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者,大家都很熟悉。
永安县捕头,凡事都喜欢讲规矩的霍锋。
他身后,数名捕快,腰县佩刀,面色冰冷,鱼贯走入学房。
“霍捕头。”常乐上前见礼,心中多少有数。
四个小伙伴想起昨夜之事,都是心中忐忑。
凌天奇打量众人,问:“捕头大人亲至,找我徒弟,所为何事?”
“公事。”霍锋面无表情地回答,“昨夜城中发生命案,常乐有重要嫌疑,本捕头奉县尉大人之命,将其带回审问。”
“本楼楼主可知?”凌天奇问。
“不必知会。”霍锋答。
“这怕不妥。”凌天奇摇头,“狮炎楼是县内第一红炎楼,你们随便来拿人,总要通过楼主才好。否则一旦生出不良影响,只怕耽误了县令大人的前程,到时你们可负担得起?”
霍锋摇头:“那便与我无关了。我只是按规矩听令来拿人而已。”
“霍叔叔。”常乐拱手,“家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您给我们点时间。”
霍锋看了看常乐,半晌后终缓缓点头:“好,我们去通知贵楼楼主。”
说着一扬手,率众而去。
莫非急忙过去,将门关好。
“臭小子,看你这气息不稳,内伤在身的样子——老实说吧,昨天到底做了什么?”凌天奇盯着常乐问。
“杀了个人。”常乐答。
“说说。”凌天奇竟然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点了点头。
“那人叫韩邦,是朝阳楼的学子。”常乐说,“受本楼玄伟和许山两人挑拨对付我,目的是逼我对他出手,然后将我下狱,弄到流放边疆的地步,然后他就可以使用种种手段霸占小梅。”
“细说说。”凌天奇说。
常乐细说从头,凌天奇点头微笑:“不愧是我的弟子,竟然能创出新的歌曲形式。我虽还未领教,也知此举必能影响天下歌道,歌道将生大变革,你,便是一代宗师。”
“有那么夸张?”常乐听着心里高兴,但又有点不大敢信。
“陈述事实而已。”凌天奇说,“你去吧。韩邦既然该死,那么你便不应受罚。问起一应事,就说在家里练歌。”
“是。”常乐点头。
“你们四个口风也要紧。”凌天奇望向四位弟子。
“是。”四人同时应声。
不久后,展誉、郭琛、林腾三人,与霍锋同至,三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展誉不住说:“这里一定有误会。”
“误会与否,问过便知。”霍锋沉声说。
他望向常乐,未开口,常乐已经先走了过来:“霍捕头,咱们走吧。”
有捕快取出铁铐,霍锋却一摆手:“不用。”
一众捕快与常乐一起离开,却惊动了学楼中不少学生,他们惊讶地跑到窗前张望,私下里议论纷纷。
许山趁乱跑到了玄伟学房外,隔窗招手,玄伟缓步走了出来,目视窗外,低声说:“常乐被带走,应该是与韩邦有关。但是……”
“这下常乐应该完了。”许山兴奋地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番?”
“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玄伟疑惑地望着常乐远去的背影。“如果依韩邦的计,应该是常乐偷袭失败,然后被韩邦重创再亲自送交官府……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听他这么一说,许山也纳闷起来。
“我去打听!”他转身而去,却是来到了林腾的大先生室外。
林腾与展誉、郭琛一起送走了霍锋等人,转身回大先生室,远远便见到许山,急忙快步过来,开门将许山拉了进去。
“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他紧张地问。
“有点关系,又不能确定,所以才来问您。”许山低声说,“林叔,依我们的计划,常乐应该是偷袭别人却被人痛打一顿,然后再送去官府,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昨夜城里发生了命案,朝阳楼有名的学子韩邦在家中被人击杀。”林腾低声说,“经一夜调查,认定常乐有极大嫌疑,因此这一早,捕头才亲自带人来将常乐带走。”
“什么!?”许山吓呆了。“韩邦……死了?”
“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明白。”林腾急着问。
许山不敢隐瞒,急忙将前因后果与三人的计划讲了出来,林腾听得一时皱眉,一时紧张,一时又不由露出笑容。
“这么看来,倒真是常乐下的手。”林腾缓缓点头,面带微笑。
“您还笑?”许山紧张得要死,“这常乐也太狠了,竟然跑到韩邦家里杀了他……而且……韩邦是橙焰境啊!他又是朝阳楼第一武者,常乐……他是怎么做到的?林叔,你说我现在是不是也有危险?”
