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唯独留下了这两根丝线,毫无用处的丝线。
因为那一天,师父在授完了当日的课后,顺手拾起了地上的这两根丝线,那是被人无意间遗弃在那里的,它们已经没有用处,甚至微小得连府里的奴仆扫地时,都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师父却拾起来,轻轻吹了吹上面沾着的灰尘,交到离苦的手里,他说:“我的巫术已经差不多都教给你了,所以拥有技能的你,要试着去创造了,就像现在这两根失去用途的丝线,你能用巫术改变它们的命运吗?”
当时以及之后的很多天里,离苦都在这两根丝线上反复施展着巫术,将它们变换着不同的模样,或是两朵花,两片叶子,两支笔之类,但师父都摇了摇头,表示不满意,毕竟这样的巫术太常见了,即使是普通的巫师也能做到。一直到师父死去,离苦都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么多年来,离苦时常为这件事而惆怅着,尽管他拥有一等的巫术力量,却始终无法突破师父留下的这个局。
离苦又看了看那片躺在桌上的羽毛。他想起了它们自在翱翔在天空里的样子,美丽的,栩栩如生的,甚至能够读懂人们话语。
离苦突然之间受到了启发。
既然菊花隐士能够把生硬的机关做成这么精巧绝美的样子,我也可以,他的机关百鸟只是如同活着的,而且只能听从命令。我要把这两根丝线变成真正活着的,而且能够独立思考的东西。这个东西无论在智慧还是力量上,还要凌驾于鸟类之上。
“是呀,我应当把这两根丝线变成两个人,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离苦一时欢喜起来,眼前浮现出两个人来,他们与世人完全不同,因为它们不是由轮回里来,而是因为巫术造就的。这将是千古未有的奇事。他把丝线从盒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开始思考着,把它们变成人,不能只是施用迷惑双眼的幻术,而应该有人类所拥有的一切:头发、面容、骨骼、皮肤……而这一切都需要从自然里取材。当然不需要从人身上获取,也不能这样做,但是那些被丢弃的废物,却是能够通过巫术的力量改变模样。只是需要时间。
离苦想起自己的年龄,他对着小窗外面净蓝的天空,说:“请求上苍,让我活得久一点,至少让我活到完全这个任务的时候。”
四岁的小女孩站在院子里,踮起脚尖朝屋子里张望着,看到坐在桌边的少年正一门心思读书,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院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整天待在家里太闷了,外面多好玩呀,连空气闻起来都似乎要清香一些。这时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一阵阵,有些微弱喑哑,小女孩举目四望,并没有看到附近有小孩子,但哭声仍在。她循着哭声再仔细地寻去,只见不远处的墙角站着一只狗,而婴儿的哭声显然是来自那只狗,样子奇特的狗。
狗为什么能发生婴儿般的啼哭呢?真是奇怪极了。
不过小女孩非常高兴,每次逃出来玩时,总是遇到一些家里看不到的新鲜事,但是哥哥却不让她常出来玩,想想就觉得讨厌。婴儿的哭声渐渐弱下来,小女孩歪着脑袋盯着那狗,它并没有张嘴,那么声音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小女孩突然发现这狗背上驼着一个包袱,就在她准备走近那狗一看究竟时,它突然警觉起来,冲着她大吼了几声,吓得小女孩连连后退,退得差不多有一丈多远,小女孩停下来,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认为这个距离相当安全。但随即觉得身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像是有微微腥热的气息飘过来,她转过头去,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小脸惶恐万分,尖叫着:“救命!哥哥救命!”
身后站着一只健壮大狗,通体浅黄,昂起头张着嘴,作出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撕咬的样子,那一丝丝腥热的气息就是从它的口中飘散而来的。面前那只狗又吼叫了一声,吼声刚落,小女孩就感觉到身后一阵风刮过,就见方才还在身后的那只大黄狗突然跃至前面,与前面那只狗互相怒目而视。
小女孩完全没有看清是哪只狗先作出攻击的动作,就见两只狗撕咬在一起,气势极其凶猛,弄得地上飘起阵阵尘灰。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大黄狗灰溜溜地逃走了。
小女孩从旁边走过来,但不敢走得太近,它方才凶狠的样子她是见过的,她有些害怕。但那只狗竟然主动走近了她。
“木头!是木头做的狗,天啊,好神奇!”小女孩欢呼起来。
那只大黄狗虽然逃走了,但好像也不是因为落败而逃的,因为看起来眼前这只狗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它的耳朵、脖子、脸、前腿等等有多处伤口,但因为它是木制的狗,所以并没有流血,只是有少许木屑。这时候,木狗又发出了婴儿微弱的哭声,小女孩听清楚了,声音并不是狗的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来自它背上的那个布包袱。
小女孩试着走近了一些,伸出小手去拨开那包袱的一角,露出一个婴儿柔嫩的脸庞,“有个小孩儿!”
小女孩惊讶良久,然后准备跑回家去,把哥哥叫出来看这神奇的一幕,但她刚刚转身抬脚时,那只木狗就走过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一个孩子一只木狗,一前一后走了长长一段路后,小女孩索性停下来,坐上了木狗的背。她从前非常羡慕那些骑马的人,现在总算如愿了,她举起小手,指向前方,“前面……左边……左边……”
木狗得了命令,非常顺从地循着小女孩的愿意走动。
“露华!”
刚一进院子,就传来哥哥略带愤怒的声音,“又逃出去玩!告诉你多少次了,让你不要随便乱跑……”哥哥的声音突然停顿下来,“露华,你把什么东西带到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