他的心意。
好,我们都珍重。
一日后,刘彻下旨立三王。
分别是齐怀王刘闳、燕王刘旦、昌邑王刘髆。命三王选定吉日,前往各自封地。
旨意一下来,李蓁思考后命忍冬和长顺伺候着刘髆前往封地,再三交代了一些话。又经霍去病安排,分派了一百亲信跟在刘髆身边,方才安心。另一边刘闳则是吴蕙兰出面将绘雪送去伺候刘闳,也算稳妥。
立三王一事终于告一段落。
合欢殿内。
尹琼华匆匆赶来,见到祥夫人坐在湘妃塌上假寐,急急说:“祥夫人,前朝的事你可听闻了?立三王,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祥夫人依旧闭着眼。
“当初你说丞相大人一定能将大司马解决,为何如今反倒被他牵制住了?若是立了三王,刘髆便去了封地成了大汉的藩王,手中握有兵权,我们对付李蓁岂不是越发麻烦了?”
“原来是尹良娣啊,本宫说呢,凭借着祥夫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淑妃害成了这幅模样,原来是你。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贤妃笑盈盈从内殿走出来,一转身在软垫上坐下。
尹琼华没想到贤妃会出现,愣愣行礼,道:“臣妾失礼,臣妾未见贤妃娘娘在此。”
“无须多礼。我们不过都是盼着李蓁死罢了,多一个人联手,总是好的。”贤妃笑说。
祥夫人睁开眼,懒洋洋看着尹琼华,道:“立三王?藩王出了长安便无诏不得回来,刘髆一走,霍去病一走,李蓁在朝中还能仰仗谁?到时对付她还不手到擒来么?”
尹琼华恍悟,叹道:“祥夫人精明,可太子的势力越来越大,只怕也对祥夫人的皇子无益。”
祥夫人哼道:“太子?卫子夫的孩子如何与我的孩子相比?太子与陛下政见不和早已不是秘密,陛下当初立太子不过是经不住百官哀求罢了,成败都在陛下手中,谁做太子,谁做不了太子,还未可知。”
贤妃笑说:“就是!何况我们有卫长公主那丫头说话,太子一事不急。”
尹琼华蹙眉道:“卫长公主毕竟是卫氏血脉,只怕她如今是糊涂了才助我们,他日得知真相,会不会……”
“她芳心暗寄于霍去病,只要我们牢牢把握住这一点,她能如何?改日我会求陛下将她与栾大赐婚,到时候她成了我们这一边的人,便也由不得她了。”祥夫人冷笑。
贤妃坏笑着说:“祥夫人真是心思玲珑。只是前日陛下见了本宫,本宫有意无意提起当日在甘泉宫的事,只怕陛下心中也开始疑心霍去病与李蓁的关系了。”
“噢?”祥夫人想了想,说道,“那好,本宫便请卫长公主在恰当的时候,将霍去病私藏的帕子交给刘彻,本宫不信,刘彻还能容得下李蓁么!”
霍去病离开长安的那一日下着小雨。
李蓁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尽管如此,最后一面总是要见的,便化了妆,稍稍打扮了,随着文武百官及后宫众妃嫔来到神明台上。
刘彻一身皇服,头戴九旒冕,负手立于长安城内最高的建筑神明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未央宫。
霍去病则一身黑袍,黑冠束发,坐在一匹黑色骏马背上,单手握着缰绳,整装待发。
刘彻朗声道:“万望大司马骠骑将军一切安好。”
霍去病仰头看刘彻,翻身下马,一撩长袍跪下,朗声道:“臣霍去病谨遵陛下旨意前往朔方,为陛下尽忠,誓死护卫大汉疆土!”
“好!”刘彻仅说了一个字。
霍去病再次上马,拉了缰绳便欲转身。
李蓁痴痴看着他的身影,恨不能奔下城楼与他话别,终于,霍去病突然回头,虽只是短暂的一刻,但两人视线相交,心意相通。
霍去病扬声道:“出发!”
李蓁长袖下的手攥紧了,抿着唇死死看着霍去病。
珍重。
卫子夫道:“其他人都退下罢。”伺候的宫人全都退下,只剩了贴身伺候的几个。“陛下,回罢,已到了秋日,天凉了。”
刘彻却遥遥望着还未出城的霍去病,忽的说:“来人,命朔方郡守待大司马至,立即斩杀霍去病,不得犹豫!”
他声音不大,李蓁却听得很清楚,心中骇得一跳,当即道:“陛下,不知大司马所犯何事,为何要……”
啪!
刘彻一个耳光扇在李蓁脸上,虚弱的李蓁被打的晕头转向跌倒在地上。踏风欲扶,刘彻一脚踢开踏风,喝道:“果真如此么!你当真与霍去病有私情?”
李蓁的头嗡嗡作响,只听见这句话当即明白中了计,也顾不得整理仪容,慌忙趴在地上说:“臣妾不知陛下所为何事,臣妾只知大司马忠心耿耿乃是国之栋梁,不可滥杀!”
“你说谎!”刘彻怒吼,“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李蓁缓缓抬头,看向刘彻。
刘彻见李蓁嘴角溢血,脸颊上也赫然印着一个巴掌,稍稍心软,却一想到卫长公主、祥夫人与贤妃所言,顿时急怒攻心,将手帕砸向李蓁,骂道:“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李蓁一看,这手帕竟是当日在太液池自己为霍去病止血时所用!
如何会在刘彻手中?
“朕当真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么!难怪当日在甘泉宫你能调动霍去病手中的三百羽林军,难怪了!你如实说来,你们是否有奸情!”
众人都是吓得不敢作声,吴蕙兰正要跪下求饶,蓝玉慌忙拉住她,低语:“主子不可!眼下只能先保住自己,再想法子救淑妃娘娘!”
吴蕙兰两边挣扎,终于冷静下来。
李蓁看着刘彻,缓缓道:“臣妾不知这帕子是何物,陛下为何疑心臣妾?陛下忘了么?昔日陛下曾疑心过关内侯,臣妾今日与当日一般心思,陛下若是不信,臣妾唯有以死明志,绝不犹疑!”
“淑妃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有些话说了是不算的。你宫中是否还留有大司马亲手所制的风筝?”祥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