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这样毒,你们这些奴才都是瞎了么?拳昭容何不在廊下等候陛下召见?”赵破奴见李蓁还在原地,虽与她不熟络,却也怜惜,加之玉兰花一事,多半也猜得出她与霍去病的事,立即道。
李蓁朝他浅笑,“无妨。本宫心系于陛下,这日头……”说着抬头看天,“再毒又如何毒得过人心?”
“拳昭容可是在腹诽朕?”
李蓁等人立即行礼,待李蓁站起身才朝刘彻道:“陛下,臣妾不敢腹诽陛下,臣妾心知陛下不许臣妾入三殿,却担心陛下,故而只能等。”
刘彻伸手,李蓁忙的上前去,谁知行径霍光身侧时不慎被绊了一下,霍光立即伸手扶住李蓁。
霍光待李蓁站稳,慌忙收手,“微臣失礼,请陛下责罚!”
“多谢霍大人。”李蓁道。
“何罪之有?要罚也是罚珍儿走路不当心,都回罢。”刘彻好似并未像传闻那样心情不佳,说罢牵着李蓁入了宣室殿。
“可摔着了方才?”
李蓁朝刘彻道:“托陛下洪福,臣妾无碍,好在有都尉大人。臣妾倒是更加担心陛下。”
“噢?”刘彻笑睨着李蓁坐下。
李蓁上前去跪坐,煮茶,悠悠道:“臣妾听闻许美人的事了,若非是皇后娘娘宽宏大量,许美人只怕……”
刘彻闻言,稍显得气怒,道:“朕看你倒不像是忧心朕。”
“臣妾知陛下对许美人尚有情义,但她犯下滔天大罪不可恕,陛下忍痛割爱,定是心里不舒坦的。”李蓁轻轻替刘彻揉着肩。
刘彻本以为李蓁也是如贤妃之类一般,爱议论是非、落井下石,不想李蓁竟然是唯一一个说中自己心事的人,登时喜上心头,却依旧压制着不肯表现出来。
“那许美人是个不错的。可惜福薄了。”刘彻拿起玉杯喝茶。
李蓁笑着说,“陛下这些年一直空置着李夫人的寝殿,单单这一件事便看得出陛下是个重情义之人,对许美人这般女子又怎会是个薄情人?臣妾明日便去求了皇后娘娘,瞧瞧能否放了许美人。”
刘彻大喜,伸手抱住李蓁,李蓁吓得手一松,茶水洒到了裙摆上,正挣扎,刘彻道:“过去也有一人如你一般懂得朕、体贴朕,可朕不懂得她的好……如今,老天将你送来,朕再不会放手。”
说罢,刘彻立即说:“朕往后许你入三殿,给你与她一样的殊荣。朕会如待她一般,真心待你。”
李蓁闻言,环住刘彻的脖颈,轻轻托住他的发冠,笑着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两人在宣室殿内又待了几个时辰,临傍晚时,李蓁才说:“陛下,臣妾瞧着起先四位大人匆匆赶来,可是前朝有何急事么?”
“前朝的事,甚是烦心!后宫琐事已叫朕头疼,前朝的藩王也不叫朕省心!”
李蓁轻揉着刘彻的太阳穴,道:“臣妾过去听人说,陛下主张武斗,可朝中大臣不少却主张怀柔,臣妾不懂这些治国之道,却觉得水能灭火,岂非不是以柔克刚之理?”
刘彻闻言,登时来了兴致,道:“继续说下去。”
“臣妾想着……若能不动一兵一卒就解决一件大事,那才是明主所为。不知这可是陛下所谓的‘怀柔’?”
刘彻沉思了片刻,忽的抚掌大笑道:“你竟然与赵破奴、金日磾、霍光、桑弘羊几人的说辞如出一辙,当真妙哉!”
李蓁忙的要跪下,“臣妾只是随口一说,不敢与几位大人相比。”
刘彻道:“无妨。此事朕已有了主张。不过……朕过去一直盼着霍光能如霍去病一般为朕、为大汉打下大片疆土,如今看来,霍光并非良将,却是贤臣。”
“臣妾不清楚都尉大人如何,不过陛下看人定不会错。臣妾瞧着都尉大人也不小了,怎赐了府邸,却没有女主人呢?”
“你呀你!”刘彻指了指李蓁,“你是感激霍光今日扶了你,连婚事都要替他一并操心了?”
李蓁娇笑,“臣妾听闻,都尉大人中意丞相之女许久,为何陛下不赐婚呢?这样的好姻缘,几辈子也求不来的。”
刘彻呼出口气,“此事……容后再说罢。”
李蓁心知刘彻还是顾忌祥贵妃和四皇子刘胥,便笑,“陛下心中有数就是了。臣妾不敢置喙。”
刘彻笑,扶起李蓁的手亲了一下,朝外头道:“王福,传朕旨意,赵兴一事全权交予霍光去办。”
“诺。”
李蓁从宣室殿出来已是夜里,刘彻特意叮嘱了王福命人用轿撵送李蓁回宫,而刘彻却去了祥贵妃那里。
李蓁坐在轿撵上一路沉默。
踏风道:“主子,奴婢瞧着陛下是想去承光殿的,可主子为何要戴上戒指?”
