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九年五月,侧福晋年氏生下一子,这是弘昼出生后八九年来雍王府才又添的一个新生儿,热闹程度可谓是席卷了紫禁城。
年氏母凭子贵,地位提高,在王府里头更加扬眉吐气,年羹尧更是代表整个年氏一族送来了庞大丰厚的贺礼给亲外甥,四爷对小儿子的爱不释手让乳母婆子等一众人都不敢懈怠。
年氏考究得很,非得要用父亲和哥哥亲自挑选的人伺候她做月子才肯。四爷都一一应了她,她成了王府侧福晋中最得势者,四福晋往后也不能随意对她怎样。
“福晋,听说府里进来的好料子和补品,王爷都让她先挑拣,剩下的才轮得到我们。”李氏心里头不悦,这日跑来四福晋房里唠叨了起来。年氏的儿子一出生,四爷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小娃娃身上,对弘时几乎是没怎么搭理,也难怪李氏心里头吃酸味。
“好像前两日王爷还把额娘赏的玉如意给了她。”一同随李氏前来的武慕婵也说了句。
一旁静静给福晋捏肩膀的璟珂注意到这个深居简出的武慕婵,不禁愣了下。她没记错的话,只有在当年刚进雍王府的时候见过武氏一次,此后除了重大的场合,几乎是见不到她本人,便是平日里几房福晋品茶赏花,都不曾见过武氏出现。
年氏生子这天大的事情,终于是把武氏给逼出来了。也难怪,武慕婵和年家碧同样出自汉军镶黄旗,可是两人在王府里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武氏难道心里就不曾埋怨过?
四福晋笑了笑,示意璟珂先停手,才对两位侧福晋道:“她为王爷生了儿子,王爷多加疼惜也是自然的,你们何必跟她争呢?慧妹妹当年生弘时的时候,王爷不也把最好的都留给你?”
李氏尴尬地笑着,连声说是,不敢再多话,悻悻地瞄了武氏一眼。
武氏脸憋得通红,进王府这么多年,她几乎是排不到侍候王爷的,索性就天天躲在院子里念经打坐,这平平的肚皮也就滚不出什么孩子了。年氏生了儿子,李氏来挑拨她,终于把她给“请”出了院子,一同来四福晋这诉苦了。
“慕婵,我们姐妹几个都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你也是最安静的,不曾与谁有过争端。”四福晋笑着让绿蕊给武氏添上新制的酸梅汤,“眼下皇阿玛也快从热河回来,你们可要警醒些,不该有的埋怨都吞回去。”
“是。”李氏和武氏得了教训,识相地各自回房。
“额娘,这一次连武姨娘都坐不住了,您是不是该劝劝阿玛适可而止啊?”璟珂继续给四福晋锤着肩膀,一会儿又揉揉太阳穴等部位。
四福晋摇摇头,说道:“璟珂,你一向聪明,难道不懂额娘的用意?”四福晋笑眯眯地回头看着璟珂,富有深意的笑容似乎透露着什么讯息。
璟珂收了手,仔细琢磨了片刻,忽然间眼睛睁大,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询问求证:“难道,额娘您是要……?”
“嗯。”四福晋点点头,笑着把璟珂拉到她面前坐下,“你以为你阿玛真是高兴昏了头才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那屋?”
“其实阿玛是想剪了了年姨娘在府里的枝蔓,越是对她恩宠极佳,就越会引起其他姨娘的不满。额娘您这会儿独善其身,全然不干预,其他姨娘也会觉得额娘是受了委屈……”璟珂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四福晋静静看着她,许久,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背,道:“不愧是我乌拉那拉?敏诺教养的孩子,聪明!”
“她那身子骨是吃了多少药才怀上这一胎,物极必反,这孩子恐怕又跟前面那个一样是个体弱多病的。”四福晋不露痕迹地笑着继续说道。
璟珂这次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雍王府的小厨房天天给年氏房里送药,早晚各一次。是药三分毒,年氏常年服药,就是大补药,身体承受力也是会有极限的。从年氏的情况看,她应该是属于排卵少的体质,那些药应该是促排卵的药物。
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促排卵的药物本身对身体都有一定伤害,璟珂当年有一个家庭教师就是常年不孕后来吃了促排卵药调理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怀上,结果生下来的双胞胎有一个胎死腹中,另一个在暖箱里待了好久,出院后也是药物不离口。
从四福晋的言语之间,可以判断出她对年氏的体质是十分了解。而璟珂对历史的了解也让她知道这个孩子绝对是早夭的命运,只怕年氏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额娘,您对年姨娘好像……很了解?”璟珂试探性地问着。她明知道四福晋对年氏绝对是知根知底,还故意这样问,就想知道现在四福晋想做什么,她才好做应对。
四福晋笑着反问道:“怎么,你以为额娘要对那孩子下手?”