“怕什么?”林腾瞪了他一眼,“这是好事。”
“好事?”许山不解。
“韩邦的叔父韩青海,是端江府水务督察,乃是府内大员之一。”林腾说,“韩家在咱们永安县势力不小,便是仗着韩大人的权势。韩大人无儿,最疼他这侄子,只要查实了此事,常乐必死无疑!”
许山闻言一阵兴奋,但随即又担心起来:“可万一证据不足,常乐再被放出来……”
“不可能。”林腾笑,“韩大人是什么人物?必会动用州里的力量,到时常乐定是死罪难逃!小山啊,这回你却可以放心,高枕无忧了。”
许山想了想,不由笑了起来。
永安县衙之中,县尉翁兆阳静坐案后,看着被锁于前方铁椅中的常乐。
审问之事,本应由霍锋负责,但翁兆阳这次却亲自前来,足见此事之重大。
“县尉大人要问什么就快问吧。”常乐等了半天不见翁兆阳说话,只好先开口。
“是不是你?”翁兆阳问。
“不是。”常乐回答得极快。
“韩邦先前曾当街与你冲突,而昨天你告假离开学楼,在朝阳楼散学时,跟踪曾击败你的一位朝阳楼学子,并将其打伤,还问了韩邦家宅所在。”翁兆阳说。“你还敢说这事不是你做下的?”
“翁大人。”常乐沉声说,“我确实做了这些事,但也不过是对他们的小小报复而已。问了韩邦家宅所在,便一定要入宅杀人?”
“至少现在看来,只有你有最大的嫌疑。”翁兆阳说。
“此事与我无关。”常乐一口咬定。
翁兆阳面色一沉:“种种证据都指向你,你若一味抵赖,我们却只能大刑伺候了。”
“有件事我想请教大人。”常乐说。
“说。”翁兆阳点头。
“韩邦是橙焰境武者,而我只是红焰境。请问我要怎么做才能杀掉韩邦,而自己却毫发无损呢?”常乐问。
翁兆阳不语。
他确实答不出来。
这也是此案中最令人不解的地方。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常乐,但这一关键环节,却始终没办法解释清楚。
“这应该是由我来问你的。”翁兆阳说。
常乐笑了:“解释不了这事,您若对我用刑,那就是想屈打成招,我死也不服。”
“你也不用怕。”霍锋一直沉默站在一边,此时突然开口:“你身份与他人不同,我们不会对你用刑。”
翁兆阳皱眉,目光冰冷扫了霍锋一眼,霍锋只当没看见。
县尉大人在此,原没有他说话的份,他开口说话已经是坏了规矩,更何况说的是帮常乐的话。
常乐不由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个一把年纪仍独身的男子,事事讲规矩,但这次,却终于也坏了一次规矩。
这份人情,更是难得。
“韩邦的叔父是端江府水务督察韩青海大人。”翁兆阳沉声说,“他膝下无子,视韩邦为己出。韩邦身死,他一定会追查到底,绝不会放过凶手。”
常乐点头:“但愿他能查到。”
“抵死不认是没有用的。”翁兆阳说。“你还记得章岸的事吧?”
“记得。”常乐点头,“大人此时提起,难道和眼下这案子有关?”
“州里有名捕,更有显影仪。”翁兆阳说。
说完,他便起身而去。
常乐静静坐在铁椅上,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是一震。
显影仪——这件神奇的火器,曾经还了他的清白,此时,却也将证实他的“罪行”。
还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救我一次,杀我一次,自此我与你这火器两不相欠?
常乐笑了。
是啊,还有这种东西,我却忘了个干净。
“你没什么要说的了?”霍锋没有离去,低声问常乐。
“能不能让我见见师父和朋友们?”常乐问。
霍锋摇头:“你是重案的嫌疑犯。”
“懂了。”常乐点头,又摇头:“我没什么要说的。”
霍锋缓步走来,打开铁铐,亲自押着常乐离了审讯室,一路来到监牢。
身为有名的红炎学子,常乐的待遇也算不错,有一间独立的牢房,有张破木板床,还算干净。
霍锋将常乐送入牢房,目视常乐,半晌后低声问:“是不是你?”
常乐不知如何回答。
面对霍锋,他无法像面对翁兆阳时开口说谎却毫无负担。这个讲规矩的汉子是个舍得尊敬的人,当初苏康之事时,更是帮了自己不少忙,他如何好意思对他说谎?
“韩邦该死。”常乐低声说。
霍锋沉默许久,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在门口处,他略一停顿,沉声说:“世上好多人都该死,可他们却仍在好好地活着。因此,我也常觉得上苍不公。有时我不免也会想,若我有通天之能,必会挥刀斩恶人,快意恩仇……”
无奈一笑:“可这人世啊,哪那么简单?”
摇头一叹,锁门而去。
“也不是太复杂吧。”常乐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