李蓁笑着取下戒指,道:“他许本宫入三殿,本宫已得到想要的,他去祥贵妃那里,无非是安抚罢了,无妨。”
踏风嗯了一声,“在理。陛下对主子的关怀和心意,一向是他人比不上的。奉车都尉的这件差事,倒也算主子想得周到,那婚事……”
李蓁道:“先前霍光他们倒是叫我小看了。此事他们能说服陛下,想来交给他办便也稳妥。踏风……兰姊姊有望了。只是霍光的婚事还有得计较,本宫会想法子。”
“主子日日惦记着兰主子,兰主子定会无事的。”
李蓁忽的想起什么,从长袖中拿出绢条,稍稍想了想,为何霍光要有意绊倒自己塞给自己这绢条?难道是急事?
李蓁慌忙打开绢条。
“停轿!”李蓁突然厉声道。
宦官匆匆停下,踏风还未来得及上前搀扶李蓁,李蓁掀开帘子,急急道:“踏风,快去云光殿!”
踏风疑惑,“主子,已入夜,兰主子还需休息不说,阳石公主也……”
“快去!”李蓁厉声道。
踏风骇得一跳,李蓁这样慌张,莫非出了事?忙道:“奴婢这就去。”
“慢着。你去宣室殿找陛下,再到椒房殿找皇后娘娘,一定要先找陛下!记好了!”李蓁说罢转身就往云光殿去。
踏风急得忙推于安和女官,“都跟上去!于安,好生护着主子,快去!你们,你去找玉婕妤和邢昭仪!”
“诺!”
“主子慢着点儿!主子留神!留神脚下!仔细着脚下!”于安搀着李蓁,一刻不敢怠慢地叮嘱着,“主子不必急,奴才奉命日日都来瞧兰主子,还命人守着。”
李蓁虽知吴蕙兰被禁足只是第一步,祥贵妃她们一定不会就此罢手,所以一再防范。霍光送来的绢条上写着:——烟消云散。
云,云光殿。云散……
李蓁盼着霍光所指是其他含义,盼着霍光的消息有误,却还是忍不住揪心,更盼着快一刻见到吴蕙兰。
李蓁赶到时,门外守着的羽林军拦住了去路,“何人?”
“大胆!拳昭容前来探望兰昭容,还不放行?”于安呵斥。
那羽林军走近了一些看着李蓁,却冷着声音道:“原来是拳昭容。陛下有旨,无陛下手谕者皆不得入内。拳昭容可有手谕?”
李蓁道:“本宫只是想看一眼阳石公主,并无陛下手谕。”
“请拳昭容恕罪,无手谕者不得入内。”
李蓁正要发作,刘彻却恰好赶至,“何事?”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行礼。
刘彻扶起李蓁,还未问,李蓁急急道:“陛下,臣妾想见一见……阳石公主,请陛下应允。”
刘彻疑惑,“珍儿你与兰昭容并不相识,何以半夜突然要见她的女儿?”
李蓁心急,生怕吴蕙兰在殿内遇害,想起当年与贞儿一步之遥终究搭救不及,愈发害怕,声音也开始发颤,哀求道:“陛下,求陛下让臣妾见她们一面,臣妾叩谢陛下!”说着又要跪下。
“陛下?”卫子夫带着一众人行来,见到刘彻也颇惊讶,又朝李蓁道,“拳昭容深夜找了陛下与本宫来此,所为何事?”
“哇哇哇……”
殿内突然传来婴儿的大声啼哭。李蓁一震,莫非兰姊姊已……
李蓁再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就朝殿内冲,于安吓得忙上前拉,但是转念一想,便又推开羽林军护着李蓁冲了进去。
“兰姊姊!”李蓁破门而入,只见吴蕙兰抱着一个小人儿正坐在榻上。
那小人儿唇红齿白,长了些头发,却还是依依呀呀的不会说话,正依着吴蕙兰大哭。
“拳昭容!”卫子夫的声音将李蓁拉回了神,“你大胆!竟然冲撞陛下,漠视宫规强行进入!”
李蓁来不及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匆匆跪下,“臣妾知罪,求陛下责罚。”
刘彻有些惊骇,道:“你这是……珍儿你一贯稳重,今日为何如此?”
李蓁自然不能说霍光传来消息一事,但又如何解释自己一定要进来呢?自己是赵珍,而非李蓁,没有理由一定要见吴蕙兰。
正在犹豫时,祥贵妃的声音到了,“吵吵闹闹,究竟发生了……陛下?皇后娘娘?”她很惊讶,显得并不知道这里有别人。
只是不知道究竟她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被吵闹声引来。
贤妃也到了,“这里到底……”她也愣了一愣。尹婕妤最后进来,见人颇多,这便不敢再开口。
“哟,这是怎么了?”贤妃问。
卫子夫道:“这便要问问拳昭容了。”说罢,众人都看向跪着的李蓁。
李蓁回头看吴蕙兰,吴蕙兰抱着阳石公主,一脸震惊,“你是……”
卫子夫道:“这是新入宫的妃嫔拳昭容,兰昭容你多年未离开云光殿,并未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