“怎么会呢?额娘的心眼才没那么坏。”璟珂忙堆笑着说道。
四福晋道:“其实也用不着额娘出手,就算有人要对他不利,那个人也绝不会是额娘。”
璟珂点点头,是啊,要说出手,李氏、钮祜禄氏、耿氏,一个个生有儿子的人都会比四福晋着急。反正四福晋这辈子是无缘再生养,她要是想对四爷的子嗣不利,也犯不着等到现在。
在年氏的孩子出生后没两天,四爷就给取了个小名叫福宜,正式名字还没有取。“宜鉴于殷,骏命不易!”出自《诗经》中歌颂文王的诗篇,这个小名真是够有福气的!可是,人家生养小孩都是往阿猫阿狗名字取,这样好养活,四爷就不怕这样一个寓意吉祥的名字会折煞儿子?
“王爷真是喜欢福宜,天天都抱着哄着,我这个做额娘的都没机会抱了。”年氏躺在床上,笑吟吟地说着。
屋内的一众侧福晋和四福晋任凭她在喜滋滋地显摆爱子,也不跟她争口舌之快。
璟珂安安分分待在四福晋身后,一点都不想碰那个孩子,生怕出了问题赖在自己身上。
调皮的弘昼拉着额娘耿氏,嚷嚷着要抱小弟弟,让耿氏一顿教训,大哭大闹起来,只好由耿氏拖了去。
“耿姐姐也真是的,弘昼想要亲近弟弟,她还不让。”年氏幽幽地说道。
钮祜禄氏忙笑道:“耿妹妹也是怕弘昼小孩子玩闹,不小心伤了福宜,年妹妹别见怪。”
“让各位姐姐见笑了,我这个孩子可真是命好,出生到现在除了乳娘,王爷都不让人抱。”说着,年氏有些得意地看了眼婴儿床里的福宜。
四福晋起身笑道:“既然如此,年妹妹就好生养着,可得费心照顾好福宜,否则王爷怪起来妹妹就委屈了。”
说罢,四福晋一招手,所有侧福晋跟着退了出来,礼节性的问候做到,大家就不给年氏留面子了。
“福晋,您瞧她刚才那是什么样,都不把您放在眼里。”李氏气不过,嘟嚷起来。
四福晋笑道:“好啦。她还年轻,难免争强好胜些。你还跟她置气做什么?只要弘时争气,你又有什么担忧的?”
四福晋的话说到李氏的心坎里,李氏这才露出了笑脸。
反而是钮祜禄氏,有些不屑道:“这三岁定一生,谁知道这小娃娃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太多的宠爱对孩子的成长可不好。弘历从小跟在皇阿玛身边,总是圆明园和皇宫两头跑,我做额娘的再心疼,也知道那是皇阿玛为了锻炼孩子。”
“可不是嘛?”李氏十分同意钮祜禄氏的说法,“文眉这话说得太对了。王爷对弘时一向严厉,弘时才有今天这样的出息。要是让弘时从小含着金汤勺做个富贵闲人,我也不答应。”
“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宋氏听不下去这两个有儿子的女人在互相吹捧,“人多嘴杂,就不怕下人背后议论笑话你们?说话也该有个度。”
“琬言,她们也是爱子心切。”四福晋笑着拉过宋氏的手,一路慢慢走着,“你甭跟她们计较。”
“福晋,您真是大度。”李氏也不免感叹四福晋的胸襟,其他侧福晋都愤愤不平,四福晋还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从没有表露出对年氏不满。“当年她那么对您,您还……”
“说什么胡话!”宋氏赶忙打断李氏,怒斥道,“没凭没据的东西,不要胡言乱语,待会小心送你去宗人府。”
四福晋笑着摆摆手,让宋氏别生气,才回头对李氏道:“慧妹妹心直口快,不怪,不怪。”
璟珂跟在队伍后面,一路静静听着她们嚼舌根,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觉得这些女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天天争宠。同时她也对四福晋的能力佩服至极,任凭她们明争暗斗,除了年氏,却个个都对她崇敬有加,推心置腹。
“只是我们这璟珂丫头就不懂其中要害,日后妹妹们可得帮忙照顾点。”说着,四福晋停下脚步,回头望璟珂。
李氏和宋氏自动侧过身子,璟珂这才看到前面走着的四福晋,尴尬地笑道:“额娘,女儿有您在,还害怕些什么呢?”
“对呀,福晋,有您在,谁敢给璟珂难处?”李氏接过话茬,附和道,“就算福晋不说,日后璟珂受了什么委屈,我们姐妹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李氏可真是表面功夫做足。璟珂心里讽刺地鄙视她,背后里李氏对她是各种怒骂,骂她带坏弘时,在四福晋面前却是一副慈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