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外面盎然的绿意,很想外出走走,脚步来到院子里时,听到火房里传来露华和福盈的说话声,大约是在为将火炉里的一块铁打造成什么形状而激烈争论着。露华已经二十一岁了,还如同小时候那般活泼贪玩,她学会了铸剑之后,觉得常年把铁打造成剑是一件单调乏味的事,她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时常把那些烧红的铁敲打成一些奇怪的模样。当然了她只是贡献她的构思,具体还是十七岁的福盈去落实,他已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青年,性格和善,双手灵活有力。因为露华的想法太多,如今家里有一大堆毫无用处的铁器,它们大小不一,奇形怪状。
雍和听到他们此时争论的仍然是,要将手里的一块铁变成什么模样。露华一连说了很多来形容她想像中的样子,但福盈皆表示不满意,露华被他一连串的反驳弄得非常生气,于是尖着嗓门说了很多。
雍和走出院子,不知不觉又来到最初他遇见步月的那株大树下。扬起头看去,七年的岁月,它变得更加粗壮且枝繁叶茂,站在树底下,如同头上罩着一把巨大无比的伞。他的目光望着那条通向深山寺庙的小路,往事一幕幕浮现。七年没有看到她了,不知道她此时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嫁人。
“雍和公子。”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回过头去,因为刚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他以为是从回忆里传来的,不是真实的,直到他看到眼前这个仍然一身绿绸裙的美丽女子时,才相信这个美好的重逢并不是梦境。他许久没有说话,但眼睛里泛起微微的泪泽。
步月的声音仍然柔婉,“雍和公子,七年不见了,时间真快啊。”
雍和说:“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像是突然失踪了一般。”
“啊,我一家都搬到北国去了。走的时候准备给你捎信说一下的,但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没办法捎。”
雍和问道:“为什么要去那里?”
步月缓缓地说:“界河两岸的大事,想必你也都知道吧。七年前就在南王准备全力攻入北国王宫时,北王提前逃走,从那之后,这界河两边的疆土,就都是南王的天下了,南王不愿意去北国居住,就让他的独子临渊代替他居住在北国王宫,统治那片疆土。那时候,他还安排了一些大儒和亲信大臣一起过去,辅助临渊公子治国。而我的父亲,正是那几个亲信大臣之一,他想到也许过去之后就要一直待在那边了,就索性让一家子都搬过去。”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步月说:“其实我每年也都回来过一次的,而且都是今天这个日子。”
雍和想了想,马上明白了,“清明节?”
“是呀。每年清明节的前两三天,父亲都会让一部分人回这边来扫墓祭祀。毕竟去世的人是没有办法搬到北国去的,而我家里很重视这个节日。”步月的脸又望向雍和,“只是偶尔回来的几天,也没有看到你。”
“那么短的时间,哪会那么巧就能遇到呢?”
步月一笑,“那这一次为什么就遇到了呢?说明呀,缘分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话刚一出口,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但她马上又岔开话题,“对了,七年前你答应帮我铸一把剑,应该铸好吧?”
“铸好了,可是……”
“可是什么?”
望着步月一脸的疑惑,雍和吞吞吐吐起来,“其实我是……我是……”他的内心如同一团乱麻,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岔开了话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你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没有,没有嫁人。”步月的脸涨得通红,“不管南国还是北国,有不少高官去提亲,但我不喜欢那些纨绔子弟,我只是希望……”步月的话音越来越低,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了,她觉得雍和这句问话是有着某些目的的,就像自己这么多年不想答应任何一门亲事的目的一样。顿了顿,她突然勇敢起来,低低地说:“我……我跟我父亲提起过你,他也很想见见你呢。不如明天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跟我们一道去北国?”
雍和的心里更加复杂了,“去北国?”
“是呀,去北国,顺便带上你为我铸的那把剑。”步月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一脸期待的样子,“其实我现在就想看看那剑的模样。”
“那是一把很美很锋利的剑,我用了整整七年时间才完成。”
“啊?”步月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用心,真是难为你了,也辛苦你了。”大约因为心情一时很好,她的话也多了起来,“如果这剑真如你说的那样,此时拿着去北国,还能换大价钱呢。但你应该不会把它卖掉的,你并不是一个贪钱的人,想当初你救了我的命,我给的酬谢你一点儿都不要……”
雍和却突然对她的话很感兴趣,毕竟这南国与北国之间隔着一条宽阔大河,很多大的事件还是没有办法及时知道,他问道:“为什么说现在把剑拿去北国,能换大价钱?”
步月如实回答:“就在几天前,临渊公子向整个北国的优秀铸剑师征集剑,必须得是非常好的剑,因为半个月后,他要与黯星王的儿子无疆比剑。”
像是脑海里蓦然间炸响一个雷,他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南国这边,可能有些事情还不知道。七年前黯星王在南王攻入王宫前已经逃走,后来南王一直派人追查他的下落,四年前终于找到了他的隐身之处……”
雍和听到这里,想起了在那僻静山谷中偶遇荒泽王的情景,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听着步月说下去,“南王把这个问题交给了临渊公子,可能一是为了锻炼公子的能力,二是为了彻底消灭黯星王的最后势力。但那个时候临渊公子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考虑,竟然把战期推迟了三年,其实现在他也不是直接带兵去攻打,而是和黯星王的独子无疆约定比一场剑,还约定说:如果临渊胜了,他马上带兵踏平那个山谷,而如果无疆胜了,他们之间的战事再延期三年。”