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充斥常乐心中。
面前的石仿佛不是石,而是一张大纸。
手中的剑仿佛不是剑,而是一支长笔。
他仿佛不是他,而是一位精通书道的剑客。
右掌之中,神火力量升腾而起,重重迷雾之中,隐约有一点光明闪动。
那光明来自于黑暗的人形世界深处,说不清道不明,不可知之处。
隐约有光路,将那一点光明与常乐的右手神火宫相连,常乐眼中便闪起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他左手捏了个剑诀,目光锁定在那一块大石中央较平整的位置上。
要刻些什么?
诗?
文?
他略一思索,突然间会心一笑,手腕一抖间,手里剑幻化成一片雪亮的光幕,向着那大石罩了过去。
“咦?”杨荣看到这一幕,不由一怔。
“故作姿态。”章岸又嘀咕了一声,随后问陈炎路:“副楼主,你觉得常乐的成绩会如何?”
“既然杨大先生将他捧得这么高,他的成绩自然应该超然于众人之上了。”陈炎路笑着说。
“我看未必吧。”章岸摇头,“他这般使剑,确实好看,但未免花哨。我出的这文比题,考的不光是技巧,还有力度与精度。这后两项上,我看常乐不及他人。”
“您这么一说,我才看出点端倪来。”陈炎路假装恍然大悟。
他本来是要顺章岸的意捧杀常乐,但见章岸的意思是直接打压,便立刻转了风。
杨荣却只盯住常乐,他们两人的话,丝毫没有入耳。
学生们的目光也不由集中到了常乐这边,他们眼见常乐挥手间自成奇妙剑法,不由大感惊讶,许多人窃窃私语起来:
“咱们学楼中,似乎没有教剑的先生吧?”
“就算有,咱们也还没有学到剑法啊!”
“兵器使用之法,要等咱们到了高阶之时才传授,常乐却怎么有如此剑法?”
“这可真是奇了。”
“蒋里!蒋里可是四人社的成员,武道上又有大才,一定是他教的。”
“可方才蒋里运起匕首来,也没有常乐的剑术这么精妙啊!”
“难道说常乐另拜了什么了不得的先生?”
学生们纷纷猜测,先生们也是一脸讶然。
就连蒋里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他这剑术从哪里学来的?”他忍不住问梅欣儿。
“我还正想问你呢。”梅欣儿说。“天天在一起,也没见你教他练剑啊?”
“不是我。”蒋里摇头,“这般剑术,别说我,就算……总之,这剑术极不一般,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难不成,又是因为乐哥身上的‘秘密’?”梅欣儿低声说。
蒋里缓缓点头,随即面露喜色:“如此看来,也许这次章岸老匹夫的阴谋,又要落空!”
“若真如此,可太好了!”梅欣儿不由一阵欣喜。
此时,章岸也看出了不对。
他先前只以为常乐是在炫技,但此时细看,却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常乐手中长剑过处,石上必留痕迹,那刻痕深入石中,清晰可见,竟然比蒋里方才记得还人清楚。
“这……”他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块大石。
常乐长剑过处,字字清晰,刻的却是:好友四人社,一言以蔽之:与梅欣儿蒋里者,莫非常乐也?
字字清晰。
字字深入石中。
文成,常乐长剑一挥,一道光幕闪过。
剑倒转,持于手中,藏于背后。少年垂首而立,长剑锋芒不显。
有风来,吹起石屑如烟,散于空中。
少年衣衫随风起,发缕缕,微微动。
一时间,学楼诸子看得呆住。
片刻后,有女学生惊呼赞叹之声起。
“常乐,他好厉害呀!”
“比之蒋里,还是常乐更胜一筹呢!”
“那剑术可真是厉害,这字可真是好看!”
“再好看的字,也不如常乐好看呀!”
私语之声起,不知多少只眼睛里闪动着星光,泛起了桃花。
梅欣儿看得呆住:“他……他何时练就了这一手好字?”
“不可思议……”蒋里喃喃自语。
常乐深吸一气,思维变得清晰起来,转头望着自己在石上所刻文字,一时呆住。
这字……也太漂亮了吧?
是我刻的?
我怎么刻的?
不知道。
脑海中只有自己尽兴舞剑的记忆,但关于书道,仍是一片空白。
他隐约能记起的,是方才人形黑暗世界之中,在某处有神火力量闪动,与自己右掌神火宫相连的如梦回忆。
难道说又是神火连城的力量?
只不过,没有发动所有力量,而只是启动了城中某一神火宫的力量?
想不明白。
石上字,字字清晰,笔划规整,深浅一致,仿佛不是人力挥剑刻就,而是工匠量好尺寸之后,仔仔细细刻制而成。
杨荣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好!”
这小子,没想到一直藏着本事没外露啊!
章岸和陈炎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那大石上的字看。
这一手字,可真漂亮!寻常人就算是提笔在纸上书写,也断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
这,便是楷书。
这,便是常乐的楷书。
监考先生完全看呆了,直到常乐叫他,他才缓过神来。
五十息!
不过五十息,便在石上刻完了二十二字!
这却已经破了蒋里先前百息成诗的记录。
监考先生急忙向前而来,仔细地观察,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字字完美且不说,这刻石之法也太可怕了吧?竟然做到笔笔深浅一致,这剑术简直神乎其技!
“天才,天才!”监考先生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
常乐嘿嘿一笑:“先生,您既然验过,学生便还剑回架了。”
说着便要退下。
“且慢!”章岸大喝一声,疾步走了过来。
竟然引得楼主亲自下场?
学楼中诸先生学生,不由更为惊讶。
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这般剑法,这般速度,这般剑术,谁能不动容?
陈炎路见章岸向前,也急忙跟了过去,杨荣怕他们动手脚,自然也跟上。
章岸快步来到近前,仔细打量那石上字,却不由心头一震。
这个常乐,怎么有如此剑法,如此书道境界?
可他先前的字,我是看过的啊!他字写得极差,楼中的先生们早有公认,甚至将这当成惟一可以取笑他的地方,可现在……
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没有作弊?”章岸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
“楼主,此问不妥吧?”杨荣冷哼一声,“常乐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完成的武试,如何作弊?”
“这石头……”章岸指着大石说。
“先前可是楼主您让常乐换用这块石的。”杨荣说,“若说作弊,也只能说是楼主您作弊。”
“这剑……”章岸指着剑。
“先前楼主您说过,不可使用自带兵器,必须使用楼内提供的兵器。”杨荣说,“若说剑有问题,也是学楼有问题,与常乐无关。”
章岸瞪大眼睛盯着常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常乐嘿嘿一笑,拱手问:“楼主,我可以退下了吗?”
远处,莫非停了下来,怔怔望着常乐的刻石,不由一阵欣喜,见到章岸那副表情,更不由开怀大笑:“大哥,好样的!任他们如何打压,有本事的人终不会被压倒!”
这话,令章岸面色一沉。
他目光阴沉,盯住石上字,突然间冷哼一声,质问道:“常乐,你这刻的都是什么?”
“您不认识?”常乐假装惊讶。
“混帐!”章岸气得骂了一句。
“楼主岂会不识字?”陈炎路皱眉喝斥,“常乐,楼主问你什么,你便好好回答!”
“字字清晰,何用回答?”杨荣不紧不慢地说,“难道说楼主和副楼主两位眼睛都不好使了?”
“如此胡闹的文字,怎么可以用在武试之中?”章岸冷冷说道。“别人刻的不是圣人警句,便是先贤诗文,你这却是什么东西!”
“哟,那先前也没人说许刻什么不许刻什么呀。”常乐假装吃惊。
“这还用人说?”章岸厉喝。
“当然了。”常乐点头,“因为这并非文试,而是武试,楼主您先前也说了,考校的是武道的力量、精度与技法,那么学生当然认为写什么内容都可以,只要能体现出这三项本领,便已经足够。”
“那也不能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章岸厉声说。
“这怎么叫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杨荣皱眉问道,“这里是四个人的名字,难道楼主的意思是,这四人的名字入不得大雅之堂,算是乱七八糟?”
“当然……不是如此。”章岸恨恨咬牙。
陈炎路在一旁暗自叹气,知道这次章岸只怕又是败了。
“常乐,你何时练就了这般剑法与书法?为何不早对先生说明?”章岸追问。
“平时没事就练练,练来练去,也就练成现在这样了。”常乐答,“主要还是临场发挥的好。我一听楼主的噂噂教导,便知道自己应该全力以赴,想到楼主对我的特殊关照,就知道更不能落在别人后面,这一时间,立刻福至心灵……”
“够了!”章岸愤怒挥手,打断了常乐。
常乐咧嘴一笑:“是。那学生就退下了?”
章岸望望石上字,再看看常乐脸,一挥手。
常乐笑着退下,还剑入架,大步走回学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